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s://www.256zww.com--- 256中文【血丶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陆小凤]暴雨梨花 作者:南柯十三殿 本文描述了一只略凶残的呆软唐萌,是如何将江湖第一高富帅给拐回家暖被子的英勇传奇! 虽然在诱拐期间历经各种奇奇怪怪,啼笑皆非的挫折,最后似乎还有被反诱拐嫌疑……但奉行大唐家堡一贯邪魅狂狷作风的唐雨表示—— ☆、第一回 唐雨用迷魂钉放倒守门的师兄时还在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有这样的勇气,顶着可能会被大师兄罚着连关三天小黑屋的风险,也要提前两年跑出堡。 守门的师兄弟还没来得及转头,就被她一招放倒,睁大的眼睛显然是不敢相信攻击来自后方……是了,除了她这样的顽劣子弟,大约也没其他人会从内部往外放暗器了。 另一名守门的师兄和她熟,见身边的同伴倒下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冲着唐雨藏身的地方挥了挥手,开口道:“出来吧小师妹,看见你了。” 唐雨躲在堡内的石柱后瓦声瓦气:“骗人,你才没发现我呢,只是每次都这么说!” 话虽这么说,可唐雨还是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唐潇的面前,鼓着脸颊气呼呼的看着他:“被骗一次就够啦,我怎么可能会被你骗那么多次!” 唐潇忍不住捏了捏唐雨的鼻子,笑道:“这次又和大师兄闹别扭了?嗯……这次跑的最远,都到门口了大师兄还没发现揪你回去受罚?进步了嘛,师妹。” 唐雨心虚一笑,没敢和眼前这位操控的一手好机关的师兄说自己其实是放到了大师兄跑路来着……只能故作严肃的开口道:“才不是和大师兄生气呢!这次是师父让我出来给二师姐送封信的!” 蜀中唐门这代宗主唐煜门下,共得两子一女。长子唐怀夏也就是唐雨口中的大师兄,为人沉稳手段利落,已是唐门内定的下一代门主。二女唐思淼是唐门子弟心中女神。貌美才高,性格温柔,只是个人兴趣有些奇怪,比起暗器制毒,更热衷于市面上流传的各种侠骨柔肠话本。老三唐怀珏年不过十六,爱毒物逾命,和唐雨常年狼狈为奸,终极目标是研究出连传说中的毒人。对于这位师兄的奇思妙想,唐雨一直觉得作为一个好师妹,还是不要打击他比较好。之如唐怀珏这么多年没研究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毒药,天下各类奇毒倒给他解了个七七八八的神奇事实……还是不要提醒他了。 比起常年在堡内的唐怀夏和唐怀珏,唐思淼身为女子却常年堡外的唐门分部,统筹监管着离堡在外的唐门子弟。唐雨这番话说出来,原是没有什么漏洞的。 她本就是唐门内最受宗主偏爱的弟子,更是自小便与宗主的子女养在一块。说是和唐思淼一般都是唐门的小姐也不为过。 事实上,唐煜和唐怀夏护她更甚唐思淼。 也就是因为这点,唐潇不由的觉得奇怪。唐煜宠唐雨向来是恨不得去哪都带着,怎么会让这小姑娘做送信的活?眼见唐潇的表情疑惑,唐雨心下一咯噔,想到给唐怀夏用的药效用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没什么时间再和唐潇磨叽,只能眨眨眼嘿嘿一笑道:“师兄我走了回见!” 说着唐雨背着自己的小背包就要开溜,不防唐潇从身后忽然叫住她。唐雨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这一刻紧绷。唐潇是唐怀夏一手教出来的暗器好手,唐雨自认自己使暗器的工夫是绝对赢不了他,可若是唐潇真的要拦,唐雨也做好了鱼死网破也要离开的准备。 唐雨的手已经摸向腰侧的鹿皮手套,不想唐潇只是抽出怀里的钱袋塞给了她,又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你第一次出门,大师兄怎么也不派人跟着你?这些银两你先拿着……我知道师父肯定给了你不少,但还是再拿一份保险吧,出门在外别亏待自己。” 唐雨的表情从最初的玉石俱焚变成错愕,最后扬起大大的笑容,用力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啦师兄!” 唐潇的样子看起来还是不太放心:“大师兄给你配了多少暗器?够不够用?要不我这儿的也先给你备着……早知道先前就别惹师父生气了,现在被罚着守门我也没办法陪着你跑路,一个人出门记得小心啊!” 手上捧着唐潇的全部家当,唐雨先是有些懵懂,随后才默不作声的将那些全都塞进了自己的小包裹里,露出甜甜的笑容:“师兄,你真好!” 唐潇顿时被萝莉这天真一笑给击中,愣在原地半晌也没反应过来。等他满脸通红的捂着脸感慨“师姐诚不欺我,萝莉杀伤力着实大也”的片刻,唐雨已经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而当被这只杀伤力略强的萝莉放倒在屋子里的唐怀夏终于能动弹,气得连鹿皮手套差点都带不上去的时候,唐雨已经跑出了唐家堡的范围,坐在一辆牛车上,慢悠悠的往南方而去了。 这辆牛车上装满了草料,是一家的农夫赶车要去邻县卖掉。 唐雨从唐家堡出来迷了路,一个劲往南走却不防走到了一片农田,摔了满身的泥。而唐雨这趟出门,就记得唐思淼的话本上说出门要钱,所以除了钱和暗器什么也没带。好在她摔进去的这片田的主人家妇人心肠好,见她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便主动拿了身自己闺女的衣服给她换上。又听说她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外是为了找兄长,更是善心大发,让自己的男人下午去邻县卖草料时顺带就将她给捎上。 在路上的时候他们还遇上许多策马飞驰的唐门子弟,马蹄扬起的灰呛了唐雨满头满脸。大叔递给她一张帕子让她擦擦脸,然后一起控诉了这些不懂得尊老的小兔崽子们。 大叔说:“这帮瓜娃,跑这么快也不知道干啥子。” 唐雨扒在车后的草料上,想想道:“也许有什么急事吧?” 正在说话间,一名唐门勒马回头,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冲大叔展开一幅画,画上蓝衫蓝裙的小姑娘娇俏可爱,一派天真模样。这名唐门阴沉着脸,恶狠狠道:“老头,我问你,这条路上你有没有看见这位小姐?” 大叔被这唐门凶狠模样的吓得一哆嗦,开口道:“这荒郊野岭的,哪有什么富贵小姐会走啊,你这不是开玩笑么?” 那唐门想想收了画,眼睛敲到正趴在草料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们的唐雨,转头对大叔道:“你闺女长得挺漂亮啊。” 大叔下意识就骄傲的挺胸:“那当然,别的不说,我闺女长得可是全村一等一的漂亮!” 那唐门阴阴的笑了笑,身旁的同门急道:“大少爷还在等我们把小姐找到,别在这儿废话了,小姐可能已经跑远了。” 这话一说,原本还想做什么的唐门脸色立刻一变,当下就又是策马扬鞭随后呛了唐雨一脸。再一次接过大叔递来了灰扑扑的帕子,唐雨擦了擦脸,只听大叔在那儿感慨道:“这富家的小姐啊,就是不知民间疾苦。好好地跑什么,累着家里人担心不说,就这搜索的人要花多少钱啊!” 唐雨想到自己因为这小姐被连呛了两回,当下点头道:“是啊,这小姐真是不懂事!对了大叔我看他们像唐门的,他们在找谁啊?” 大叔抽了拉车的牛一鞭子,想了想回到:“刚才看了看图,大概是唐家的那位小小姐吧,好像是叫唐雨来着……哎对了女娃娃,你好像也叫这个名?” 唐雨深深地忧郁了。 由于事出匆忙,而见过唐雨的人也着实太少,唐怀夏不得不让放走了唐雨的唐潇戴罪立功,奋发图强画出唐雨的小像,命外门弟子两人一张,满蜀的去找人。 作为万能的大师兄,唐怀夏内能做饭暖床,外能杀人放火。可就是这琴棋书画一样不通。作为唐家堡难能可贵的才艺人士,握着画笔的唐潇对着唐怀夏那张脸憋了半天,也没敢说出“我只会画画花草写意工笔什么的做不了”这句话。或许唐雨该感谢唐潇,若不是他的写意如火纯青到除了衣服再也没什么着重点—— 也许唐雨,就真如唐怀夏计划的那般,离不了蜀中了。 唐家堡内,唐怀珏正在清点损失:“她屋里的玉雕老虎没了,这么多年积攒着的银票金子也都顺走了,啊,还有爹给她的怀素大师的扇面!可恶她不是答应回头送我吗?怎么这次顺走了!” 唐怀珏扫视着被唐雨自己扫荡一空的屋子,当下痛心疾首:“早说要你和爹别那么宠她!看看、看看!她顺走的东西至少值一万两!” 唐怀夏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摩挲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唐怀珏见自己兄长不说话,当下也讪讪的闭了嘴,暗暗骂了两下唐雨不省心后,大咧咧地坐在了唐怀夏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忧愁道:“我真担心她,一点江湖经验都没有,身上又带着这么多钱。外面可不比堡内,受欺负了怎么办?” 唐怀夏摩挲扳指的手指微微一顿,接着清淡道:“不会。” 唐怀珏苦笑:“大哥你真乐观,就小雨那个样子——” 唐怀夏目光扫向自己空落落的腰侧:“她走的时候顺走了我的暗囊。” 唐怀珏咽了咽口水:“……大哥你暗囊里有多少东西?” 唐怀夏淡定道:“三两断魂砂,七盒暴雨梨花针,二十颗毒蒺藜,四十九根梅花刺。”顿了顿,唐怀夏接着道:“加上她从唐潇那儿骗的,应该是九盒暴雨梨花,三十颗毒蒺藜。” “……都是上品?” 唐怀夏沉默颌首:“……都是上品。” 唐怀珏顿时就不说话了,半晌才幽幽道:“大哥……你觉得丫头这次出门,我们唐门的仇人得再多几打?” 面对弟弟的殷切神情,唐怀夏沉默片刻,缓缓道:“……准备好御敌吧。” 继唐雨忧郁后,作为唐雨的心灵之友,小青梅唐怀珏也忧伤了,深深地。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提前开坑了呢?大约是十三我觉得再不开……也许就再也开不出来了_(:3」∠)_ 总总之!新坑蜜月期,第一周日更,往后第一个月日更隔日更!下面不敢保证【你真敢说…… 球包养,球喂食,球撒花~ ☆、第二回 唐雨最初其实没打算跑的。 至少在做这个梦前,她是很认真的遵守这约定,要等到十七岁,等到哥哥来唐门接她的。 小时候,每每看见唐怀珏冲着唐思淼和唐怀夏撒娇,她就忍不住有些酸酸的想,我也是有哥哥的,等我十七岁哥哥就来接我了,我才不是一个人呢! 可实际上,唐雨对兄长的印象着实寡淡的可怜。她只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被兄长抱在怀里,一路浴血将她送到唐门,送到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胖的师父手上,委托师父抚养她长大。 唐雨记不清兄长那时的样貌记不清兄长的声音,只有那一句:“阿妹乖,等你长大哥就来接你。” 她跑去问师姐,女孩子多大才能算是长大了,师姐含糊着说“嫁了人了就算长大了”,于是小时候她闹着要嫁给唐怀夏,满以为只要嫁人了,哥哥就来接她了。 后来才知道,长大这个词实在深远得很,你可以说十五岁的唐雨长大了,也可以说二十五岁的唐雨才长大。唐雨消沉了好一阵,直到师父拍着胖乎乎的手指向她保证说自己的哥哥和他说过,当初委托只到她十七岁,所以无论如何,等她十七岁,她的兄长总会来接她。 于是唐雨开始扒着手指过日子,恨不得明天一下就十七岁。唐思淼为这事抹过不止一次眼泪,感慨着养抵不过亲,手把手好不容易拉扯这么大的小唐雨一转眼就要跟别人跑啦巴拉巴拉…… 唐雨很喜欢自己的师兄和师姐,可那种喜欢和依赖,又和等待着的兄长是不同的。每到这时唐雨就忍不住小小的反驳,那才不是别人呢,那是哥哥。 唐家的师兄妹和师父都对她很好很好,师父说是因为受过她家一门的恩惠,现下是报恩。 唐雨听得懵懂,只是大约晓得了自己家一脉大约是武林里德高望重的名门,而第一次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唐雨还苦恼了很久。 因为她一贯认为自己是唐门的人,是唐门的人就该如师姐话本上的那些大反派一样邪魅酷炫拽,可现在又给她安排了一个如此光明的家世,这让她一下拿捏不住自己的定位。 唐雨一贯是个不懂就问的好孩子,所以她立刻去问了师父。唐煜听到这个问题,胖的都快找不到眼睛的脸孔表情严肃了片刻,认真对唐雨道:“大约是误入歧途的正派小魔头吧。” 她一脸茫然的看向身边的唐怀珏,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师兄立刻善解人意解释道:“就是伪君子真小人的意思。” 伪君子她知道,真小人她也知道。可两样混在了一起她就不知道了。 于是她去求助了无所不知的二师姐,二师姐扔给她一本市面上极火的武侠话本,语重心长道:“反正最后你都是要嫁给大哥的,也不用那么努力,做到里面岳对单的一小半也就好了。” 结果当唐雨为了这本《当令狐公子遇上东方姑娘》哭肿了眼睛后,也还是没摸准这行为准则。最后还是大师兄力挽狂澜,解决了她的问题。 唐怀夏略略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别去看思淼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你只要按照唐门的准则做事就行了。”说完后,大师兄就去揪唐思淼没收她那堆稀奇古怪的话本了。 唐门的准则是什么呢?简单来说就是“看你不爽灭你全家”。话本上的唐门永远都是邪魅狂狷的反派,号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关底BOSS,与之相反,作为主角的名门之后却总是过五关斩六将,做好事不留名最多让人称一声“红领巾”。 虽然唐雨一直很疑惑为什么主角都不留名了,别人还能知道是他做的,并总在关键时刻出现报恩? 当然,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师兄的一席话打开了唐雨的思路,既然这两样东西融不起来,那就干脆分开做嘛!她可以先执行大唐家堡的邪魅狂狷要你命,再履行自己身为名门之后的准则,悬壶救世妙手医人。 这个困惑弄清之后,唐雨越发一心一意等十七岁。 可没等她十七岁,在她十四岁的晚上,唐雨梦见了兄长。梦里的兄长还是笼着一层雾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可唐雨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就是她的哥哥。她向兄长跑去,大叫着“哥哥我是小雨!”,可是兄长却像看不见她一样,或者说……就像不记得她一样,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棋盘,随后缓缓的,缓缓的倒了下去。 唐雨一直跑,可她一直赶不到。她看到血从兄长的身上留下,流满了石桌,流满了青石地,流满了天地,差点将她也淹没在那片血海中。 她哭着:“我是小雨啊!” 没有人回答她,这时候唐雨才猛地想起,自己的名字是唐雨,无论是姓还是名字……都是后来师父新给的。 当初哥哥是不是根本就不是托付……只是不要她了? 血海里,唐雨愣愣的看着石桌上的人渐渐隐霾,而自己也快要无法呼吸,可她却依旧动也不能动。 那一晚是大师兄将她叫醒,二师姐出远门了,大师兄不放心她搬来了二师姐的院子,结果第三天晚上就听见了她睡梦中的哭喊。 唐怀夏问她为什么哭,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揪着唐怀夏的衣襟,在一片惶恐中再次进入梦乡。只是在心中做了一个小小的决定。 不能等到十七岁了。 哥哥不来接她也没关系,唐雨已经长大,可以去找他了。 她的逃家计划整整筹划了一年,一年后,她第一次踏上了唐家堡以外的土地,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哪怕这些东西在唐家集里都有的卖,可唐雨还是觉得新鲜。 大叔对她很好,到了邻县还将她托给了一个熟人,这个熟人帮她雇了向南的马车。唐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向南,只是印象里,小时候的自己似乎住在一片杨柳青青风景如画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大约是南方。 马车咕噜咕噜一路向着苏杭而去,却在经过湖北时遇上了山贼。与瑟瑟发抖的车夫不同,唐雨充分贯彻了师兄师姐们的谆谆教诲,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出手如电”“心狠手辣”。 山贼不值得浪费唐门的珍贵暗器,所以唐雨从口袋里捡了些碎银子,配合着阴劲,招招都打进了山贼的咽喉里。 唐雨的功力不比唐怀夏唐怀珏,她打不穿敌人的脑袋,可她胜在巧。她能精确的把握人类咽喉上最脆弱的部分,一击毙命。 碎银子卡在山贼的咽喉里,他们痛苦的想要抠出要命的钱,却听马车上的的小姑娘笑着脆生生道:“买路钱我给了,现下可以走了吗?” 这些山贼大约是宁可不要这些钱的,可他们已经没有了拒绝的机会,各个都以着极端痛苦的方式死在了山林里。空气中还有唐雨有些遗憾的声音:“死了?真糟糕,我还打算教训教训就救回来了的。” 车夫浑身发抖的看着自己以为无害的主顾托着下巴苦恼,一双漆黑的杏仁大眼看起来既无辜又天真:“算啦,下次多救一点补上好了。叔叔,我们可以继续走了吗?” 面对唐雨的笑容,车夫的反应是直接晕了过去。 唐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只好待在原地等车夫醒来。就在这等待的途中,忽然一辆马车叮咚作响的疾驰而过,唐雨忍不住爬上自己马车的顶端,揉揉眼睛,想看看能发出这么动听声音的马车该有多漂亮。可没等她观察仔细,一根足称得上百步穿杨的羽箭直射而来,猛的插进了拉车的骏马眼中,直直贯穿了它的整个头颅。 骏马碰得就倒下了,连带着疾驰中的马车一个趔趄,顿时就要翻倒在地。驾车的中年汉子在千钧一发之际跳下车,双臂发力勉强是稳住了车厢,担心的开口道:“七公子,您没事吧?” 车厢内未传出任何声音,倒是射箭而来的方向传来一道娇俏的声线。 “这担忧未免无用了些,就算现在没事,你家公子今天在这枯叶林里,也必定是要出事!” 中年大汉闻言双目圆睁,冷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 “她当然有这样的口气,若是闻名天下百步穿杨的黑姑娘都没这口气,那还有谁能这么说?” 又是一道青衣身影缓缓浮现,不过不同于一身黑纱的妙龄女郎,这一位青年背着竹篓,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书生,可从他背着的竹篓中传来独属于蛇类的沙沙声,又宣誓着他的不简单。 中年大汉变了脸色:“黑姑娘和蛇郎君!” 金弓银箭的黑姑娘娇笑道:“阁下好眼力。” 蛇郎君却是微微笑了笑,开口道:“我本不愿杀人,谁让陆小凤执意要和我家主人作对,我也只能听主人的话,动一动他的朋友以示小惩。” 车夫终于幽幽的醒过来,一醒过来就见到比之前还要惊悚的场景,当下脖子一歪又晕了。原本唐雨还等着车夫醒来带她去南方找哥哥,不想这人又晕了,当下急道:“喂,喂,你坚强点啊!” 她在的地方和那辆走起来叮咚作响的马车本就相距不远,这声一出来更是显得突兀。惊得蛇郎君黑姑娘以及中年大汉同时都将视线转了过来。 黑姑娘看着一袭普通布衣,梳着两个圆圆发髻的唐雨忍不住扑哧一笑,眼波流转:“哪里的小姑娘,不知道树林里很危险吗?” 中年大汉则是警惕着黑姑娘,冲唐雨道:“这里危险,快跑!” 唐雨懵懵懂懂的站在原地,似乎是没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蛇郎君道了声佛,可黑姑娘可不是什么心善之类,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当下就搭弓射箭,连铁块也能射穿的羽箭就这么直冲着唐雨而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一直坐在马车内的男人忽而动身。唐雨只见得茶色滚金纹的长袖广袍在自己面前一挥,那根直冲而来的要命的银箭,便莫名失了准头,狠狠射中了一旁的枯树。 黑姑娘眯眼看那还在晃动的羽箭,冷笑道:“花公子倒是怜香惜玉,这么一个没张开的丑丫头也值得花公子顶着毒发的危险运功现身。” 为唐雨挡了一招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在枯叶上,唐雨瞅见他的背影挺拔如松,被一根玉簪挽住的长发漆黑如墨,铺散在茶色绣着浅浅云纹的背脊上,竟显得有些惑人。 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而看向一脸爱恨不得黑姑娘,想起她那句“丑丫头”顿时气呼呼的跳脚道:“你才丑呢,师姐说过了,我长大一定是个大美人!比皇宫里的娘娘还要美的美人!” 想了想,唐雨还是觉得气不过,当下对黑姑娘抬了抬下巴冷艳高贵道:“而当我变成大美人的时候,你早就老成丑八怪啦!” “坏、阿、姨!”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是萌萝莉,这是小魔头,嗯! 于是继续球留言~这里是十三的存稿箱,她人在苦逼的复习高数……【满脸血 ☆、第三回 女人都忌讳着自己的年纪,貌美的女人更忌讳。 黑姑娘当下就被唐雨气得不轻,抽出一根新箭就要射唐雨的眼睛。一旁的蛇郎君嘲笑道:“一个小姑娘,也值得你气成这样。” 黑姑娘冷冷回道:“是啊,一个小姑娘,也值得你开口维护。蛇郎君,你喜欢这种小姑娘我没兴趣,可你要知道,今天的我们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蛇郎君笑笑不说话,只是如蛇般的眼神重新攀上了救了唐雨一命的男人。那中年大汉见状,大喝一声摆出架势,开口道:“七公子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唐雨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状忍不住开口:“可你这么弱,留下也阻挡不了他们多久。” 被戳中伤口的中年大汉狠狠瞪了一眼唐雨,道:“小娃娃别那么多话,带着我家公子快逃!” 唐雨越发迷惑的看着眼前的人,在她的认知里,遇上打不赢的对手都是要跑的,可这家伙明知道要死却还要留下来,这是为什么? 她惯来好问,当下就扯了扯救了她的男子,好奇道:“他不怕死吗?” 被扯了的男子微微侧首,阳光打在他如玉的侧面上,令唐雨的话竟然卡在了喉咙里。唐雨见过不少好看的人,她二师姐是出挑的美人,大师兄惯来都是蜀中女子求嫁排行榜上前三位,就连唐怀珏也托早死师母的福,有一副好皮相。 可唐雨觉得自己还是看呆了。一个人怎么能好看成这样呢? 他的俊美和唐怀夏的冷俊及唐怀珏的清俊都不同。这家伙的身上的每一根线条都仿佛散着柔柔的温和,宽广的,却又如春风那般的温润。 这样的感觉镌刻在他的眉眼上,镌刻在他微微笑着的嘴角上,镌刻在他的骨子里,镌刻在他的话语中。 他伸手将唐雨护在了自己的身后,沉稳道:“他不是不怕死,他只是更怕我出事。” 说着,男人轻叹了一声,“福叔,你先走吧。” 中年大汗闻言大惊:“公子,我怎么能丢下你?” 唐雨在男人身后忍不住探出头:“可你留下也是累赘啊。” “你!”中年大汉深深吸了口气,“你留下就不是累赘!?” 唐雨还没来得及开口,黑姑娘便对着蛇郎君冷冷道:“别和他们啰嗦,动手!” 蛇郎君轻笑一声,却还是动了动腰间别着的笛子,在他吹向第一个哨音的时候,他背后背着的群蛇就像吃了什么兴奋剂一般,如同利剑从竹篓中直向男子扑去。 可它们扑得动作只到一半,就像撞上了什么铜墙铁壁,齐齐坠落,碧色的蛇身竟然在一瞬间发黑,号称蛇郎君最毒的蛇,竟然就这么抽搐两下死去了。 它们撞上的,是不知何时出现在男人面前的一道蒙蒙沙雾,黑色的,仿佛有细碎的铁砂造成的沙雾。 蛇郎君脸色大变,却见沙雾后他们以为无害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右手带上了做工精美鹿皮手套,眉眼弯弯的冲他们笑道:“你的毒蛇看来也没什么嘛,连一刻也没能熬过去呢。” “断魂砂!”用毒的毒郎君自然知道那层毒杀了他的宝贝的“铜墙铁壁”是什么,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阁下是唐门的人!” 唐雨笑得眉眼弯弯,却要故作高深,慢悠悠的道:“你倒是有点见识。” 蛇郎君看着她的眼神几变:“唐门暗器虽然独步江湖,可要毒死我碧蛇,也得是只有唐门嫡系子弟才有的上上品,难道阁下是唐门唐思淼!?可唐家二小姐今年不是已经年满十八……” 蛇郎君打量着最多也超不过十五岁的唐雨,显然是陷入了怪圈。 唐雨气得鼓起了脸颊:“谁说我是二师姐啦!” 蛇郎君那双如蛇的眼睛贪婪的在唐雨身上扫过,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除了唐二小姐,唐门最近倒是走失了一位小小姐,到不知姑娘是不是唐门少主要找的那位小小姐?” 唐雨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她眉头紧皱:“你要告诉大师兄?” 蛇郎君并不想将唐雨交给唐怀夏,相反,他更想以此作为要挟,从这名看起来就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身上捞点好处。于是便舔了舔嘴角,头颅上下刚刚有了个弧度…… 一枚毒蒺藜精准无比的射进了他的咽喉,伴随他难以置信的目光的,是唐雨冷冷的眼神:“大师兄教导我,死人的嘴最严。当你不想被别人知道什么,最保险的做法就是让他永远说不出话。” 蛇郎君死了,死在毒蒺藜下。若他还能动,一定很后悔,后悔为什么要提出这句话。他犯了一个大错,就算唐雨看起来再懵懂无知,她也一个唐门,一个自小在唐家教育模式下长大的唐门。 蛇郎君的死法显然给黑姑娘造成了极大的惊恐,当唐雨顿了顿,转着那双大眼睛看过来,歪着头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时,卯足了劲疯狂摇头。唐雨笑了笑,露出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可爱无比——可这副笑容在黑姑娘眼里却和催命符一样。 黑姑娘哆嗦着道:“我,我不知道阁下是唐门的嫡系,多,多有得罪。” 唐雨挥了挥手,笑眯眯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刚刚杀了人,现在要做好事,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做好事,我不杀你,你也不杀他?” 黑姑娘当下点头,头也不回的跑了。仿佛最初说“你要死在这枯叶林”的人不是她一般。 唐雨见危机解除,先是将散落一地的断魂砂用磁石仔细吸取收好,又走到蛇郎君身边,将那颗毒蒺藜取出,用蛇郎君的衣角擦干净毒蒺藜上的血迹,小心的收回了布囊里。 待她做完了一切,一回头,却见中年大汉还愣在原地,看着她目瞪口呆。待唐雨走近冲他挥了挥手后,这目瞪口呆就变成了冷汗直流。 唐雨道:“我雇的车夫晕倒了不能走,可不可以把我的马给你们,你们捎上我?我要去江南。” 中年大汉下意识的看向了茶衣公子。 这救了唐雨一命的男人嘴角的笑容已经淡下去,此刻他看着唐雨的方向抿了抿嘴角,长叹一声:“他之前的话未必是真的要将你的行踪透露。” 唐雨眨眨眼,开口道:“你是想说,我不该杀他?” 男人没有说话,唐雨却掰着手指和他道:“可是你能保证他真的不说吗?你能保证他被其他唐门遇上了,也能守口如瓶吗?” 男人沉默片刻,开口道:“不能。” 唐雨坦然:“所以我只能杀了他。”顿了顿她转过身去解开马车上的马:“我还要找哥哥,我不能让师兄抓回去。” “……至少在找到哥哥前,绝对不能。” 中年大汉的目光随着小姑娘向不远处看去,当小姑娘将晕倒的车夫费劲力气扶到马上,再牵着马走过来时,中年大汉眼尖的看见了那一溜的死去的山贼。 他的冷汗似乎在一瞬间就下来了。 他抬头看向被他称为七公子的男人,希望这位青年阻止这个向他们走来的小姑娘,或者做些什么。而这名青年的确做了,他开口道:“听姑娘先前的意思,是要杀一个人再救一个人?” 唐雨点点头:“因为师兄说过,犯我者死,可师姐也说过,身为哥哥的妹妹,我该救人的。” 中年大汉被唐雨的逻辑弄得有些莫名,可茶衣公子却是点了点头,接着道:“那姑娘可愿与我同行?若在下保证无人冒犯姑娘,姑娘可否救人而不伤人?” 唐雨愣愣的看了青年一眼,青年还是那副模样,温温润润看起来软弱可欺,可有又顾奇异的气质,令人觉得可靠无比。 唐雨看的有些脸红,半晌用脚尖磨了磨地,低声道:“你要保护我吗?除了师兄师姐,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 是了,一路而来,大多人都想要她命,却是第一次遇上说要保护自己的。大师兄说过,堡外的人坏的很,他们垂涎唐门的暗器,却又要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才成。堡外不比堡内,没人会无原则对人好。 唐雨迟疑了,半晌道:“你是哪儿人?” 茶衣公子不卑不亢:“江南。” 江南,水乡江南。杨柳依依,白沙堤的江南。唐雨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上前几步,在青年略有诧异的神色下拉住了对方的手:“你是江南人……那是你是我哥哥吗?” “我是小雨,你还记得吗?” 中年大汉见夺人命的魔女抓住了他的公子当下急得要过来拼命,青年阻止了他,冲唐雨笑了笑,道:“姑娘恐怕认错人了,我虽有不少兄弟,可家中的确是一个妹妹也没有的。” 唐雨原本明亮的眼睛渐渐暗了下去,小小的脑袋垂下,紧盯着地面:“是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到。” 青年的表情有些迟疑,他开口问道:“姑娘是要去往江南吗?” 唐雨点了点头,可青年依旧没有说话,她好奇的看过去,只见青年又好脾气的开口问道:“姑娘是要前往江南吗?” 唐雨终于注意到,救了她的这名青年的双眼是空洞洞的。她“啊”了一声,面上表情有些严肃,侧了侧头想想,认认真真的“嗯”了一声,又补充开口道:“是的,我要去江南找我哥哥。” 青年笑了,他对唐雨伸出了手:“那在下和姑娘做个约定可好?这一路由在下护着姑娘前往江南,同样的,希望姑娘不要杀生。” 唐雨隐隐觉得这个约定有些损伤她大唐家堡杀人不眨眼的尊严,有些为难:“可是……” “冒犯姑娘的,在下会解决。没有人冒犯姑娘,姑娘是不是也就不用杀人,而救人呢?” 唐雨想了想,觉得对方的逻辑也对。唐门的暗器用多了也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没找到哥哥先被师兄揪回去就糟了,当下欢欢喜喜的应了,把马交给还僵硬着的哆嗦着的中年大汉,自己就欢欢喜喜的往先前就好奇的马车上爬去,爬了一半,唐雨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扭头对青年一脸严肃道:“你不认识我对吧?” 青年笑了:“姑娘看见了,我是个瞎子,怎么会认识姑娘?” 唐雨当下放心,开开心心的窝进了青年的马车。牵着唐雨的马的中年大汉愣了半天,这才走进,哆嗦道:“七公子,你怎么怎么,这丫头如此凶狠,我们——” 青年笑着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她的本性并不坏。我听说这里常有山贼,空气里传来的血腥味大约是山贼吧。更何况,这次她也算救了我们。” 说着青年空洞眼神转向马背幽幽转醒的车夫:“就像她说,人犯我死,若是不怀恶意,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只是动了她立刻就死。”中年汉子忍不住抱怨,“这到底是哪家养出的怪丫头!” 青年不说话,只是仰着头半晌开口道:“也不知道陆小凤如何了。” 中年汉子哼了一声:“若不是陆公子,七公子也不会受伤。公子我们快回去吧,赶紧让六公子帮您解毒——”他的话又没说完,因为原本缩在了马车里的恶毒小姑娘又探出了头,眨眨眼看着花满楼笑道:“先前忘记问你,我叫唐雨,唐朝的唐,下雨的雨,你呢?你叫什么?” 青年温柔的笑了笑,开口道:“花满楼。” “花满楼,鲜花满楼。” 作者有话要说:ヾ( ???)??,么么哒,亲爱的们不留个爪么~~~ ===== 剑三要开90级了,期待已久的安史之乱终于开始了,可惜已经决心A了不能去围观天策府被搞,或者看他们搞回去【喂 作为小黄鸡我好忧伤啊……【。 顿时想起微博上看到的一句技能喊话——干了这碗西湖水,来生还做藏剑人,逍遥此生君子意,但求一睡李承恩!!【为天策默默点上蜡烛】 ☆、第四回 如果唐雨每每在唐怀夏给她讲江湖势力时不要总和唐思淼混在一起,对着话本长吁短叹,或许她还是该认识这辆行走时会叮咚作响的马车,和马车主人的名字。 比起她雇的那辆马车,这辆马车的舒适度显然要高很多。车内铺着洁白的羊毛软垫,四周还散落着苏绣的靠枕。马车角落处有个柜子,柜子边上还挂着件狐裘。这辆马车显然价值连城。可唐雨的注意力全不在马车内部奢华的装饰上,她的全部注意都在马车中央的一个固定小桌子的糕点上。 赶了一上午的路,她觉得有些饿了。 随后上车的花满楼当然感觉不到她渴求的目光,可他听得见小姑娘饿肚子的咕噜声。没有经验的唐雨没有自备干粮的习惯,当下表情就有些尴尬。花满楼笑了笑,将桌上的糕点往小姑娘那儿推了推,温和道:“如果不介意,先用些吧。” 唐雨有些讪讪,她摸了摸自己饿着的肚子,有恋恋不舍的看了桌上精致的糕点一眼,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当下便道:“这样吧,我又不是白吃……我付钱!” 话一说完,唐雨看着盛放糕点的琉璃盏,又看了看青年噙着温润笑意的脸,注意到对方进车后握在手心的精致香炉,有些黯然的垂下了脑袋:“好吧……你不缺钱。” 青年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唐雨咬着嘴唇想了半天,“你不缺钱,可是师姐说不能随便受人恩惠,一旦欠了人情,再怎么想还也还不清了。” “我不想和故事里的女孩一样,因为欠人情连自己喜欢的男人也要让出去,嗯,这样吧,你中毒了,我帮你解毒作为报答怎么样?”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可听着小姑娘煞有介事的说着“我喜欢的男人”还是忍不住想要笑,声音这样娇嫩的小姑娘,连有没有满十五岁都不知道,却在这儿担心他会不会抢了她的男人。 花满楼觉得这着实有趣,也就顺着小姑娘的话头点头,开口道:“那就有劳姑娘。” 唐雨当下便气势满满,冲身上前抽出根银针,抓过花满楼的手腕,轻轻一针刺下。她抓过花满楼手腕的时候顿了顿,这是她第一次握住个陌生男人的手腕,她有些好奇。 青年的手腕骨骼清俊,却略显瘦弱,她低头看了看,忍不住抬头板着脸严肃道:“你一定没有认真吃饭。” 花满楼一愣,随即才理解果然小姑娘在说什么,忍不住想笑。唐雨却还在那儿自顾自说道:“没关系啦,既然你对我不错,我也会对你不错的。我知道好多营养的菜谱,到时候都写给你。” 唐雨抽出针,眯着眼看着发黑的针尖,随口说道:“师姐用这菜谱把我养胖了五斤,你比我高那么多,养个十斤应该很容易的,不用太感谢我啦。” 小姑娘说着伸出舌尖舔了舔发黑的针尖,眼神有些诧异:“咦,这是……” 花满楼依然安静的坐着,即便唐雨发出了惊呼,依然是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唐雨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舔了舔针尖,略略思索了一番,便从自己的小包裹里掏出好几个瓶瓶罐罐,东嗅嗅西闻闻,最终找出了一个小瓷瓶,取出了一枚药丸小心的放在了花满楼的手心。 “那是冰蟾毒,你怎么会中这种毒?” 唐雨非常好奇,因为冰蟾多产于雪山,中原极其罕见。当初唐怀夏在唐怀珏十五岁生日时送了他一只死掉的做成了标本的冰蟾,唐怀珏都高兴成那样,可见这东西到底多稀少。也好在唐怀珏手里有冰蟾毒,唐雨手里才会有冰蟾毒的解药。 她看着青年毫不犹豫地便将药吞下,忍不住道:“你不怕我毒死你吗?” 青年笑着反问:“你不是在救我吗?” 唐雨摸摸鼻子不说话了,她觉得自己身为小魔头的尊严扫地,可又觉得青年哪儿也没说错,只能将一肚子的怒火都发泄到了糕点上,吃的满桌都是碎屑。 就着花满楼递来的水囊,唐雨很快就吃饱喝足。吃饱喝足后唐雨就有点犯困,加上这马车驱动的摇晃适中,实在舒服,便忍不住头一点一点,最终彻底外在身后的软垫上睡着了。 花满楼听见对面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忍不住笑着摇头,起身勾起架上的狐裘,想要给唐雨盖上。不防他刚靠近小姑娘,就被小姑娘紧紧的搂住了腰。 饶是花满楼,被一个小姑娘紧紧的抱住,面上还是有些发窘。他收腿坐在唐雨旁边,想要把小姑娘拨开,却不防唐雨凑的更紧,小小的脑袋挨上来,还讨好的蹭了蹭。 花满楼陡然僵硬。 昏睡中的唐雨显然是无意识的,这让花满楼更显尴尬。他想要用力将小姑娘拨正,不防唐雨察觉到他的举动,挨得更紧,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带着哭腔道:“哥哥别不要我,我吃的很少很少!别丢下我……” 花满楼推开唐雨的手顿了顿,就是这个顿了顿,唐雨已经呈八爪鱼的状态整个人缠上了他。花满楼有些无奈,还是个无知的孩子。 是个孩子。 花满楼想要拉开唐雨的手顿了顿,最终改变了方向,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我不离开你,可你这样睡不舒服,松开好不好?” 也不知道睡梦中的唐雨是听懂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在花满楼轻声细语下,唐雨渐渐松开了手,任花满楼将她的手臂从腰间挪走。可只有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死活不肯从花满楼身上移开。花满楼没有办法,只能将自己的腿给唐雨充当了枕头,自己也就靠着马车车壁,微微合上眼睡去了。 睡梦前,他似乎还听见唐雨在嘀咕:“我会给你做很多好吃的,很多很多好吃的……” 他忍不住笑了。 等第二天唐雨醒来的时候,马车里已经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 她先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随后马车里精致的摆设一样一样都呈现在她的面前。还散发着白梅香的绞金丝螭型香炉,妥帖披在她身上的洁白狐裘,连先前被她吃干净的琉璃玉盘都原封不动的摆在小桌子上,除了空落落的没有人,什么和昨天也没有变化。 她忍不住动了动,狐裘从身上滑落。一头黑发睡的乱糟糟的,可她也没兴趣找个镜子看一看。那双杏仁大眼里充满了惶恐的情绪,她以为自己被抛下了,就向很多年前被兄长抛下一样。 唐雨坐在马车里,呆呆的掀起了帘子。虽然还未入冬,可深秋的气温已经很要人命。早晨薄凉的空气因为她打开了窗户而争先灌入,那些冰凉的风垂在唐雨的脸上,这才让她有些混乱的思绪清晰起来。 她可能被抛弃了,理由有很多,可能最大的约莫是别人觉得她是唐门,是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和她在一起太危险了,所以就丢下她走了。 这是唐雨扒拉尽脑子的话本能想到的最符合自身现在这个情况的可能性。可这个可能性一点也让她高兴不起来,反而让她觉得有些难过。 她觉得,也许是因为她骨子里流着和哥哥一样的血,该是个好人来着。 唐雨有些难过,可难过后也就好了。路还是要走,哥哥还是要找。至少丢了她的那两个家伙还给她留了这辆马车。唐雨撩开了帘子做到车前,面对着那匹马又犯了愁。 她不会骑马也不会驾车,是不是要再往前走雇个车夫呢? 可是如果要雇车夫……这又是哪儿? 唐雨苦大仇深的蹲在马车上,思索着自己人生的下一步该怎么走。 就在这时她敏锐的闻到了从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虽然淡,但的的确确是血腥味。作为一名合格的唐门,隐藏和敏捷都是必备要素,小时候她就靠血腥味来判断唐怀夏在哪儿,随后好和唐怀珏一起偷偷溜走逃掉训练。虽然逃脱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她倒是练出了一副对血腥味极其敏感的鼻子。 空气有血味,虽然淡可唐雨可以确定,是血味。 随着血腥味越发浓郁而来的,是一名手持弯刀的汉子。他面色发青,浑身上下如铜墙铁壁般肌肉虬扎,肩上却又不禁意的伤口,看起来竟像是被树叶一般的暗器所伤。 唐雨就这么坐在马车边上,眨巴着眼看着他一路逃来,在发现蹲在马车上打了个喷嚏的她时,停下了脚步,上下看了唐雨一般冷笑道:“我说花七怎么看起来这么经不住气一激就跟着三娘往陷阱里跑,原来是这儿藏着个宝贝,可惜啊可惜啊,没藏好!” 大汉说着手里那把还沾着血的弯刀就要向唐雨劈下,唐雨瞪大着眼睛看他,一派懵懂的模样。大汉心中冷笑,想着杀不了花满楼,杀了他保护的人也是好的,当下手里的刀运的更快! 这时的花满楼已经从树林中追来,听见陡变的风声,忍不住就提声叫道:“唐雨!” 大汉心中有丝快慰,想着总算能看见花七变脸。可他想不到的是,花满楼的这声不是担忧,而是希望唐雨能住手。唐雨听见了这声呼唤,指尖的梅花刺临射之前一转,换成了要不了命的迷魂钉。 当大汉察觉到自己身体陡然僵硬无法行动时,他离唐雨的距离还有一尺。 这一尺他只能硬生生的摔下,压得一片枯枝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这十拿九稳的一刀怎么就失了准头,自己又是怎么回事突然动不了了。 他疑惑,可唐雨不疑惑。她欢欢喜喜的从马车上跳下,上下看了看花满楼一眼,脆生生道:“你是去引开他们吗?你不是要丢掉我?” 花满楼顿了顿,微笑道:“我答应你要送你去江南。” 唐雨原本的那一点难怪就这么消失了,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快乐的笑,更是献宝一样的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大汉:“我听了你的话,我没有杀他。”想了想唐雨又补充道:“这样,我就还了你带我去江南的情了。” 花满楼唇瓣的弧度忍不住上浮,他冲小姑娘点了点头道:“谢谢你。” 唐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脚尖磨了磨地就又爬上马车了。她没有带衣物,天气越发变得薄凉,她有些受不了马车外的气温。 听着唐雨重新回了马车,花满楼将视线转向了在地面上不能动弹的大汉,温声道:“如果可以,阁下帮花某向阁下的主人带句话,花某没有别的自信,不去拖累朋友这点,恰恰还是能做到的。” 说着,花满楼又在大汉不安的表情中接着道:“阁下的同伴还在林中,天气薄凉,阁下还是早些带她离去比较好。” 说着,大汉只感觉有道劲力往身上一打,一股真气冲得他当场呕出一口血。他咳嗽着用手擦去嘴角血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能动。 弱到这是还未察觉到花满楼之前的所作所为都在救他的命,他的江湖也白混了。当下便面色复杂的看着茶衣的贵公子,半晌对其一拱手,愧然道:“严六自认算不上好人,可比之花公子仍觉惭愧。公子的话严六会带到,多谢公子不杀之恩!” 说着,严六已经运起轻功,飞身而去。花满楼听着另一边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带着烧鸡好酒惯有的味道,忍不住又笑了笑。 福叔一大早就去找有人家的地方为花满楼去弄点午膳,现在总算搞定一切匆匆回来,一回来却见地面一滩血迹,当下脸色微变:“七公子你没事吧!?” 原本在马车里的唐雨被食物的味道勾出了脑袋,听见福叔这么一句话,当下骄傲的挺起了小身板:“你家公子有我保护,才不会出事呢!这是什么,烧鸡吗?” 听见唐雨的声音一派期待,花满楼按下了福叔不满的语气,转而对唐雨道:“你喜欢?” 唐雨眯起了眼,笑得开心:“我喜欢吃饭!” 福叔嘀咕着:“一个姑娘家喜欢吃饭,也不怕长成大胖子!” 唐雨听见了,摇头反驳:“吃饭不好吗?师父常说,把烦心事当做食物吃下去那些烦心事就会都消失了!只要不高兴那么痛痛快快吃一顿就好了!你难道不喜欢吃饭吗?” 福叔想要反驳,花满楼却赞同的点头:“这倒是个道理,人的负面情绪若常年闷在心里,总会出事,这样发泄出来,倒也是个方法。” 唐雨赞同的点头,末了想起自己师父胖乎乎的模样,有些心有余悸:“不过,不过我还是吃一点就好啦,剩下的哭出来就好。师姐说了,哭泣是女孩子的权利。”说着,唐雨还歪头向花满楼求证:“对吧?” 花满楼笑了:“是,这是你的权利。” 作者有话要说:( ?,_ゝ‘),这次说什么好呢……有了,大家吃了吗?【滚 ☆、第五回 在到下一个城镇之前,他们住了足足半个月的马车。唐雨觉得没什么不好,因为花满楼的马车远远要比那些小城镇客栈最好的上房还要好。 马车行走的时候会发出叮咚叮咚和泉水一样动听的声音,每每到这时,唐雨总是忍不住,和着马车行进的节拍就唱起唐思淼教过她的那些川蜀小调。这些曲子大约都是情歌,可唐雨这清脆软软的声音唱出来,虽没有歌曲原有的缠绵,倒多了一份愉悦的动听。 只是听着这歌声,仿佛就能被小姑娘的好心情感染一般。 从最初想着帮一把顺带把小姑娘歪掉的处世准则掰正……花满楼倚在马车的另一侧,听着小姑娘哼着歌,而她的手里却快速的将几根普通的丝线打成繁复而又漂亮的络子。 花满楼静静的听着小姑娘的歌,觉得带这个小姑娘一路也不错。有时候会忍不住去想,这可爱的小姑娘要找的哥哥是谁?听她的口吻,该是江湖里有名的人物。可每当他想问的详细时,小姑娘的声音就会弱下去,慢慢才能吐出一句:“我不记得了”。 这是一个千里迢迢从川蜀到江南想要找哥哥的女孩子。她记不得哥哥的名字,记不得哥哥的长相,只是执拗的要找到他。 花满楼也忍不住佩服这女孩子的执着。这样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唐雨遵守着约定,只要花满楼出手护着她,那么她就不杀人。一路上,花满楼至少打退了四五拨人,这些人里还没有一批是唐门来追人的。 对此唐雨自以为了解的拽了拽花满楼的衣角,安慰道:“别难过,长得好看总是比较容易招人恨。等到了江南,我去买材料帮你做个面具,以后你出门带着它就不怕老被人嫉妒啦!” 面对小姑娘真诚的关心,花满楼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由交友不慎而引来的麻烦。 思绪间,对面的小姑娘已经停止了动作,兴致勃勃开口: “花满楼,你看这个络子好不好看!” 花满楼正在发呆,就听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响起,随后将打了一个上午的络子塞进他的手心。他顺着纹路抚摸下去,嘴角扬着笑,试问道:“是梅花?” 对面的小姑娘开心道:“你真厉害!是美人梅!我见你有一只笛子,上面却空落落的,这一点也不好看,你看我给你打个络子牵上去,是不是好看很多?” 花满楼看不见,可他能想象小姑娘期待的神情。所以他从善如流的将笛子取出来,手指微动将唐雨为他打好的络子系好,点头笑允:“很漂亮。” 花满楼大多的时间都是笑着的。他一直都在享受生活,即便看不见也从来不恼不闹,看不见花,他可以闻见花的花香,看不见乐器,他依旧可以听见那些跃动的音符。 对于生活,他实在不苛求,反而很知足。这样的包容与沉静安详总容易令人失神,唐雨常常看着他就会忍不住看呆。花满楼太特别,唐雨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也见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乐观温柔的人了。 想着想着,唐雨猛地一拍额头,在身后兵荒马乱的找起来,好半天才找到一张秀好的帕子,得意的塞给了花满楼:“之前我们经过下霜的红叶林,你说知道红叶的模样,却不知道成片的红叶树是什么模样,我托福叔叔买了丝线,给你全部绣出来啦!你摸摸看,现在能不能看见?” 花满楼感慨的其实是红叶连绵如冲天火焰的模样,其实并不是不知树木连绵的模样。可见这个小姑娘记住了这句话,并辛辛苦苦绣出了图样花纹,花满楼还是有些动容,点头道:“谢谢你。” “没什么,反正我也闲着嘛。对了!那帕子我是用梅花刺绣的,小心别碰上水,梅花刺上的毒溶进水里很要命的!” 听着唐雨认真的解释,花满楼的手顿了顿,果断将这方可以要人命的帕子锁进了马车内的柜子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唐雨解释,像帕子这样的东西,还是不要浸满毒药比较好。 而那边的小姑娘已经又找到了新的乐趣,打开了窗户,感觉着有些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揉了揉鼻子就打了个喷嚏。 然而她毫不在意,目光依旧好奇的盯着一路上多变的景色,越接近江南,她就越能感觉到这里和蜀中的不同。蜀中多山,道途难走,而越往东,显然温度越怡人,连道途也是宽广的,更别提那些越发精致的建筑。 马车行径在城镇里,唐雨兴奋的指着边上的一座建筑转头对花满楼道:“那座楼好高,花满楼你的家也有这么高吗?” 这句话说完,唐雨又开口问道:“那个人卖的是什么?红彤彤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模样。” 这一句话问完,她没有接着又问出下一个问题,反而沉默了下来。花满楼想了想,让福叔停了车,侧首对唐雨笑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唐雨的眼睛骨溜溜转了一圈,露出狡黠的笑容:“我说了很多,你问哪一个?” 花满楼笑了。 当花满楼牵着抱着满怀零食的唐雨重新上车时,唐雨已经忘掉了最初的很多问题。她咬了一口梅花酥,眉笑眼开,又舔了舔栗子凉糕,觉得外面真是好。 直到将怀里各式各样的零嘴吃了个七七八八,唐雨的视线才重新投向最初吸引了自己,那红彤彤的一串山楂。唐雨严肃的盯着那串山楂半晌,小心翼翼的舔了舔,甜蜜的糖衣很快虏获了小姑娘的心。她欢快的一口咬下去,却在下一秒酸的皱起了鼻子。 “山楂大不一定甜,你挑的这串大约有些酸。” 听着花满楼带着笑意的话,唐雨艰难的将嘴里泛着酸的山楂咽下去,控诉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花满楼笑得和雅:“你挑的很开心,我不好打扰你。” 唐雨咬下第二口糖葫芦,酸的眼泪在眼睛里滚来滚去。、 她觉得自己这是被报复了,可报复她的家伙还一脸无辜的模样。重点是他报复的太好,唐雨想了半天也找不到对方报复自己的证据,只是心里觉着被报复了。 唐雨觉得按照师兄的理论她该好好报复回去,可她又舍不得给面前这名长相俊秀的温和男子一颗毒蒺藜,她一点也不想见到花满楼中毒发黑的样子。这条路走不通,只能走其他的路。 可不想花满楼笑着如同变戏法一般又变出一串糖葫芦,递给她道:“你跑去买凉糕后我请人帮我挑了一串,这串该是甜的。” 这下唐雨真没辙了,现下这种情况,是该报复还是该感谢呢?唐雨想了想,把剩下的又大又红的糖葫芦一股脑都塞给了花满楼,有些得意又有些克制地矜持道:“这些送你,不用太感谢我。” 花满楼握着满手的糖葫芦有些错愕,紧接着笑意不可抑制的溢满了他的整副面孔。 唐雨觉得自己的做很成功。 你看,花满楼不是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笑了吗? 咬着花满楼递来的糖葫芦,唐雨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零嘴,酸酸甜甜的,就连师姐亲手做的酸梅糖也比不上。咬着糖葫芦,她托着下巴发现这个男人真是不错啊不错。她摸摸自己绑着漂亮发髻的头发,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毛茸茸蓝袄子,越发喜欢上眼前的青年。 你看,他说要保护你,又会给你梳头,还会比你还清楚天气变化,记得给你添衣服。 唐雨想到了唐思淼的话本。她二师姐的话本里,往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么好的时候,八成都在追求她。唐雨自认自己已经算是个女人了,花满楼虽然看不见,显然也是好男人。那么现在他对自己这么好,十有八成是看中自己了。 她想了想,搁下了手里的凉糕,又把嘴角粘着的梅花酥的碎屑抹掉,睁着眼睛好奇的看着对面温润如玉的男人,肃然又忐忑的开口道: “你是不是喜欢我?” 唐雨开口之后觉得这句话有些模糊,便弥补道:“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想娶我过门?” 花满楼端茶的手僵在了原地,他有些不明白唐雨怎么想到那儿。唐雨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花满楼承认。可花满楼更自信的是自己不是个变态,没到对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下手的地步。 他听着唐雨话语中认真与紧张,想着怎么回答才能不刺激到这个姑娘,唐雨已经在对面絮絮叨叨的接着开口:“其实娶我很方便的,比娶二师姐容易多啦!只要你带上好多好多钱,师父一定会把我嫁给你的。他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了。” “嗯,大师兄是有点难对付,不过没关系,只要哭一哭就好,我一哭他就没办法啦!” 花满楼有些无奈,略略思索一番后,只能对唐雨道:“你还是个孩子。” 唐雨有些懵,半晌才回过味来。 一个好女孩被拒绝后该羞愤欲死,直接跳马车以示清白。可唐雨自认不是什么好女孩,而这种事自己也做不出来。她将花满楼的话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想了想,眼巴巴道:“你的意思是,等我长大就来娶我吗?” 花满楼觉得有些头疼,可他仍然好脾气道:“唐姑娘,你还小,以后会遇到你真心喜欢的男子。婚约之事不该这么儿戏。” 唐雨这下明白了,她低下头,搅了搅手指,有些艰难道:“如果以后遇不到,你,你就来娶我吗?” 花满楼一时间觉得有些头真疼,还有些愁人。而眼前的小姑娘已经一脸严肃道:“我娶你也没关系的!我是手艺人,不靠父辈靠手艺,绝对能养活你的!” 说着唐雨抽开了自己那个小包袱,把一摞摞的银票和金子往外掏。花满楼听见了玉雕敲在桌子上清脆的那声嘎,还有扇子掉落的咚得一声。 “其实我吃的也不多。”唐雨说着看了桌上还剩下的凉糕一眼,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你考虑一下?” 花满楼难得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耐心道:“唐姑娘,你为什么想要嫁给我?” 唐雨毫不犹豫道:“因为你长得好看,而且对我很好!” 花满楼道:“以后如果出现比我更好看,对你更好的人呢?那时候你已经嫁给了我,要怎么嫁给他呢?” 唐雨愣住了,她似乎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花满楼见她沉默,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唐姑娘,你还是个小孩子。等你长大,自然就明白了。” 唐雨看着他,半晌呶呶道:“那,那你会等我长大想明白吗?” 花满楼微笑,还没来得及对这个小姑娘进行再教育,一道明亮的声线插入,伴随一阵浓烈的酒香。 “他会等你长大的,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谁会不等你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ヾ( ???)??~~想不到话说了,所以不说了!【。 超级感谢纳君提出的“川蜀往南大约是云南”——改成了向东!我这个地理白痴_(:3」∠)_ ☆、第六回 唐雨眨眼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家伙裹着一身猩红色的披风。他掀开马车厚缎门帘的手上还拎着瓶已经起了封,香气四溢的女儿红。 唐雨见他毫无一点不自在的精致也在马车边盘腿一坐,明亮的眼睛看过来,脸上的笑意更深:“这样漂亮的小姑娘手里可不适合拿这么厉害的东西。” 唐雨知道对方指得是自己偷偷已经藏在了袖口里的暴雨梨花针,当下便将暗器收了回去,同时瞪着眼反驳道:“我只是下意识!我已经和花满楼做好约定,才不会随意违反呢!” “约定?什么约定?”突然闯进的家伙摸了摸自己和眉毛一般的胡子,笑意盈盈的看向花满楼,“你和这样的小姑娘做了什么约定?” 花满楼摇头笑了笑,转而道:“你的事情解决了?” 男人的调笑神情这才缓缓收敛,看着花满楼道:“剩下的交给金九龄了。倒是你……这一路遇上的麻烦还好?” 花满楼笑了笑,手指抚了抚拿在手间的玉笛:“总共大概一共来了七拨,我还在想你是不是要等到第十拨来了才能解决这事。” 男人的表情有些讪讪,他放下酒,诚恳道:“我没想到他会去找你的麻烦,果然只要逼急了,人通常都是不会顾什么道义原则的。” 说着男人像是想起什么来着对花满楼道:“我听说你中了冰蟾毒,现下还好,我问了西门,他说这毒能解,我约了他十日后在洛阳一见,你和我去一趟吧。” 花满楼淡笑:“西门庄主?也难为你帮我请来西门庄主,只是这毒解了。” “解了?”男人有些错愕,随即将视线投在了一脸好奇盯着他带来女儿红上的唐雨,摸了摸下巴笑道:“是你帮花满楼解的毒?” 唐雨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当下点了点头:“他答应陪我去找哥哥,所以我就帮他解了毒。你也要来帮我找哥哥?” “帮你找哥哥?”男人挑了挑眉。他扭头看了看微笑的花满楼,又转头看了看一脸认真不像是在说谎样子的唐雨,最终搓了搓下巴,笑道:“既然你帮了他,帮你找哥哥也是分内事。不过,论到寻人的本事,花满楼可不是最好的人选。” 唐雨眨巴眼:“谁才是?” “大智大通。” “那他们在哪儿?” “没人知道他们在哪儿,只有龟孙大爷能找到他们,而我恰好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男人笑着,眉眼间尽是得意:“你看,我是不是能帮你找到哥哥?” 唐雨定定看了他半晌,神色有些微妙,那双滴溜溜转动的明亮眼眸在陆小凤和花满楼之间来回转了半晌,这才纠结万分,慢吞吞的开口道:“你要用这个人情来和我抢男人吗?” 陆小凤诧愕:“什么?” 唐雨道:“师姐说了,如果有个人会无原则帮你,而他又不是你的至亲好友,那他一定是虚伪的想要抢你的心上人。” 说着唐雨往花满楼那儿凑了凑,试图找出底气来:“我不会让你抢走的,就算,就算你帮我找回了哥哥,我也不会放手!” 说着,唐雨更是紧张的拽住了花满楼的衣袖:“我比你漂亮,我我我我,我还会生孩子,师姐说凭我的手艺,养活全家绝对不成问题,我能养得起花满楼,你能吗!?” 看着唐雨紧张的样子,陆小凤也从最初“一脸被噎住”的状态,转变到了与唐雨一般的思索,他笑着扫过花满楼一身千金之数,最后叹了口气,对着只到他胸口的小姑娘无奈叹了口气,认真道:“你说的对你,我养不起他。” 唐雨立刻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但她立刻察觉到这样的得意会破坏她在花满楼心中贤淑的形象。师姐说了,男人喜欢贤淑的女子,所以立刻克制住自己想要欢呼雀跃的冲动,一板一眼对陆小凤大度道:“你知道就好,我也不是完全不能容你,只要你不和我抢就好了。” 陆小凤原本还能忍耐,到这一刻他的严肃脸可算是憋不住了,捧着肚子就笑翻在了花满楼的马车里。唐雨看着笑得满地打滚的陆小凤,眼里露出困惑的表情,扯扯花满楼的袖子问:“他怎么了?” 花满楼嘴角的笑容有些冷,他摸摸唐雨的头发,语气温和:“没什么,只是偶尔犯病,别理他就好。” 唐雨“哦”了一声,又看了陆小凤一眼:“那他病的真严重,之前真看不出来呢。” 花满楼勾着嘴角赞同:“是啊,所以一直好不了。” 陆小凤这下笑不出来了,他悻悻揉了揉鼻子,可眼里的神色却是趣味盎然:“花满楼,你还真是连让我笑笑的机会也不给。” 花满楼依旧微笑:“那也要看是什么,我无所谓,可唐姑娘的清誉却不能让你随便玩笑。” 陆小凤挑挑眉,笑容狭促:“是吗?可人家不一定这么想啊。” 唐雨托着脸颊在发呆,见陆小凤的话音转向自己,下意识道:“想什么?” 面对唐雨这么一脸天真的模样,饶是陆小凤这个玩笑也开不下去了,他上下打量了唐雨一番,开口道:“你是唐门子弟?我和你唐门的小姐唐思淼还算有点交情,你叫什么?” 唐雨一听陆小凤认识唐思淼,顿时舌头就有些结巴,余光瞄到桌上的糕点,来不及细思就道:“唐、糖葫芦!” “唐葫芦!?”陆小凤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名字?” 唐雨有些懊恼,嘴硬道:“我喜欢吃糖葫芦,所以就叫糖葫芦,有问题吗!” 陆小凤笑眯眯的摇头:“没问题,没问题。”他笑得意味深长,“唐葫芦姑娘。” 唐雨觉得自己吃亏了,虽然具体吃了什么亏,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马车在陆小凤的指引下慢慢的向着热闹的街市驶去,这时还是下午,陆小凤让唐雨和花满楼在一间客栈停下等他。 “我们不能一起去找那个什么龟孙大爷吗?” 面对唐雨的疑问,陆小凤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如果只有花满楼当然无所谓,可多了你,那还是算了。” 唐雨气呼呼的鼓起双颊:“为什么?我很厉害的!” 陆小凤摇头晃脑:“不是厉害不厉害,而是嘛——你太小了。” 又是“你太小”,唐雨觉得这三个字简直就是天下最让人讨厌的东西了! 陆小凤独自走了,花满楼留下来陪她。唐雨看着安静坐在一旁的花满楼,觉得怎么也看不腻,忽然想到车上自己骗了陆小凤,害怕花满楼以为自己是个小骗子……好吧,事实上她也的确是个小骗子。可她就是不想眼前这男人这么以为,当下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他,只是,只是他认识师姐,如果他也要送我回去,我就得杀了他了,可他似乎和你很要好——” 唐雨解释的七零八落,花满楼却是静静微笑,半点责怪也无:“我知道。” 唐雨一下就安心的笑了起来,她眨眨四处看了看:“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花满楼笑着点了她爱吃的点心,于是小姑娘就欢呼一声,把自己那句话的主语忘了,欢欢乐乐的咬起糕饼。陆小凤回来的时候看见就是一个小姑娘吃的连连打饱嗝,摸着圆滚滚的肚皮,一脸幸福的模样。 “正巧你吃饱了,龟孙大爷找到了,你要见见吗?” 一听这话,唐雨立刻蹦了起来几步跑到了陆小凤身边,和他身旁一名个子不高的家伙大眼瞪小眼。唐雨看了他半晌,满意道:“你真不错。” 龟孙大爷哼唧两声,没做其他表示。陆小凤好奇问:“为什么你觉得他不错。” 唐雨伸出手比了比两人差不多的身高:“不觉得他比你好多了吗?” 因为身高问题而迅速获得小姑娘好感度的孙大爷表示有些骄傲。陆小凤是比他帅比他有钱,可还是有漂亮的女人欣赏他而不是那只麻烦精的……好吧,眼前恐怕暂时不能算女人。 龟孙大爷很满意,所以对唐雨道:“就是你要找大智大通?” 唐雨点头:“我要找哥哥。” 龟孙大爷颌首:“行,那你跟我来。” 龟孙大爷将他们带来一处矮小的山洞中,唐雨想要跟着进去,却被严辞拒绝。 “为什么呀,他们俩也许爬不进去,但是我是没问题的呀!” 面对唐雨委屈的控诉,龟孙大爷不为所动:“不行,大智大通这两个老头脾气很怪,他们不见除了我之外的人,你不想找你哥哥了?” 唐雨立刻不闹了。 来之前唐雨换了张银票,取了几百两沉甸甸的银子。很快洞内传来了一个老人睿智的声音,他开口道:“五十两一个问题,你可以开始了。” 唐雨用力将一锭银子丢进洞里,满怀期待的开口:“我的哥哥在哪里?” 洞内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另一个声音紧接着缓缓开口:“初春,扬州。” 唐雨欢呼了一声,想了想又将一锭银子丢了进去:“怎么样才能认出他?” “……当世江湖,武功强于他者,寥寥无几。” 唐雨又欢呼一声,用力丢了一锭钱进去,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以前的名字是?” “……你原本没有名字。” 唐雨怔住了:“……没有名字?” 陆小凤听到这个答案也有些动容,没有名字的孩子,除了被遗弃,怎么会有没有名字的孩子?果然听到这句话唐雨就激烈的反驳:“不可能,我有哥哥,怎么会没有名字!” “……我们从不说谎。” 唐雨原本高兴的神采全没有了,她盯着手里的银子沉默半晌,最后发狠一般的将剩下的银子全部砸了进去,带着哭腔道:“我是不是被哥哥抛弃的,他是不是其实不要我!” 这一次洞内沉默的时间很久很久,半晌,最初开口的老人的声音略有些慈爱的响起:“不,你并没有被抛弃,他只是想要保护你。” “他很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ω?)ノ 所以这文的本质其实是找哥哥!哥哥才是第一男主【快住口 ++++ 留言好少……存稿无动力【滚! ☆、第七回 马车一路向南,直往扬州而去。唐雨既帮花满楼解了毒,便不需要西门吹雪再出手相助了,但陆小凤飞鸽与西门吹雪联系后,发现对方几月后正需来一趟江南,便顺带委托对方来江南的时候,再来趟扬州,替花满楼把脉。 唐雨在路上度过了冬季。她秋季逃家,眼见随着一路南行而融化的薄雪,不由的有些想念堡内的师兄弟们。这是她第一年孤身在外度过了新年。 不过即便如此,这个新年也不孤单。 转到洛阳的时刻,陆小凤不知从哪儿弄来了烟花于守岁十分点燃。他的朋友遍天下,洛阳自然也有他的朋友。唐雨在陆小凤的朋友家里度过了一个新年,席间独属于亲人血脉间的温暖笑意,随着灿烂多姿的烟花在黑夜绽放,映衬着盈盈白雪,美得唐雨差点都忘记了呼吸。 十五岁的新年是寂寞的,没有吵闹的唐怀珏,没有温柔的二师姐,也没有百般护短的大师兄。 可当唐雨一转头就能看见花满楼那张温柔又美好的脸庞,那些小小的遗憾,也会化成一种奇怪的情愫,而这种情愫令她只是看着花满楼的面容,都觉得无比开心。 “我倒是无所谓,这次反连累你不能归家过年。”陆小凤在洛阳请洛阳最好的厨子做了一桌好酒好菜,和唐雨花满楼一起守着岁。他笑着,眼中目光诚挚:“谢谢你花满楼。” 花满楼轻笑:“无妨,我已托福叔捎信回家,偶尔在异处看看其他地方,也是不错的经历。” 顿了顿,花满楼递给略有失神的唐雨一杯茶,温柔道:“唐姑娘,你想去看夜市吗?” 唐雨接过茶,笑得差点看不见眼睛。 他们在洛阳逗留了十五天,直到上元节后,才再次向扬州启程。 按照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的约定,大约等他们慢悠悠晃去了扬州,西门吹雪也刚到。虽然花满楼已经不需要解毒,可陆小凤觉得,让这两人见一见也许会很有趣。 花满楼和西门吹雪是截然不同的人,通俗点来说,他们压根就是两路的,人生观价值观都截然不同,也许他们能互相欣赏,但绝对很难成为挚友。 不过这也不要紧,因为他们俩已经有了一个联系,他们都是陆小凤的朋友。 比起陆小凤的好心情,花满楼倒显得有些担忧。他担忧的不是去见西门吹雪,而是唐雨这个小丫头。 自从大智大通回答了她的问题后,这个小姑娘就常常抱着膝盖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每当花满楼唤她一声,她回答的声音却依然是欢快活泼的。 眼睛的看不见让花满楼比一般人更加敏感,唐雨这点情绪的变化当然瞒不过他。可当花满楼决心做些什么时,唐雨却在一夜之间又恢复了元气,快快乐乐的扯着陆小凤带她去买糖葫芦,笑得依然如初见时快乐无忧。 “我想过啦,既然哥哥没有不要我就行啦!反正如今我也有名字了,我有师父有师娘,足够了!师姐常说,知足才能常乐,想太多会活的很累。” 有那么一瞬间,花满楼觉得自己能看见唐雨的笑容。那一定是非常漂亮的笑。 到了扬州已经是一月后的事情。这时恰值初春,唐雨虽然错过了一夜春风千术梨花的美景,却也见到了清瘦的运河湖畔,水楼歌坊的美丽。 若用优雅形容苏杭,那么用精致来形容来形容扬州是断不会错的。 这是个处处透着精致的城市,唐雨长大了嘴巴,对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惊叹不已。扯着陆小凤的衣摆,那股兴奋劲,从见到扬州城内处处可见的垂柳睡莲开始就没停下。 花满楼笑笑,停下了马车,干脆拉着小姑娘一起逛起了街。对唐雨来说,江南的风光和蜀中是截然不同的,没有群山峻岭,没有湿冷贫瘠,有的只是繁华,富饶,以及随便走走都能感觉到的慵懒气息。 这种闲适感,在扬州尤其突出,当真不愧了她富甲天下的名头。 唐雨正处在好奇的年纪,自然是看见什么都想试一试的,连同一家普通茶馆里卖的白面馒头,她也想尝一尝。直到吃的整个肚子都鼓起,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她才勉勉强强的收了心,跟着花满楼向着百花楼走。 “为什么叫百花楼?楼里有一百种花吗?” 唐雨好奇的问,花满楼闻言微微侧首,低头笑着回答。 “没有一百种花,只是取了了这个名字而已。” “那也一定有好多种花!”唐雨自觉了解的点点头,“那个,那个其实我也很喜欢花的真的!” 花满楼闻言,顺着少女的心意问道:“比如?” 唐雨挺胸,骄傲满满:“暴雨梨花!” “……嗯,虽然我没见过,不过传闻唐门的暴雨梨花发出的一瞬间,就如同万千梨花落般绚丽,不过沾染上了血色,到底不是梨花纯白。。” 唐雨一时摸不准花满楼是什么意思,抓抓脸,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说你楼里没有一百种花嘛?我可以帮你多做几种,比如暴雨梨花什么的……” 花满楼失笑,意识到了他和唐雨之间的误区:“唐姑娘,百花楼的花只是普通的花草,并不是什么暗器阁。” “唉?不是吗?唐怀珏给自己的屋子取名百草堂,其实里面全是毒药来着——咦,那里有好多人,这是在干吗?” 花满楼只听见唐雨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紧接着整个人都被唐雨拽着向前跑去,他笑着摇头,笑容却在浮出一半时猛的收紧,抱起唐雨就是一个侧身:“小心!” 伴随着花满楼的这句话,一把长剑从她鼻尖擦过,直直钉在了地上。她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抓着花满楼的衣袖仍然趴在他的华丽,头却忍不住往前探去。 只见陆小凤皱着眉抬手挡在一白衣剑客身前,而他的身后,一名握着剑鞘的少年剑客正呆坐于地,有些瑟瑟发抖。 唐雨低呼一声,就想要戴上自己的鹿皮手套,花满楼感觉到她的不安,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陆小凤好像惹上麻烦了。”唐雨意识花满楼放开他,“他的对手看起来十分厉害的样子,我得去帮帮他才行。” 花满楼来不及阻止,小姑娘已经一阵风的跑到了陆小凤那儿,指尖夹着三颗毒蒺藜,掷出的瞬间冲陆小凤叫道:“躲开!” 陆小凤下意识的扭头,就见唐门的独家暗器冲着西门吹雪的面门打来。他心下一惊,来不及说这是个误会,西门已经拔剑出鞘,将那三枚毒蒺藜斩成两截。 唐雨见状知道自己遇上对手了,当下就对陆小凤急道:“你傻呀,没打过群架吗?刚才我扔毒蒺藜你不跑还等着接着被当靶子吗?” 没有跑站在原地浪费了小姑娘三枚珍贵暗器的陆小凤摸摸鼻子,“抱歉啊,群架什么的一贯都是我一个人挑一群,一群挑一个的技艺太久不练有点生疏。” 唐雨善解人意的拍了拍他的肩,目光怜悯:“好吧,原谅你了。” ……陆小凤觉得这个姑娘一定误解了什么,一定! “蜀中唐门。” 被唐雨忌惮的白衣剑客看了地上的暗器一眼,冷冷开口。唐雨被那双仿佛在冰水里浸过的眼一扫,顿时就有些莫名的心虚,结结巴巴道:“才,才不是,你认错了!其实我是霹雳门的!” 陆小凤默默吐槽:“唐姑娘,霹雳门不用毒蒺藜。” “那不是毒蒺藜,是霹雳弹!”唐雨义正言辞,“你没见他还砰了一声么!” “那是西门一剑砍断了……” “总总之——” “我对你是不是唐门没兴趣。”白衣剑客重新抬起了自己的剑,收剑回鞘,“点苍剑法也不过如此,我不杀你,等你练会了真正的点苍剑再来找我!” 陆小凤无奈的叹口气,转身看向呆坐于地的剑客,对他道:“我早和你说了西门吹雪不能惹你偏不信,回去吧,以后别……” 陆小凤想说以后做人还是别太嚣张,后来觉着这话说了意气风发的点苍掌门之子也听不见去,便也不说了,转而笑意盈盈对唐雨道:“你在这里,是不是花满楼也在不远处。” “陆小凤,我以为你已经在百花楼了,想不到你和西门庄主在此处。” 花满楼冲西门吹雪处颌首,“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看了看花满楼,眼眸微眯,仿佛是确定一般缓缓道:“花满楼。” 花满楼淡笑不语,西门吹雪接着道:“陆小凤请我来为你解毒,现下看来已经没这个必要。” “无论如何,花某都谢过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紧紧的盯了花满楼一会儿,这才慢慢道:“你并不想看见我。” 花满楼没有反驳,唐雨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人,扯了扯陆小凤的衣摆,低声问:“他是谁啊?” 陆小凤蹲下来,想想道:“江湖闻名的万梅山庄你知道吧。” 唐雨点头。 “他就是万梅山庄的庄主,西门吹雪。” 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 唐雨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她觉得呼吸有些急促,连忙问:“他算不算名门之后?” 陆小凤想想万梅山庄的雄厚财力也不是一代能积累下来的,迟疑道:“算……是吧。” “那他是不是江湖少有敌手?” “这倒是真的。” “那么,他是不是在扬州!” 唐雨越说越兴奋,陆小凤慢慢的回过了味,表情怪异:“喂,你不是想说——” 陆小凤的话还没有说完,更来不及阻止——唐雨已经激动的一把扑上去抱住了西门吹雪的腰,包着两眼的泪水,又高兴又委屈蹭道: “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嘤嘤嘤!!!!”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一百种花,只是取了了这个名字而已。”——顿时想到听拉姆大战烛龙殿还是阿萨辛的音频里的一句话,“你是个万花,你就得会一万种技能啊”2333333 +++++ 突然发现自己搞的时间轴是冬季出行……上官飞燕是春季出现的。估摸着原本是想写写去花满楼家过年,不过写着写着忘了……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喂! +++ 嘤嘤嘤球评论啦! ☆、第八回 在唐雨扑上去的一刻陆小凤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当她毫不犹豫的喊出来这个称呼的时刻,陆小凤顿时双手掩面,满心头充满了千百年后会流行各式侠客心中的一句话——卧了个大槽。 ——糖葫芦你这是要作死啊!西门吹雪是我是花满楼是能随便让你说扑就扑说喊哥就喊哥的存在吗! 如果唐思淼在场,便能准确的从陆小凤那张憋的五颜六色的眼中看出这么一句话。 只可惜唐思淼不在,所以陆小凤只能当机立断从僵硬的西门吹雪身上拔下唐雨,唰的往后丢给花满楼,刚想对西门吹雪解释一下,这个小姑娘找哥哥心急,没其他意思的时候,西门吹雪在陆小凤惊恐的视线下开口了。 一袭白衣,如同昆仑山上最冷最洁一捧雪的剑客略低下头,漆黑如墨的长发有几缕擦过脸颊。他注视着,眨巴这大眼睛一脸喜悦看着他的小姑娘,思考了片刻,道:“你刚才说什么?” “哥哥啊,你是我哥哥嘛!”唐雨扯着他的衣角,怕他不信,“大智大空说的啊,你是我哥哥!你想不起来了吗?我是你妹妹啊!” 西门吹雪看着唐雨,一脸的高深莫测。 “你叫什么?” “小雨!你看,你的名字是雪我的名字是雨,很明显你就是我的哥哥嘛!” 陆小凤忍不住插话:“你不是说自己叫唐葫芦?” 唐雨瞪了他一眼,不满他的打扰:“昵称不可以吗?你又没问我大名!” 陆小凤不说话了,西门倒是开了口。他看着唐雨缓缓道:“……可我从来不知自己有个妹妹。” 唐雨大惊:“怎么会,难道哥哥你送我去唐门回来就失忆了吗!” 看不下去的陆小凤想要打个圆场,告诉唐雨天下高手虽然就那么几个,但西门吹雪真心是她哥的可能性不高的时候,西门吹雪居然开口道: “我自幼于庄外学剑,不熟庄内事。”顿了顿,西门吹雪接着道,“但西门一氏的族谱中,此代只有我,没有其他人的记录。” 唐雨黑色大眼睛上笼上一层难过,不过很快她就摇了摇脑袋,紧紧的抓着西门吹雪的手,“大智大空说,爹娘没有给我取名字,他们也许,也许是没来及给我取,可是哥哥你应该记得啊?我是你亲手送去给师父的,你不可能不记得啊,你再仔细想想。” 看着唐雨说的真切,陆小凤不由的也开始相信唐雨没有认错。不是说血缘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吗?一个迫切寻找兄长的妹妹,大约不会认错,而且西门吹雪实在是太符合大智大空所说的条件了。想到这里,陆小凤不由得细细思索起他遇见西门后的事情,结果倒是越想越脸色发白。 他抖着嘴唇道:“西门,你还记不记得,你习剑略有小成的时候,西门老庄主和夫人在巴蜀遇袭?” 西门吹雪想了想点头。 于是陆小凤继续抖索着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直接一人一剑杀过去救人了?” 西门吹雪依然点头。 于是陆小凤更哆嗦:“那时候你和西门老庄主大约有四年未见了吧?而且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除了带回西门老庄主和西门夫人的骨灰,其他的事情有好多都不记得了记得吗?” 西门吹雪愣住了。 陆小凤继续道:“你医术好,半昏半醒中把自己救了回来,却仍然忘记了许多事。比如你是怎么一个人杀了那么多马贼,又比如你是怎么回来的。” 西门吹雪彻底愣住了。 陆小凤道:“……你觉得……那四五年里,你父母给你添了妹妹,然后你又在重伤情况下,把妹妹托付给他人的可能性有多少?我记得……唐门似乎和西门夫人的关系挺不错。” 西门吹雪绝顶聪明,可十岁那段记忆一直是片随意涂抹的空白。他低头看依旧牢牢抓着自己手,生怕自己不见的小姑娘,看着她精致的脸庞,漆黑如夜的眼睛,一时间竟真如魔怔一般,觉得这孩子长得还和自己真有点像。 唐雨见好不容易找到的兄长失了忆,不记得自己了,当下急道:“哥哥你不记得没关系,我们可以滴血验亲啊,这样你记不起来,也会知道小雨了啊!” 陆小凤觉得这还真是个办法。 于是他们滴血认亲了。 在那个时代,自然没有人和他们科普滴血认亲这东西是真不靠谱,只要血型一样就能融合,管你们是不是有片段基因是相同的呢,还是压根搭不上一点关系的陌生人。 所以当西门吹雪陆小凤被那融合的血液惊得呆在当场的时候,唐雨已经喜极而泣的抱着西门吹雪的手臂哇哇大哭了。 血一样的证据就在眼前,他们想否认都否不了了。 西门吹雪的眼中露出迷惘的神色,十岁那年,他除了见到自己不靠谱爱四处跑的爹娘以外,真的还又送走了一个妹妹吗? 看起来……也挺像他会做的事。 不过这些思索现下都没有意义了,花满楼从头到尾都静静微笑着看唐雨找到哥哥,直到最后才略一抱拳,对西门吹雪温和道:“那么就恭喜西门庄主寻得血亲了。” 唐雨听见花满楼说话,擦干眼泪高高兴兴道:“我就说哥哥你怎么这么多年从来不去唐门看我,原来是遇上意外忘记了,不过没关系,现在我找到你啦!” 西门吹雪淡淡“嗯”了一声。待发出了这么一个音节,直视着唐雨简直和珠宝一样亮闪闪的的视线,突然间就多出了一个妹妹的西门吹雪有些僵硬,想了想又加了个字—— “……乖。” “嗯!” 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凤一瞬间就想起了唐雨那双鹿皮手套还有那只装满了幽蓝幽蓝暗器的布囊——真是好乖巧的妹妹啊…… 出了一趟门忽然多出了个妹妹,饶是西门吹雪也要消化一下,回万梅山庄做最后的处理。于是他低头直视着小姑娘,道:“我要先回山庄一趟,你是和我一起走,还是等我处理完事情,再等我来接你?” 唐雨当然巴不得就此和哥哥双宿双飞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就此待在美丽万梅山庄里再也不分开……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唐雨是想和西门吹雪走的,可一等她看见坐在桌旁,一身茶色锦袍、笑容如春季美好的青年时,脚步就有点移不开,连原本欢脱的语气也开始结结巴巴,断断续续。 “那,那个……” 西门吹雪难得继续耐心的听一个小姑娘说话。 唐雨圆溜溜的眼睛四下转了半天,最后才小心翼翼,生怕惹西门吹雪生气一般道:“我,我能不能再留在这儿几天?” 唐雨想,自己大约是喜欢花满楼的。可以目前状态来看,他似乎没有要娶自己的意思。她必然要和哥哥回去,但也不想就这样见不到花满楼。于是唐雨默默给自己定了个计划——一定要让花满楼喜欢上她,愿意和她一起去哥哥那儿。 为了这个计划,她可能还需要一段相处时间。 西门吹雪没听出这话里的小女儿心思,也没看见唐雨直勾勾盯着花满楼那双眼里赤果果的情绪,只是前后思索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回去的路上我也有要处理的事,你在这儿等我,到更方便。” 唐雨当下便欢欢喜喜:“嗯嗯,哥哥你放心去,花满楼会照顾我的!”说着唐雨期待的看着花满楼:“对吧?” 花满楼听着那声音情绪变化多端,有些哭笑不得,当下只得应允。 西门吹雪本想说让唐雨去扬州的合芳斋去住,却不防看见她拉着花满楼的衣角,满心欢喜的模样。权衡片刻,同意道:“也好。” 论到舒适,恐怕整个扬州也翻不出能比百花楼还舒适客栈。来者是客,花满楼从不拒绝任何需要帮助的人。虽然他对西门周身萦绕不去的杀气无甚好感,可他仍旧是陆小凤的朋友,唐雨的朋友。 况且,西门吹雪本就为帮他而来。 “你们该是朋友。”陆小凤看着唐雨扯着西门吹雪的手在前方蹦蹦跳跳,挑眉笑道,“或者说我觉得你们会成为朋友。” 花满楼淡笑不语,温和的表情包容着一切,而失去色泽的那双眼睛热爱着一切。他热爱一切的生命,而西门吹雪却是将杀当做最神圣艺术的存在。 这两个从人性格处世来看截然相反,可陆小凤却说,他们会成为朋友。 花满楼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也许。” 西门吹雪也许是第一次被人牵着走路,为了配合唐雨的步伐,走的有些僵硬。陆小凤看着时不时还要偷偷往回看一眼花满楼的唐雨,笑得高深莫测——反正花满楼看不见,他有些得意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_(:3」∠)_,一周之后依然在日更,不爱我一下么? +++ 对不起剑神给你掰了一个如此狗血的十岁奇遇我有罪,不过看在白捡一个萌萝莉回家的份上,就当不知道呗?【滚 ☆、第九回 第二天西门吹雪就要启程,唐雨舍不得哥哥又舍不得花满楼,当下化忧伤为动力,借了百花楼的厨房,在里面鼓捣了一个上午,说要给哥哥做饯别宴。 陆小凤听到这话,正在看唐雨之前送给花满楼那张用梅花刺绣出来的帕子,他捏着蕴含剧毒的手帕,胆战心惊的望着厨房的方向:“她不会拿毒药当调味品吧?” 花满楼忍俊不禁:“你想太多。” 陆小凤忍不住摇头,总觉得没什么是那个小姑娘做不出来的。西门坐在百花楼二楼的靠窗的位置喝茶,仿佛没听见陆小凤的担忧。 和陆小凤不同,西门吹雪没有太多欲望。尤其是在他出门在外,准备杀一个人的时候,通常都是水煮鸡蛋配白开水。对他来说,既是对即将被夺去生命的尊重,也是种方便。 可如今他并未斋戒,也还没开始千里追踪,那么吃上一顿唐雨做的饭菜也无伤大雅。之前说了,西门吹雪没有太大的口腹之欲,所以就算唐雨做出一堆生化武器,也许西门庄主也是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啃下去。 可让陆小凤失望的是,唐雨端出来的饭菜就算没有皇宫御厨的水平,也绝对有酒楼大厨的水准。陆小凤刚刚夹了一筷子茄丝就觉得这味道熟悉的紧。他搁下筷子,看着唐雨道:“你的菜和谁学的?” 唐雨从陆小凤那儿知道找回来的哥哥不喝酒,特意为他借了花满楼百花楼的干花,仔细地泡了壶花茶。眼看着哥哥喝了自己泡的茶正开心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猛然听见陆小凤这么问,下意识的就接口道:“师姐教的啊。” 陆小凤的表情微妙:“你师姐……是唐思淼?” “你……不是唐家外门弟子,你是嫡系子弟?” 唐雨顿时发觉坏事了,她扭过头,张口就反驳:“才不是。” “不是?我不觉得唐思淼那家伙会闲得有时间教个外门弟子厨艺……这个年纪,你是唐思淼那丫头家走丢的小师妹!” 唐雨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这几日的相处让她知道陆小凤这个人着实聪明,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宣之于口的。也许他早就在怀疑,而这顿饭只是坐实了这个怀疑。 唐雨干脆道:“你要把我抓回去吗?我找到哥哥了,你确定要抓我?” 陆小凤瞥了一眼安静用餐的西门,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摇摇头道:“这倒不是,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跑出来,你师姐她们会很担心?” 唐雨有些语塞,她低下头支支吾吾:“可是,可是我要找哥哥……” 西门放下了筷子,拍了拍唐雨的脑袋,看了眼陆小凤道:“我已令人给唐门送去拜帖,不用担心。等我事了,他们自会上万梅山庄。” 唐雨一听事情早解决了,顿时对兄长大人崇拜的不得了。陆小凤看着那闪亮亮的眼神不忍掩面,戳戳花满楼:“哎哎,西门吹雪护短已经没救了,你倒是帮我一起教训一下啊,到时候这小鬼再一声不吭乱跑,可有你头疼的!” 花满楼倒是没觉得自己哪儿会头疼,只是悠然的饮茶,轻笑道:“若我是唐门少宗主,想来不会担心。” 陆小凤好奇:“为何?” 花满楼微笑道:“你觉得这天下,有几人能伤到她?如果在这般状态下,仍有避之不及的祸端,对方见她身怀如此唐门上品暗器,自然也要掂量唐门的重量,留有分寸。” 想到小姑娘那满满一口袋的暗器,陆小凤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唐门做事向来斩草除根,灭人满门是常态,春风吹又生的故事似乎难得才能出现。唐门出手,通常比皇帝灭人九族做的都干净。就是这样绝对心狠手辣铸造的形象——从某种程度上,也算保护了唐雨一路平安。 唐雨听见花满楼夸自己,当下骄傲道:“是啊是啊,我们很厉害的。” 陆小凤觉得有些憔悴。他难得想要做个榜样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孩子居然没人站在他这边,西门也就算了,花满楼的叛变令他觉得十分伤怀。 “不过离家出走的确不是正确的行为,无论理智得出的答案是什么,关心你的人依然会为你忧心。”花满楼慢条斯理教育小姑娘,“你想让你的师兄师姐因为你而担忧吗?” 唐雨想了想,将自己代入了一下,如果有一天大师兄不见了……嗯,那一定是又有哪一家要被灭门了。如果是唐怀珏跑路了……那他一定是又想偷偷往苗疆跑鼓捣什么蛊毒,不怕大师兄会一下就逮住他!如果是二师姐不告而别了……二师姐常常不告而别啊。 唐雨想起了两前唐思淼时隔半年重新回到唐门的事。惨白如雪的面孔、虚弱的另师父差点变了脸色的身体、沾着血的衣裳——这一切都让她吓得哭出来。 那种后怕和担心仍然在。唐雨将这种情绪细细回味了一下,顿时低头认错:“我是不是,该先给师姐写封信?既然哥哥找到了,回去一下也好……” “西门庄主既然已经通知唐家,自然也就无事。只是你该明白,逃家总归是不好的。” 唐雨顿时点头保证:“我以后不会了!对了花满楼你逃过家吗?” 花满楼一怔,轻咳了一声,脸色不变的转移了话题:“唐姑娘,这是菜系似乎不是蜀中的特色?” 唐雨不疑有他顿时被带着走:“啊,这是师姐教我的,说是江南水乡的人们喜欢的口味,师姐做的比我更好吃,而且师姐特别会做鱼,她的松鼠鳜鱼可好吃了!下次我求师姐做给你,她一贯……” 花满楼安静的听着小姑娘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像只永远停不下的鸟,不由的微笑,顺着唐雨的话题下去。而这样的他自然也就没注意到陆小凤投放在他身上,那笑意越深的眼神。 西门吹雪走了后陆小凤也走了。唐雨知道自己哥哥武功厉害,可还是不放心的往他包裹里塞了几盒暴雨梨花,转头看见花满楼,眨眨眼道:“我也帮你做几盒吧?” 唐雨总觉得花满楼是个需要关爱的残疾人士,是属于一个没注意,就可能摔坏哪片角的珍贵品种。只恨不得他只要坐在百花楼的窗口,拨弄着他的花朵静静微笑就够了——剩下的都由强壮厉害的唐门唐雨来搞定。 毕竟她的目标是等哥哥来接她的时候,花满楼会因为唐雨的贤淑知心,而愿意和她一起去哥哥那儿,从此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咦好像又有什么奇怪东西混进来了。 陆小凤对唐雨这种认知表现出了极大的震惊,他指了指给花准确无比浇着水的花满楼道:“你觉得他像是个看不见的人吗?” 唐雨诚实摇头。 “那他的流云飞袖你也是见过的,你觉得他是弱者吗?” 唐雨更加诚实的摇头。 陆小凤就不理解了:“那你是从那儿得出那种结论的?” 唐雨细细思索了半晌,诚实的给了答案:“话本上。” 实际上,缺乏人际交往经验的唐雨所有技能都来源自唐思淼那堆稀奇古怪的话本。 还没等陆小凤问唐雨是那本话本能这么误人子弟的时候,唐雨以及特别积极的走过去要帮花满楼浇花松土了。 陆小凤自然也就不知道那本话本其实讲述的是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而恰巧故事里的女主人公看不见,而男主人公就是这么小心翼翼对待女主人公最终抱得女人归的。 唐雨觉得虽然好像对象有点差异,但照着做总是没错的。为了能泡到花满楼,于是她果断以一个攻的标准,严格要求了自己。 男主人公是怎么泡到老婆的呢?第一招,有手好厨艺;第二招,常常陪着说话;第三招,要永远挡在老婆前方,英雄救美。 前两样唐雨觉得这段日子来自己做的都不错,只是这第三样一直都缺乏机会——这让时间不多的唐雨很苦恼。 这一日本和往常一样,唐雨高高兴兴的和花满楼学种花。等她将几盆兰草从屋内要往屋外搬的时候,就见一名少女站在楼梯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花满楼,清脆的声线带着丝祈求道:“有人在追我,你能救救我吗?” 眼见花满楼有要出手的迹象,自诩守护者的攻·唐雨,顿觉机会来了,当下便将花一搁,气势满满地冲到了两人前头,掳袖子套上手套,学着话本上的台词关心道:“这种小喽啰不值得你动手,你去看看花就好。” 说着,唐雨眨巴了眨巴眼睛,学着她哥语重心长道: “乖。” 作者有话要说:_(:3」∠)_,唐雨你不怕花满楼生气么?好吧我知道你卖萌一流不怕。 于是飞燕姑娘要被炮灰了{蜡烛}【。 +++ 没存稿了哎_(:3」∠)_ ☆、第十回 这个“乖”字刚一出口,唐雨似乎就听见了一声无奈却包容的叹息,紧接着就被拥入一个带着浅淡花香的怀抱。有着与花朝夕相处的经验,唐雨懵懵懂懂觉得那似乎是兰花的香气。 可还没等她做下最后的决定,花满楼已经将她往身后一放,挡在她的身前,语调温柔的对追着少女道:“这位姑娘,发生而来什么事?” 那名十七八岁的少女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身后传来的追赶声下了一跳,当下就像找个什么地方躲。唐雨从花满楼身后伸出脑袋指了指中央铺着桌布的桌子,目光带着想要被夸奖的期待。那少女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那张矮桌,嘴角抽了抽,随后又一咬牙,便想往那桌子底下钻去。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却也大概能凭借脚步声明白发生了什么,当下摇了摇头,按住了唐雨的小脑袋,对少女道:“你既到了这里,便不再需要逃了。” 少女闻言有些好奇:“为什么?” 唐雨立刻骄傲挺胸:“因为有我!” 花满楼听见唐雨接口的这么利索,忍不住弯起一个弧度,点头算是夸奖了小姑娘:“对,因为有你。” 唐雨顿时高兴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只是前来寻求避难的少女有些不相信,她看看唐雨,又看看花满楼,道:“因为你?可是,可是你看起来还没有我大……” 少女的话停在了一半,因为追她的人已经到了。她吓得往后急退了几步,而那提刀大汉仍是一眼就盯中了她,冷笑三声就举刀道:“小丫头,快把爷爷的东西教出来,不然就在你身上开个洞!” 少女下意识的就往花满楼那儿走了几步。大汉仿佛这时才注意到花满楼,略带挑衅的眼神就直接落了上去,不屑哼道:“你是什么人,也敢管爷爷的事?知道爷爷是谁吗!” 花满楼微笑道:“不知阁下是何人?” 大汉挺起了胸:“老子是“花刀太岁”崔一洞!” “花刀太岁?是刀上有花嘛?可是我没看见花啊?”唐雨好奇的瞅着对方那柄大刀,求救的看向花满楼,“为什么叫花刀?” 花满楼沉吟片刻,揣测道:“也许……是因为这位阁下长相?” 唐雨看着满面横肉的崔一洞,顿时抖了抖,哆嗦着带上手套道:“外面人的审美真可怕,这样的叫花刀,那是不是哥哥那样的得叫罗刹?” 花满楼想了想西门吹雪那宛若死神亲临一般的剑术,觉得外面人称其一声“罗刹”倒也没太大言过,当下也不知如何应答唐雨的问题。倒是被救的少女道:“你们小心些,他很厉害!” 被一个小姑娘泯了面子的崔一洞听见少女这话,才勉强缓了脸色,执刀细细打量了唐雨一番,反倒笑了。他道:“小娃娃长的挺好,爷爷不杀你,留着带回家当爷爷第十七房小妾。” 唐雨眨眼,转头问花满楼:“小妾我懂,十七房小妾是什么妾?” 花满楼觉得不能让他们俩再这么交流下去了,当下果断道:“我已答应帮这位姑娘,可否请阁下离开?” 崔一洞冷笑:“你以为你是谁,让爷爷走爷爷就走?倒不如现在你身上开个洞,也好警告江湖上如今越发不知数的后辈!” 崔一洞说着便一刀挥下,却在挥到一半时不敢再动片刻。 锦衣公子只是伸出了两只手便夹住了他的刀刃,令他整个人都陷在那把被夹住刀里,动弹不得。而在他的前方,他放话要带回去做第十七房小妾的小姑娘正满面阴冷的看着他,手里暴雨梨花已经开了匣,若不是身侧锦衣男子的阻止,恐怕他此刻就真成了“花太岁”——浑身上下中满了唐门着威慑天下的暗器。 “唐、唐、唐……” 崔一洞说到底不过是江湖的三流角色,当下见到唐家传说中的暗器,竟是一下哆嗦的连话也说不全,更别提当初追着少女杀进百花楼的气势。 “唐姑娘,你答应过花某。” 唐雨盯着崔一洞半晌,直把这大汉看的差点尿裤子,这才不情不愿的收了手,慢吞吞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 唐雨煞有介事的摇头晃脑道:“师父说了,乖乖听丈夫话的妻子才是好妻子,总像师娘那样追着师父打不好不好。” 花满楼忍俊不禁,一时竟不知是该纠正她的说辞,还是该摸摸她的脑袋夸她乖。 崔一洞早就在看见唐门暗器的时候就心生怯意,见没有人注意自己,当下便偷偷溜了,连那把刀也不要了。花满楼将刀往楼中的木架上随手一搁,被救了的少女却像是终于憋不住一般,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道:“你,你们是夫妻?” 花满楼摇头笑道:“舍妹童言无忌,姑娘可不必当真。” 唐雨听见这话哼哼了两声,却又因为还在执行话本上的措施——“不要随便反驳对方的话”,而只能瘪瘪嘴角,不说话。 被救的少女那双极漂亮的眼睛转了转,开口道:“你不问他为什么追我吗?” 花满楼微笑,少女接着道:“因为我偷了他的东西,我是个小偷,但是我只偷坏人的东西!虽然我是个小偷,但他是个强盗,我偷他也是义举!” 说着,少女偷偷看了花满楼一眼:“现在你知道了,你、你会不会赶我走?” 花满楼笑道:“百花楼从不拒绝任何一名需要帮助的人。” 少女笑了,这一抹笑容令她看似平常的面容显得异常漂亮,她眯着眼笑:“太好了,我就怕你会赶我走。因为,因为我……” 少女脸有些发红,很快她有轻快道:“我是江南的上官飞燕,你是谁?” 唐雨听到这儿听不下去了,她总觉得这事发展下去有点不好。凭借女人的直觉和师姐的话本,她直觉性的举着眼前这比自己大了一两岁的姐姐要和自己抢男人,而身为一名优秀的唐门子弟,是绝对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所以她当下便着急的拽了拽花满楼的袖子,母鸡护食一般挡在了花满楼的面前,充满敌意的看向少女,斩钉截铁道:“花满楼是我的,你要是敢抢,我就甩你一脸暴雨梨花!!” 花满楼:“……” 上官飞燕:“……” “我是说真的!你,你要是真的敢这么做,我、我会让大师兄去灭你满门的!我们唐门很凶残,非常凶残,你受不起的,快放弃!!” 上官飞燕默默的看向了花满楼,花满楼揉了揉额角,叹息道:“唐姑娘。” 唐雨急道:“我是说的真的,她绝对对你有企图,我以女人的直觉保证!” 被这么直白的指出有人喜欢你,花满楼的脸颊有些发红,说话的语气也不免重了一些:“唐姑娘!” 唐雨都快急哭了:“我是说真的,我喜欢你呀。如果你要娶她还不如娶我呢!她是个小偷,我是名门之后。就算她是个小偷可以偷很多钱,我也能赚更多钱养你的呀!” 说着唐雨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般掏出了自己小布囊,恶狠狠的看了上官飞燕一眼:“断魂砂一千两黄金一钱,毒针五百两黄金一盒,毒蒺藜百两黄金一颗。孔雀翎举世无双——你看我的嫁妆这么值钱,她是个小偷还穷成这样。你家行商,自然自然不会做亏本生意吧!” 唐雨捧着自己的小皮革袋子,神色有些焦急:“如果,如果你觉得她漂亮,师父说了!我只是还没长开,再过几年一定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师兄说过投资要往长远看,你你,你要想清楚啊!” 听着唐雨一副快哭出来的声音,花满楼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认真的向她解释道:“唐姑娘,你误会了。” 唐雨正满面哀戚,乍闻花满楼这句话,双眼亮了亮,揪住对方的衣角,期期艾艾道:“那、那你,你不喜欢她?” 花满楼莞尔:“唐姑娘,我救她是因她需要帮助,今日换了任何一个其他人我都会救的。” 唐雨高兴道:“那你喜欢我吗?” 她既期待又害怕花满楼的答案,就这么忐忑的看着她。锦袍的公子依旧笑若春山,他伸手帮唐雨理了理有些乱的鬓角,温柔道:“唐姑娘,你还是个孩子。” “我已经满十五了!才不是小孩子!”唐雨被这句话激的发了狠,伸手揪住花满楼的衣领就在他的脸颊上“啾”了一口,满脸通红道,“你看,我才不小呢!” 花满楼被唐雨的动作一惊,唐雨呼吸间还戴着糖果甜香的气息一触而散,他有些发愣回不过神,唐雨已经红着脸冲上官飞燕宣誓主权:“你不许抢!” “你不许抢”——就像是小孩子手里最心爱的玩具,会像其他所有的玩伴宣告“不许动”一样。花满楼因为这句话回过神了,暗笑自己居然会把一个孩子的话当真。 思及此处,花满楼忍不住又想,如果唐雨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又会如何呢? 他笑了。 “上官姑娘,百花楼从不拒绝需要帮助的人,往你右手处有客房,花某眼睛不便,还请姑娘自便。” 上官飞燕闻言脸色白了白,接着忍不住看向花满楼:“你的眼睛……” 花满楼好脾气的笑笑:“如你所见,我是个瞎子。”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很多人都这么说。”花满楼道,接着开口,“天快黑了?” 上官飞燕越发惊讶:“你如何知道?” 花满楼并未答话,只是尽自点上了两盏灯。上官飞燕见他点灯的熟练度和习性,便知这盏灯绝不是为自己而点。果然不一会儿花满楼又开口道:“若不嫌弃,片刻后,我替姑娘取来晚膳。” 上官飞燕有些惊讶:“你会做饭,不,我的意思是,你毕竟……” “会做饭的是我!”唐雨高高兴兴的指了指自己,花满楼说他不喜欢上官飞燕后,她对这名少女的敌意稍降——“只要你不和我抢花满楼,我也会替你做一份的,陆小凤都说我做菜好吃呢!” 上官飞燕在听见陆小凤三字时目光微闪,而花满楼却是不得不无奈的阻止唐雨的主权扞卫,略咬重了音节道:“唐姑娘。” 唐雨吐了吐舌头,牵着花满楼的衣角仰头笑的讨好:“今天我煮鱼好不好?还是你喜欢鸭子?” 花满楼一手被唐雨牵着,一手举着灯,他侧首对拉着他往下层厨房走去的小姑娘道:“鱼如何?” 唐雨欢呼一声:“太好了,我正想吃鱼,你也喜欢?正巧!” 花满楼笑着没有反驳。 唯有上官飞燕看着他们俩的离去的身影,原本聪慧狡黠的眼眸笼上一层暗色,手指间的银针翻转,几次冲着唐雨离去的方向,又几次罢手。 “暴雨梨花……唐门吗?真麻烦。”上官飞燕一扫之前少女天真,皱着眉捋了捋头发。片刻后她似乎是想到什么,又笑得明媚动人,本只是清秀的容貌,也在那双通透流光的眼眸承托下……艳若桃李。 作者有话要说:花满楼都快给我写成面瘫了……除了笑没啥表情_(:3」∠)_【快住手 彻底没存稿了……嘤嘤嘤怎么办啊,我还有两篇论文周五要交……#让我死# ☆、第十一回 上官飞燕着实是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姑娘。连对她抱有敌意的唐雨都不得不承认,当她不表现出对花满楼有所企图后,所行所举满是个江湖经验老道却又活泼善良的姐姐模样。 唐雨拨拉着手里腌渍着的玫瑰糖,拖着下巴有点苦恼。 上官飞燕到现在还呆在百花楼不愿离去,当然不会是毫无目的。最初她以为上官飞燕是看上了花满楼,可从近几天来看,她放手的也很干脆。望向花满楼的那双眼里满是清澈的笑意,仿佛真的是要和这名双目失明的男子当个好朋友,而不是有其他的想法。 可唐雨总觉得哪里不对,真要说的话——她总觉得上官飞燕身上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唐姑娘?” 一个上午都没有听见唐雨的声音,花满楼颇有些不习惯。他微微侧头,向着甜味散发而来的窗口微笑道:“你在做点心?” “嗯!”唐雨眨眨眼,“师姐教的,很甜很脆!” 花满楼并不十分喜欢甜食,可唐雨做的他总愿意尝一尝。正待他想要询问唐雨些其他的事,上官飞燕忽而急匆匆而来,抹了抹满额的大汗,长舒一口气道:“总算是赶上了,差点就来不及。” 唐雨好奇的看去,就见上官飞燕搬着两盆舒展的兰草,白皙的双手满是泥土。这会儿刚好小心翼翼的将兰草放置在花满楼的摆放花草的内室内,笑呵呵道:“我看天气昏暗,空气有些湿闷,觉着可能要下雨。回来恰巧在野外看见这两颗野生兰草,不忍心放他们在暴雨里——我想你喜欢花草,带回来也许你会喜欢。” 上官飞燕笑得坦荡,虽然衣角上都沾染着泥土,可连唐雨也不得不承认,她这样很美。那一刻唐雨甚至有些庆幸花满楼看不见。 花满楼道:“兰草其实并不是十分娇贵的植物,尤其是野生兰草。这场雨对他们而言,其实和我们在室内给他们浇水的情况差不多。” 上官飞燕的笑僵在了嘴角,花满楼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上官姑娘怜爱幼弱,这两颗兰草也会感谢姑娘。” 唐雨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转过头接着专注于手里的点心,直到花满楼略带疑惑道:“唐姑娘,你笑什么?” “没什么!”唐雨用力摇头,笑得越发灿烂,干脆的扯住了他的袖子:“我去帮你把这两株兰草移植好好不好?” 花满楼笑着低头:“你会?” 唐雨笑得开心:“你可以教我嘛!” 这是上官飞燕借住在百花楼的第四日,天气由晴转雨。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十七八岁的少女面无表情的掏出手绢擦干净自己的手指,眯着眼看了唐雨一眼,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干干脆脆的直接往花满楼身前走去,噗通一下在他面前跪下。 唐雨吓了一跳,花满楼也惊讶无匹。当下就撩起袍子要拉起上官飞燕,上官飞燕泪盈于睫,咬着嘴角硬是跪在地上不愿起来。花满楼渐渐反应过来,长叹一声道:“上官姑娘,你我早已是朋友,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能帮上你的忙,尽管说便是,我定不会推辞。” 上官飞燕的睫毛微颤,仿佛是因他这句话而动容,半晌,她冲花满楼深深的弯下腰,压低声音道:“我原本想……如果花公子愿意帮忙,我愿一生为奴为婢。” 顿了顿,上官飞燕略自嘲道:“不过花公子有了唐姑娘,估计已经不需要……所以,如花公子愿意帮忙,我愿献上我的命!” 这番话说出,别说花满楼,连唐雨也禁不住动容。花满楼拖着上官飞燕的手还在半空,他低首,空洞的双眼微闭,长叹道:“上官姑娘请起,我说过,百花楼从不拒绝需要帮助的人。” 上官飞燕惊喜的抬头:“这么说,你,你答应了!?” 花满楼微笑点头,唐雨见这样的情景只觉得扎眼的很,当下尖声道:“不行!” 花满楼转头不解:“唐姑娘?” 唐雨从来不知道自己说话也可以这么刻薄:“不行,你知道她要你帮什么忙?如果是杀人放火怎么办!?你这么好,如果真答应帮了她这样的忙,你心里该有多难过!而且,而且——” ——而且如果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一个人愿意用命来换的麻烦呢,万一你出事怎么办? 唐雨说不出来,她害怕出说来后这样的事情就会成真。她不敢想象花满楼会出事,连这样的字眼都不想见到。她抓住了花满楼的手,急得要哭,见花满楼没有要收回之前承诺的意思。一怒之下竟是带上了鹿皮手套,两只夹住一颗毒蒺藜就要杀了上官飞燕! “唐姑娘!” 破风声令花满楼神经紧绷,上官飞燕惊吓到极致的尖叫也令他后怕。不想半天之后,空气中也没有传来血腥的味道,只有一道女声懒洋洋道:“哎呀哎呀,师姐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嘛,毒蒺藜很珍贵,你要看准对象别随便浪费啊,小雨。” 上官飞燕扭头看去,只见雨幕中打开的宽大竹窗窗沿上不知何时倚着位墨兰衣袍的女子,一头如墨长发并未束起,反倒是随意垂于身后,一张如玉脸庞右边被面具遮住。面具由银箔打造,金漆勾勒着眉眼处,挽出极冷地纹路。 而当那双漆黑的眼转向她时,她竟生出一种荒谬感,仿佛自己的所有都被眼前这个女人看透了一般。 她略定心神,右手边还是被那突然出现的女人一针弹偏的毒蒺藜,这个女人的武功远在她之上。这样的认知,令上官飞燕略有不快。 倒是唐雨见到来者,高兴就一头扑了过去,用力的蹭了蹭这名浑身上下连根头发丝都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女人,欢快道:“二师姐~!” 带着笑意的女子伸手捏了捏唐雨的脸颊,满意的拍了拍她的头,眉眼间俱是温和:“不错不错胖了些,出门在外也没亏待自己,有我唐门风格!” 唐雨嘿嘿一笑:“花满楼对我很好的!” 听见唐雨这么夸奖一个外人,唐思淼懒洋洋的抬起眼,那双幽暗的仿佛也沾染着剧毒蓝光的眼扫上花满楼,上下打量一番后,又好笑又好气道:“这就是陆小凤说的,你看上的男人?” 唐雨献宝一样的点头,过去拉起花满楼的手:“师姐你看,是不是最好的?” “我倒觉得没什么好。”唐思淼对花满楼仿佛没有太多兴趣,“你喜欢?” 唐雨用力点头,脸上表情十分满足。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被唐雨攥着的那只手也能感觉到少女心中的雀跃与欣喜。 “师姐,我真的好喜欢他,你是来帮我去下聘的吗?” “下什么聘!”唐思淼没好气的敲敲她脑门,“你喜欢归喜欢,难不成还真想把自己送给他?真是白养了,你不怕我哥知道?” “大师兄?”唐雨眨眨眼,接着欢呼道,“师兄也来了么?” “没有,你外出一趟看上了男人,我哪敢告诉他?”唐思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揉了揉唐雨的脑袋,一扫之前上官飞燕所见的神秘幽暗形象,大大咧咧的往地上一蹲,也不管袍角扫地,只是拖着下巴一边拨拉着那两盆兰草,一边仰头和唐雨说话,直接将屋里另外两个活人无视。 花满楼倒好,从唐思淼突兀出现到现在,他依旧是一副温润儒雅的模样没有半分恼意,更似乎没有察觉到唐思淼对他的敌意。倒是上官飞燕有些坐不住。 大抵都是这样,越骄傲的女子,越容不得比自己强的东西存在——哪怕她们心里不承认这一点。 上官飞燕道:“姑娘,这里好歹是百花楼,你这样目中无人真的好吗!?” 唐思淼连头都没有转,甚至连对唐雨的唠唠叨叨都没停下半秒。上官飞燕的脸气得有些发红,她看向花满楼,目光中满是不满。唐雨见状,下意识的扯了扯唐思淼的衣服,唐思淼看着自己的小师妹无奈的叹了口气,慢悠悠的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袍子,挑眉看向上官飞燕道:“你是百花楼的主人?” 上官飞燕下意识道:“不是。” 唐思淼冷笑:“花满楼都没发话,我做什么关你大爷的毛事?找不到凉快地呆,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没理上官飞燕因她的粗言粗语而哑然的表情,唐思淼冷笑着:“杀你浪费我唐门暗器,可我唐门杀人不是只能用暗器。” 她的话音刚落,上官飞燕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面色因为忽然困难的呼吸而发红。 唐思淼却是笑道:“怀珏那小子工夫不行,研究的毒倒是真不错。这位……”唐思淼侧头想了想,接着冷冷道:“想翘我师妹墙角还要装无辜的姑娘,五蛛弥的感觉如何?” 唐雨见状吓了一跳,比上官飞燕还要害怕:“师姐,不要杀她!” 唐思淼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江湖经验少不懂,像这种装无辜的女人一定要乘早解决,不然会留后患的!……师姐这是帮你啊,再说你之前不也气得要杀了她?” “不可以!当时我只想吓吓她,没想真的杀她的!”唐雨焦急的往花满楼那里看了一眼,花满楼已经一步出现在上官飞燕身前,手指连点她身上多处大穴,避免毒气扩散,上官飞燕躺在他的怀中不甚虚弱。 “我、我答应过他,不会在他面前杀人的!” “反正是师姐杀,你怕什么。” “不,不行!总之,总之……呜哇,不,不可以就是不可以!……花满楼,花满楼会讨厌……他……” 唐雨说不过唐思淼,急得哭了出来,唐思淼见状一阵手忙脚乱,连哄带骗,没变法扭头看向上官飞燕皱了皱眉毛:“好了,根本没什么毒。最多让你感觉呼吸有点难,自己缓一缓就行了!” 花满楼闻言,为上官飞燕搭了脉,一探之下果然并无大事,不得不面色有些严肃的看向唐思淼:“唐姑娘,这种事情并不有趣。” “我师妹为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也一点不有趣。”唐思淼面无表情回过去,噎得花满楼一怔,刚想要说什么,唐雨已经一脸泪痕的跑来抓住他的手,断断续续道歉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喜欢杀人,我不会杀人的。就算我已经找了哥哥也会准守约定的,我,我只救人,不杀人,刚才我真的没想杀她,我只是想吓吓她……” 唐雨抽泣,说的断断续续。花满楼听着唐雨细软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慌,最终无奈的用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温声哄道:“我没有生气。” 唐雨睁大眼睛,呜咽着道:“真的?” 花满楼微笑点头:“真的。” 唐雨看起来很想扑到他怀里,可他怀里现在正躺着上官飞燕。唐思淼是什么人,唐雨挪一下脚她都知道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妹妹再想写什么。当下几步上前,干脆的一指点了上官飞燕的穴提起来,对唐雨抬了抬下巴:“扑吧。” 花满楼对这对师姐妹的行为有些无奈的想笑,可当唐雨欢呼一声埋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僵住了。 就像唐雨说的,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花满楼有些脸红,又有些无奈。他想要推开唐雨,却不防唐思淼道:“我师妹和你约法三章,我却没有。现下我手里有人质,我师妹想抱你就得乖乖给她抱,想亲你就得乖乖给她亲。” “不然。”带着半面具的唐思淼微微一笑,拍了拍身边上官飞燕的脸,“我就给她下毒。” 作者有话要说:唐姐姐威武霸气!!!!!具体着装参考唐门破军炮姐……当然露背是没有的,露大腿也是不要想的…… 上官飞燕这会儿一定恨死自己的设定了,这下连直接和唐思淼翻脸下毒玩阴的都不行……不过就算她变成丹凤公主再来,思淼师姐估计也会一盒暴雨梨花上去……[蜡烛] 最后,谢谢mumu的地雷~=3= ☆、第十二回【伪更 唐雨听见这话,眨了眨眼睛,看着花满楼满脸期待:“那能不能一起睡?” 这次花满楼还没来得及拒绝,唐思淼已经黑着脸斩钉截铁道:“不行!” 唐雨拉耸下了耳朵,慢吞吞的从花满楼怀里探出来,一脸认真道:“师姐就是开玩笑,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的!” 被直接拿来当对比的唐思淼黑了黑脸,没说话,花满楼如今这番倒是真不知道该笑还是哭了。 最终他只能叹口气将话题转到最初上去:“唐姑娘……” “嗯?” 唐雨和唐思淼同时应了一声。唐思淼扫了有些为难的花满楼一眼,嘴角上扯笑了笑:“这儿有两个唐姑娘,你叫谁?” 唐雨满含期待的看向花满楼,立刻表示道:“你可以叫我小雨的!” 花满楼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唐雨立刻笑得满地花开,唐思淼看着她,无奈的狠狠戳她额头:“出息呢出息呢!我大唐家堡的邪魅狂狷呢?你都记哪儿去了?” 唐雨捂着被戳的通红的额头嘿嘿笑着不说话。 唐思淼一时间觉得有些绝望,她又看了看花满楼,又看了看唐雨,弯下腰抚上唐雨的双肩认真道:“真喜欢他?” 唐雨认真道:“很喜欢很喜欢!” 唐雨的声音清脆的没有一丝犹豫,那样纯粹又强烈的感情透过六个字直击花满楼的心脏。他嘴角的笑容含着叹息——现在他相信,唐雨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孩童的懵懂,而是真的喜欢他。 无论是否懂得情爱是什么,可当你愿意为了一个人收敛自己的任性,收敛的自己的脾性,处处为他考虑,那么那即便不是情爱,也是这天下极为珍贵的情感。 花满楼不忍辜负这样珍贵的感情。 “唐……小雨。” 见花满楼唤她,唐雨扭过头,高高兴兴的应了声。花满楼微笑,神色也是出奇的认真:“小雨,我感谢你的喜欢,可是……” “你没有我喜欢你喜欢我对不对?”唐雨的神色有些暗淡,不过她很快又笑了起来,“没关系,师姐说过贵在坚持,你总有一天会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的!” 花满楼侧耳听着她的话,心中忍不住微动。他勾起嘴想,也许不用等多久,他就已经像这个小姑娘喜欢他一样喜欢她了。 唐思淼见不得自己的师妹受一点儿委屈,当下掰过她的脸:“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贵在坚持不是这个时候用的!女孩子要矜持矜持!不然只会像你师姐我一样倒霉知不知道啊?” 唐雨只是嘿嘿傻笑,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唐思淼的话听见去。唐思淼见状实在没辙,盯着花满楼猛瞧了半天不情不愿的从口袋里掏出枚解药:“既然小雨喜欢你,我也没辙。收好吧,以后万一遇到我哥……咳,这东西好歹能解唐门的毒。” 唐雨闻言举着手道:“我会解毒!不会让他出事的!” 唐思淼咬牙:“防患于未然啊!你能一直在他身边!?” 唐雨一脸茫然:“为什么不能。” 唐思淼头疼的揉额头:“……啧啧啧,哥那边还是我先去探探口风吧……万一不行,你就跑,要不然就哭!你知道哥哥弱点的吧?” 唐雨心领神会:“放心,哭什么的我最擅长了!” 说着唐雨的眼睛上已经盈出了些许泪珠,听着这段对话,花满楼开始怀疑之前唐雨一脸半哭半泣的模样,有几次是真的。 哭泣是萝莉的必杀技,必须练到满级。——这一点,小天使花满楼还没理解到精髓。 这边两师姐已经把日后方针修缮完毕,那边花满楼则是对唐思淼道:“唐姑娘,上官姑娘是在下的朋友,可否请你解了她的穴道?” 唐思淼慢吞吞的抬眼看了他一眼,这才颇为不愿的伸手解了她的穴道。上官飞燕重获自由后,口吻难免有些埋怨,她对唐思淼道:“唐姑娘,飞燕不知何事得罪姑娘?为何飞燕觉得,姑娘……很不喜欢我?” “你以为你是朵娇花?人人都要喜欢你?”唐思淼冷哼,“没看你不爽灭你全家不错了,知足吧。” “哦对了,忘了说,我唐门不是全是我师妹这种心软的。敢挖我唐门墙角,甩你一脸暴雨梨花啊!我们会告诉你什么叫做杀你杀的连投胎都不敢——唐门很凶残,真的很凶残,你惹不起的!” 唐思淼正面无表情放狠话,却被唐雨扯了扯袖子。她低头示意师妹说话,唐雨眼睛转了转小声道:“师姐,这句狠话我放过了,你是不是放放其他的?” 唐思淼被一噎,脸上终于浮现出略羞恼的神色:“还有什么能放啊,话本一般不是都放这句吗?” 唐雨抓抓头发:“那就……不放了?” 花满楼差点就没憋住要笑出声来,上官飞燕脸色颇有些难看,她踉跄站起,眉目间有一般女子难有的自傲气魄:“既然两位不喜飞燕,飞燕也在这儿招人白眼。花公子,之前请求就当我没有说过吧!家仇国恨,飞燕自当一力承担,是死是活皆当由天不怨人!” 说罢,上官飞燕长袖一扫,竟是要傲气离去。唐雨哑然,倒是唐思淼眯着眼看了上官飞燕一眼,轻笑出声:“姑娘停步,虽然我不喜欢你,可若你要真这么一走再来个诈死,我师妹和她心上人之间不知道要生多少枝节。” 唐思淼懒洋洋的环胸看向上官飞燕:“报地方和名字,这个麻烦,我和陆小凤接了。” 事后,唐雨不解的看向唐思淼:“师姐,你为什么要搅合进来?这事看起来就很棘手。我不想花满楼出事,我也不想你出事。” 唐思淼一边嚼着唐雨刚做好的玫瑰糖,一边口齿不清道:“说你段数浅你段数就是浅!那女人摆明已经在花满楼心里造出一副柔弱无辜的样子了,花满楼又是一副好心肠,有人求于他他哪有不帮忙的道理。你强行阻止,只会把你们的关系搞砸。” “倒不如干干脆脆的同意,反正我唐门暗器独步天下,我倒是不相信,有谁能在我手里有暴雨梨花的情况下还能要了我的命……呵,白云城主叶孤城都做不到的事情,那个小浪蹄子能做到你师姐我立刻跟她姓上官!” 唐雨细细品味了一番她世界的话,顿时恍然大悟,不过随后还不忘谴责她师姐:“和她姓师父会生气的!师姐你不怕师父骂吗?” “……你懂不懂什么叫比喻啊!”唐思淼揉了揉额角,“算了,我听说你找了哥哥?” 唐雨立刻精神起来:“对的对的!就算师父一直瞒着我不肯说哥哥到底是谁,但不还是被我找到了?”唐雨有些得意,唐思淼却陷入沉思。 “虽然爹也没告我们你兄长到底是谁……不过真的是西门吹雪?怎么看都不像你哥哥啊!这种冰山怎么可能生的出你这样的——要生也该是和叶孤城家的叶孤鸿一个德行啊!” 唐雨困惑的看去:“师姐你说的人我都不认识……不过我本来就不是哥哥生的,是娘生的嘛!” “算了……不想了,你高兴就好!” 唐思淼吃干净了点心,拍了拍手:“今儿师姐给你下厨,你想吃什么?” 花满楼听见唐雨小跑过来的声音时,浇花的手微顿,过不一会儿就听见唐雨欢快道:“师姐要下厨,花满楼除了鱼你还喜欢吃些什么?” 隐隐的还能听见唐思淼抱怨一般的“养大的孩子泼出去的水”,花满楼转身,替唐雨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微笑道:“我随意就好。” 唐雨“哦”了一声,却还是不太舍得离开,直直的盯着他看。花满楼道:“我见你之前非常反对我去帮上官姑娘,可唐姑娘同意插手之后,你却不在阻止,这是为何?” 花满楼心中其实隐隐有些答案,只是觉得若是真的,那么唐门真是太深不可测。 唐雨转了转眼,避重就轻道:“师姐很厉害,只要她手里还有唐门暗器,这天下除了师父和大师兄,连唐二哥哥也不能奈何她。” 唐思淼的暗器到底有多厉害,江湖对唐门宗室弟子的消息惯来不灵通,只将他们传成鬼魅一般的人物。倒是唐二近年来已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作为唐怀夏的左右手,他帮唐怀夏处理了所有还不需要他动手的事。一枚树叶在他手里也能伤人——说的就是唐门唐二。 可唐二还算是走的“武”路,暗器功夫天下无双,或许只有当年名咤江湖的小李飞刀能强过——但唐门内门,令人闻声丧胆闭口不谈的,多还是“器”之一道。 ——比如暴雨梨花,又比如神秘无比的孔雀翎。 传闻数十年前孔雀山庄的孔雀翎在泰山遗失,无人可闻其踪迹,可不知为何近几年来,孔雀翎却传闻被唐门所得,将原本便可怕的唐门又染上一层深色。 唐思淼是唐门长女,花满楼听见她的脚步,虽几近无声,却也并未达到天下无双的地步。唐思淼对武艺的造诣,于女子中堪比佼佼者,可论到天下,花满楼自信自己能够击败她。即便她手中有暴雨梨花。 在怎样的一种情况下,才会让唐雨觉得,有唐思淼在,所有人都不会出事?如果孔雀翎的传闻是真的,那么一切仿佛都能说得通,唐思淼做为唐煜唯一的女儿,手执孔雀翎仿佛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想到这里,花满楼脸色不由一变,低首认真对唐雨道:“……以后,万不要在别人面前说起这样的话。” “什么话?” 花满楼沉吟片刻:“有关你师姐的强大,又或者……你之前提到的孔雀翎。” 唐雨之前在和上官飞燕赌气时,曾今掏出了自己的暗器囊。虽然里面并没有孔雀翎,可她说道的那句话却难免令有心人猜测。无论怎样,怀璧其罪,若不是唐门暗器独步江湖,不知会有多少亡命之徒会为了这个传闻聚而攻之。 尤其唐雨和唐思淼还不一样,她又独自一人。花满楼想到这里,脸色颇有些难看,再次叮嘱道:“不能说类似的话。” 唐雨的眼睛眨了眨,花满楼看不见她黑如曜石的杏眼微微眯起,带着完全不合年纪的狡猾。她扬起嘴角,露出大大的笑容,语气带着困惑却仍然乖巧:“好的,我知道了!” 花满楼微微一笑,直起身:“西门庄主将你托付于我,如今我却将你卷入麻烦。抱歉小雨。” 唐雨笑眯眯的摇头:“怎么会,我喜欢你嘛,按师姐的说法,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在意啦!” 花满楼被唐雨【每日一告白】EX技能击中,气血值败退,遭受【困窘羞涩】负面BUFF!唐雨军大胜! 唐雨笑眯眯的看着花满楼脸颊微红,心里觉得自己真是太棒了。按照目前的状态下去,唐雨的善解人意乖巧可爱一定可以打动花满楼的。师姐师姐,你可以和哥哥一起帮小雨准备嫁妆啦! 唐思淼还没来得及听见她师妹这堪比白眼狼一样的计划,仍旧在厨房煎炒油炸好不血腥残忍。飞掷梅花针的手法片的一块好鸭子,洒惯断魂砂的手对调料拿捏有度。 半晌一枚细小的弩箭带着纸条直钉她耳边,她展开一看,不到三秒就变了脸色。最后只能砸砸嘴,一把火烧了纸条,又炖起她的汤。 “这下糟了,怎么知道的这么快啊……要不要提醒丫头先跑路呢?哎呀哎呀,真是难抉择啊~……” 唐师姐悠哉悠哉的剁着动植物尸体做着饭,语气沉痛,面上却全然是一副幸灾乐祸。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看到大家提问有关更新问题……一般情况下,只要不被霸王的很厉害……一般都会隔日更吧?有榜单可能会会多一点更新【顶着锅盖滚 +++ 不要认为唐雨真的就是个普通唐门萝莉啦,她其实很厉害,在某方面绝对是天才级人物呀! ☆、第十三回 上官飞燕将他们带去了一座大宅。这座宅邸虽看似威严壮丽,却越不了皇家规定的限制,加之年久失修,看起来也就是一座普通的大宅子罢了。 让唐雨来看,恐怕连花满楼的百花楼都比它值钱,更别提号称铜墙铁壁的唐家堡了。 好在这宅子虽然一般,里面的主人却是十分好客。上官飞燕简单地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说。简单而言,她其实出生很高贵,是海的对面山的那边的一名郡主。只是他们的臣子狼子野心,拿着皇家的钱跑了也不回来,原本没什么,可伯父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们决定不能这么放任,所以要把钱要回来。 “等等,身体差了和要钱有什么关系?”唐雨懵懂的问,“难道一般不是自己钱花光了,才会问别人要吗?” 上官飞燕的脸色一瞬间很难看,倒是唐思淼毫无顾忌的大笑出声。上官飞燕冷冷道:“不管是为了什么,这笔钱本来就是我上官家的,要回来有什么错?” 眼见上官飞燕脸色不善,唐雨眨眨眼,往花满楼那儿又蹭了蹭,不再说话。上官飞燕见唐雨收敛,脸色缓了缓,转而对唐思淼道:“唐姑娘,你说这麻烦你和陆小凤接了,那么我们怎么去找陆小凤?” 唐思淼似笑非笑的看着上官飞燕,直将她看的寒毛直竖,这才慢吞吞的伸手在自己的发上一抽,原本好不容易盘成马尾固定在脑后的长发立刻散下,她将这根看起来没什么的玉簪子往上官飞燕怀中一抛,道:“在江南一带找个不管什么天气都喜欢披一身猩红披风的人,把簪子在他面前砸碎,他自然会和你们来。” 唐思淼半勾起嘴角:“相信我,这比你拦住他,再给他看花满楼的玉佩要方便的多。” 被戳破心中所想的上官飞燕越发觉得眼前的女人可怕,她接过簪子,心中早已决定不能留下此人,面上却依然是一副感谢模样:“那就多谢唐姑娘,飞燕还要去帮家姐做些其他事,还请姑娘住的习惯。” 唐思淼没说话,倒是唐雨自荐的拔了自己的簪子替给思淼,邀功道:“师姐,师姐,这个给你!” “哎呀哎呀,没白养。”唐思淼捏捏唐雨的鼻子,接过她的小簪子重新把头发挽上。而丢掉了簪子的唐雨呢?她转了转眼睛,从挂着的小香囊里抽出一根丝带,高高兴兴的递给花满楼:“我的头发散了,你帮一帮我吧?” 这么明显的目的性,令唐思淼完全不知该是气还是该恼了。花满楼轻笑了一声,向唐雨招招手,一边帮她用丝带开始挽发,一边温柔道:“好。” 只是一个“好”字,唐雨却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全世界。 原本她还觉得,比起上官飞燕的“郡主”身份,自己好像有点输了,可现在她又觉得自己根本就是稳赢,再去在乎这些东西,才是真正的输了。 得到唐思淼的簪子后,上官飞燕就像是消失了一样。这宅子有很大的一片花园,花满楼闲暇时喜欢坐在窗边,享受微风拂过花瓣的美好。而每到这时唐雨总不舍得去打扰他,干脆就会跑去一边,和宅子的主人借了锤子刻刀等小玩意,整天自娱自乐也很开心。 有时花满楼会问她在做什么,唐雨便会认真道:“唔,不知道,随便做着,等做出来给你玩!” 花满楼只当她是孩子心性,便也不做什么评价。 宅子的主人见唐雨不过十五岁的模样,曾说自己也有个侄女,是上官飞燕的妹妹,名唤雪儿,也是个孩子,还问唐雨愿不愿去和雪儿一道玩耍。 唐雨自觉自己又被小看了,当下气呼呼的一口否决,花满楼也笑着将这个话题拨过去了。唐思淼后期摸着唐雨的头眯着眼打量了半晌的花满楼最终叹口气道:“好吧,师姐站你这边。” 唐雨其实没太弄明白唐思淼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唐思淼和花满楼陪着她就很高兴了,没有玩伴什么的……在唐家堡那么多年,她不也只有一个唐怀珏吗? 一周后,上官丹凤带回了陆小凤。 是的,是上官丹凤带回了陆小凤而不是上官飞燕。 唐思淼看着和上官飞燕气质截然不同,容貌娇美、举止雍容的公主皱眉,在她背后突然开口唤道:“上官飞燕,你搞什么鬼?” 上官丹凤一愣,眉宇间带着不解:“唐姑娘?” ——连声音都是不一样的。 唐思淼眉毛紧蹙:“没什么,打扰公主,只是你们姐妹的背影很像,我一时认错了。她已经很久没出现,我有些好奇。” 上官丹凤闻言微微一笑:“唐姑娘不喜欢飞燕,飞燕性格又自小就比较直接激烈,请来姑娘后去做其他事,不愿再见姑娘也是常事。” 唐思淼笑了,漫不经心道:“是吗?真巧,我看公主也不舒服,公主会不会如飞燕姑娘一样,自此在我面前消失呢?” 上官丹凤嘴角的笑意僵住。 这厢这两人间的气氛只能用“诡谲”二字来形容。另一边唐雨却是冲着陆小凤一阵欢呼:“好精巧,这是你送给我的吗?” “哈哈哈,我和朱亭讨的,女孩子应该都喜欢?” “嗯!”唐雨高兴的捧着陆小凤带给她那只动一动机关还能自己在空中振翅而飞的木鸟,“做得真好!我可以拆了它吗?” “当然……你说什么?” 唐雨已经掏出了小楔子,“拆了它啊,链接机关的材料我很喜欢呢,难道你不是送我这个?” 面对唐雨的不解,陆小凤抽了抽嘴角:“……反正送你玩的,随你高兴。” 于是唐雨高高兴兴的把玩具拆了…… 上官丹凤注意到那边闹剧,笑道:“令师妹真是孩童心性。” 唐思淼打个哈欠:“能抢过你妹妹的男人孩子就没白教。” 说罢,唐思淼大步上前冲陆小凤摊出手掌:“我的。” 陆小凤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半响后才从怀里掏出了枚之前她交给上官飞燕那枚玉簪一模一样的簪子:“我说思淼,你下次能不能别用这个方法找我?” 唐思淼收回了玉簪随意往发上一挽:“不告诉你我搅定了这浑水,你会来的那么干脆?”说罢,唐思淼又看了看亭亭玉立的丹凤公主,冷笑:“不,也许我这根簪子还是多余的。” “陆小凤,不改了你风流的毛病,你早晚得死女人身上。” 陆小凤摸摸胡子:“思淼你别这么咒我成不?” 唐思淼爽快:“行啊,那死男人身上?” 陆小凤:“……你大爷的唐思淼。” 唐雨注意到陆小凤的脸色很不好看,扯了扯花满楼仰着头道:“是因为我拆了他的礼物,他不高兴吗?” 听见了两人对话的花满楼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仍道:“无论如何,礼物不论,送礼人的心意你该珍惜。” 唐雨似懂非懂的点头。 于是在那顿名为请客,实则正式抛出麻烦的酒宴后,当上官丹凤举着灯想要靠近陆小凤屋子的时刻,却被满院子被惊起乱飞的鸟儿吓得花容失色,连声尖叫! 屋内的陆小凤一惊而起,潜伏着想要跑来的雪儿也好奇的从屋角探出头。只见陆小凤前方的院子里不知何时停了七八只制作精巧的木鸟,也不知道上官丹凤碰到了那儿,那些木鸟儿竟然全都在空中吱呀吱呀的飞着,还时不时发出木片被击的鸣叫——在深夜之中,竟像是遇鬼一般。 所有人都被上官丹凤的尖叫惊出了房间,唐雨揉着眼睛从她师姐的背后探出了脑袋,看着仅着单衣的上官丹凤,兴奋道:“师姐你看是夜袭!她能夜袭陆小凤,我能不能去花满楼那儿!?” 唐思淼敲了她的小脑袋一下,没好气道:“那是好人家女儿该干的吗?她你也能当榜样!” 唐雨捂着脑袋委屈:“可她不是公主嘛……”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可也知道目前这个景象不能再让唐雨看见了,当下冲唐雨招了招手,道:“我先带她去休息……你们,慢聊。” 陆小凤觉得花满楼“慢聊”那两个字根本就是对自己说的,意在责备自己不注意目前的情况随意教坏小孩子。他觉得很无辜,他也没想让所有人知道啊。 上官雪儿原本是想来勾引陆小凤帮她找姐姐,这下所有的注意都被慢慢飞不动落下的木鸟吸引了,她捡起一只,爱不释手:“这个能给我吗?” 陆小凤这才注意到一地的木鸟,当下颇为诧异:“这是哪儿来的?” “我送给你的!”唐雨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立刻指向自己,“白天拆了你的礼物我很抱歉,花满楼说那样很失礼……所以我照着原样给你做了七八只!只是链接的材料没那么好,可能用两次就坏了。” 她的话音刚落,在上官雪儿手中的木鸟扑腾了两下翅膀,嘎嘣坏了。 唐雨看了看陆小凤的黑脸,提议道:“要不,我再给你做一批?” 陆小凤看着上官丹凤裹着披风在夜色中不知是气得发抖还是冷的发抖,当下就觉得头疼的厉害,赶紧对花满楼道:“好孩子这时候该睡觉了,快点你家花满楼就在这儿呢把握机会啊!” 花满楼难得提高了声音,严肃道:“陆小凤!” 教坏小孩·陆小凤陆大侠揉了揉鼻子,刚想说什么,上官丹凤已经跑走了。他一转头就能看见唐思淼幸灾乐祸笑,而自己只能抹一把脸,赶紧得去追。 原本带着自己计划的上官雪儿又看了看手里坏掉的木鸟,随手丢了它,转而对唐雨道:“你除了木鸟还能做些其他东西吗?” 唐雨目光闪烁:“你想要什么?” 上官雪儿声音清脆,却带着笑:“能找到我姐姐的鸟。”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小鬼联盟达成﹁_﹁,一直觉得为什么都是一样的养,燕子最后会歪掉呢?雪儿虽然古灵精怪但本心不坏啊…… ☆、第十四回 对于上官雪儿的请求,唐雨既没有说帮,也没有说不帮,只是从地上随便捡起了一只还没坏掉的小木鸟,掏出工具鼓捣了片刻。花满楼敏锐的听见唐雨似乎将什么液体倾倒在了上面,虽有疑惑,可本着对小姑娘的信任,他一言未发。 唐雨将这只木鸟郑重的交到了上官雪儿的手里:“能找到你姐姐的鸟儿是陆小凤,我能给你做的,是预防万一用的鸟儿。” 上官雪儿一听见这话,眼神颇有波动,半晌她开口道:“你是第一个相信我的猜测的人。” 唐雨道:“我不是相信,而是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上官雪儿带着唐雨的木鸟走了,唐思淼打了个哈欠,直接合了门。花满楼听见那干脆的“碰”,就知道唐思淼是什么意思了——她大小姐累了,不太想带小孩子,于是祖宗交给你了。 唐雨却误以为花满楼的停顿是因为她和上官雪儿的对话,当下解释道:“我是怕你知道不高兴才没有说……先前在花园里我碰到她,她以为她姐姐已经被杀死了,所以在花园里找尸体……如果她还活着,陆小凤一定能找到她,如果她真的死了……那只鸟……至少能帮她找找尸体。” “我,我不是咒她死!要和我说她死掉了,我也是不信的!” “虽然我不喜欢上官姑娘,可我一点也不讨厌雪儿!” 唐雨说的义正言辞,花满楼略略思索片刻后道:“上官姑娘的武功并不是很差,想来也许正如丹凤公主所说外出,她的妹妹误解了什么吧。” 唐雨立刻顺势用力点头,半天想起来花满楼看不见,立刻开口道:“对的对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花满楼忍不住笑了:“既然你告诉了我这件事,我也告诉你一些其他事。”花满楼顿了顿道:“这件事有些棘手,陆小凤要去请你哥哥。” “哥哥?”唐雨欢呼一声,“不是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吗?” 花满楼嗯了一声,道:“但是事情比较麻烦,可能需要西门庄主出手才能解决。” 花满楼将话说道了这份上,唐雨总算是将注意力转回了白天吃的那顿饭上,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道:“那什么独孤一鹤、霍休、阎铁栅……很厉害吗?” “很厉害。” “暴雨梨花也解决不了吗?” “对。” 唐雨有些犯难,她脚尖摸索了地面一会儿,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道:“孔雀翎呢?孔雀翎能不能解决?” 孔雀翎无疑是世界山最霸道的暗器,花满楼又自信挡得了暴雨梨花,却毫无自信能躲得了这样的暗器。可他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而是下意识的掩住了唐雨的嘴,皱眉道:“你不是答应过我……” 唐雨吐了吐舌头,不小心蹭到花满楼的手心。那像是被小猫舔过一般的触感令花满楼瞬间收回了手掌,唐雨看着面色微红的花满楼有些不解,抓住他的手道:“花满楼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花满楼摇了摇头,只是道:“这里不比百花楼……你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要记牢。” 唐雨眨眨眼,将花满楼食指握住,在自己唇上画了一个大叉,表示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花满楼忍俊不禁,拍了拍她的头,将自己的床让给了她:“乖,去休息。” 唐雨砰砰跳跳的扑到花满楼的床上,扭头一看,花满楼尽自在一旁的长塌上歇下,有些遗憾道:“不是一起睡吗?” 花满楼轻咳数声,语气无奈道极致:“别闹了,嗯?” 被识破那点小心眼的唐雨吐了吐舌头,乖乖的趴下去睡觉。 这一觉就是睡到第二天早上。 唐雨是在陆小凤的怪叫中惊醒的,她揉了揉眼睛,满脸迷惘,就听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袭白衣的剑客带着和春季截然不同的冷凝而入。 唐雨呆呆的看着西门吹雪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的将她重上打量到下,还没等她露出傻兮兮的笑高兴的叫一声“哥哥”,西门吹雪已经面色微缓的点了点头:“花满楼把你养的很好。” “……”唐雨鼓起了包子脸,为什么哥哥和师姐出现后第一句话都是这个,问一句“小雨你好吗”不是更棒嘛。 可话虽这么说,唐雨还是很高兴的抱住了西门吹雪的手臂,道:“哥哥你怎么来了?花满楼不是说陆小凤今天才回去找你吗?” 西门吹雪没说话,只是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倒是陆小凤乍呼呼的携风而来,追着西门道:“真担心就来帮忙啊!接到我的信立刻转道却只看你妹妹算怎么回事啊!” 西门吹雪转头,看了陆小凤一眼,神色间似有狭促:“我委托花满楼照顾她,他照顾的很好,我接回去,有什么问题?” 陆小凤被噎住,当下咬牙道:“你真不帮我忙?” 唐雨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仰着头看西门吹雪,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道:“哥哥?” 西门吹雪顿了顿,拍拍脑袋,半晌吐出一个“乖”,把她塞回被褥里,直接和陆小凤出了房间。又躺回床铺的唐雨呆了半晌,这才隐隐有了些意识,顿时一个激灵,翻身起床,赶紧洗漱。 她要去告诉师姐,哥哥来找她啦! 唐雨高高兴兴的跑到了饭厅,圆桌上,陆小凤正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面露苦笑,另一边端出刚刚熬好的米粥的唐思淼定定的看了陆小凤半晌,默默给西门竖起了拇指。 “点赞。” “唐思淼你不要以为我没听过就听不出你这两个字的意思!” 丢掉了堪比凤凰尾翎一般重要的两条眉毛,陆小凤如今显然觉得自己处于一个暴躁期。坐在桌边的花满楼笑得无声,轻轻摇头,满含遗憾道:“我真遗憾自己如今看不见。” “没关系我可以形容给你看!” 无时无刻都不放弃献殷勤的唐雨顿时一步蹦进了屋子:“唔……看起来一下年轻很多呢!丢掉的是胡子,不是眉毛!” 花满楼略略沉思一会儿,笑道:“这下我倒是能想象呢,西门庄主若要要求在狠些,本该要了你的眉毛。” 陆小凤不满:“喂喂花满楼,我这是被你牵连啊!” 花满楼微笑不语。 唐雨熟门熟路的往花满楼身边一坐,注意到自己兄长投来的视线,顿时有些为难。唐思淼看了她一眼,笑了一声,给她盛了碗热乎乎的粥,却又不出手,看着她的小师妹一双黑色的眼睛滴溜溜乱转。 于是,唐雨咳了一声,再引来花满楼的注意后,干脆扯着花满楼端着她的小碗,一路往西门吹雪那儿移去,干脆的做到了他的旁边。 唐雨看了看右边的哥哥,又看看左边的花满楼,顿时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唐思淼扑哧一下笑出声,将腌好的小菜往她那儿推推,笑骂道:“真是永远长不大。” 唐雨笑得眉眼弯弯:“长不大也好嘛。” 早餐结束,唐雨看见雪儿在不远处冲她招手,便和花满楼说了一声去了。上官雪儿见她来,顿时将她扯到花园去,四下无人时掏出了那只木鸟。 唐雨道:“你找到姐姐了?” 上官雪儿道:“没有……但我听见了她唱歌。” 唐雨道:“唱歌?” 上官雪儿点点头:“你那时候已经睡了,我听见了歌声,花满楼也听见了。但他似乎要守着你,所以去找了陆小凤……陆小凤和唐小姐带回了这个。” “他们在那里找到了独孤方的尸体……说是什么青衣楼的人的报复,好像牵扯到姐姐他们和青衣楼为敌请来陆小凤的事……我也不懂。” 上官雪儿有些烦躁,她手里捏着两缕头发盯了半晌,这才慢吞吞道:“我姐姐比谁都聪明,她最会骗人了……你说她到底死没死?” 唐雨愣了愣,半晌笑道:“她死没死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我可能要死了。” 上官雪儿一愣,随即便被顺着唐雨的视线看见了面目可憎的玉面郎君柳余恨。 唐雨自然不知道他就是曾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郎君,也不知道他一心求死,更不知道他如今是丹凤公主请来的人。 “小姑娘很聪明,可太聪明的人活不久。” 唐雨笑道:“就像上官飞燕一样?” 柳余恨沉默良久,动了一下头,这轻轻的一下肯定,瞬间让上官雪儿白了脸。 “唐,唐雨……” 上官雪儿面色如纸,“柳余恨是她的人,我们,我们是不是要被灭口了?” 这里是花园,除了花满楼基本没有人会来的偏僻地方。而此刻的花满楼正在正厅与陆小凤唐思淼一处,根本不可能来到此处。 上官雪儿怕极了,她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她想,要弄清上官飞燕到底去了哪儿是自己,弄清自己姐姐到底有没有被那个丹凤谋害的也是自己,这么看来倒是牵连了花园巧遇的玩伴。她咬咬牙,低低道:“抱歉。” “为什么抱歉?”唐雨笑嘻嘻的转头,右手上的鹿皮手套有些扎眼,“别怕,我保护你。” 说着唐雨的手中已经多了一盒精巧的玩意,柳余恨脸色微变,低声道:“暴雨梨花!” 唐雨笑道:“丹凤公主派你来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姓唐?” 暴雨梨花,一枚小小的盒子里装了竟有上千枚细如牛毛的毒针。当机关扣打开的瞬间,无数银色的光点就如千万梨花被暴雨侵袭而落一般,狂乱的冲着前方激射而去——而这每一根细小的针,都能轻易戳破一层木板。若没有深厚的内功强行剥离暗器的轨道,这是无可防范的杀器。 柳余恨这是第一次见到暴雨梨花,他甚至没有见到唐雨是怎么出手的,就看见一片明晃晃的银色,像七月的暴雨,瞬间冲击向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甚至张开了双手迎接这场死亡之雨,而当他针针入骨,碰得浑身是血跌倒在地时,唐雨给他喂进了解药。 少女笑得眉眼弯弯:“我答应花满楼不杀人,正巧你似乎一心求死,不杀你的注意似乎更好。” 说着少女掰着手指:“救了雪儿算好事,不杀你又算好事又算坏事……唔,真难算,就当坏事好了!”唐雨拍拍手心为这次的行动做了结论,不想一转头却见花满楼站在身后,他的旁边是哥哥和陆小凤,再然后刚刚赶到的上官丹凤以及盯着上官丹凤防止她出幺蛾子的唐思淼。 上官丹凤看见浑身是血,基本算是个废人的柳余恨,捂唇惊呼,语气悲愤:“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怎么一回事? 直接面临丹凤公主的愤怒,也刚赶上暴雨梨花开盛景的陆小凤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说。他看看唐雨,却见唐雨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花满楼,那表情既不似先前的着急,也不似无辜。 最先开口的是西门吹雪,他道:“小雨,回去。” 唐雨没有动,她仍然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叹了口气,他对唐雨温柔道:“回去吧,休息一下,一切有我,不用担心。” 唐雨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用力的“嗯”了一声,欢喜的扑进花满楼的怀里,双手抱的紧紧的,仿佛这样,她就不会因为高兴而哭出来一样。 上官丹凤似乎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雪儿,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雪儿看了眼丹凤公主,又看了看缩在花满楼怀里做鬼脸的唐雨,当下道:“他要杀我,唐雨救了我。” 上官丹凤气急:“满口胡言,你是我堂妹,他怎么会想要杀你?” 雪儿耸肩:“谁知道,我姐姐也是你堂妹,是老王爷的侄女,可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杀她。” “雪儿!” 陆小凤虽然习惯了上官雪儿的满口胡言,可这样指责一名事事都关心着她的堂姐也太过分。他当下便重了点语气,想让这个孩子稍微明白些事理。 雪儿眼圈有些发红,她愤愤道:“你们就都信她吧,反正我就是个满口胡言的小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张留言只有7呢只有7呢……_(:3」∠)_ ☆、第十五回 话罢,雪儿转身就跑,陆小凤虽然认为这个总喜欢做别人“小表姐”的孩子令人头疼得很,到底还是觉着可爱。当下就对担心的上官丹凤道:“我去追她,你别担心。” 上官丹凤点了点头,陆小凤足尖一点便飞身而去捉雪儿了,上官丹凤转过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目光空洞的柳余恨掩唇,控诉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对上唐雨,西门吹雪倒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先开了口。 “御下不严。若再有下次,我虽定取你所有下属之命。” 西门吹雪冷冷道,完全没给上官丹凤半点发挥的机会。唐雨躲在花满楼怀里冲她做鬼脸,那副样子令上官丹凤面上委屈,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的杀意。 她咬唇,向柳余恨走去,费力的似乎想要挪动他。柳余恨见丹凤公主的动作,那双空洞的眼中流出惊讶,紧接着浓浓的情谊和愧疚便像是再也管不住一般倾泻而出。 可很快他的眼神再度失望而冰冷下去,因为上官丹凤看向他的那双眼睛没有半点温度,反倒像写满了“废物”这两个字。 他顿时心如死灰。 就在这时,一枚毒蒺藜像是知道他的心意一般旋转着直射而来,肩胛被暗器霸道击碎,可这些都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那枚随着毒蒺藜瞬间植入肉体流遍全身的剧毒。 他的脸色几乎实在一瞬间被黑气侵染,伤口呈现诡异的碧绿,一口黑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唐思淼——!!” 上官丹凤不敢置信自己最得力的属下就在自己面前一瞬间死了,不是为自己而死,而是被另一个女人杀死。或许对她来说,柳余恨的价值连棋子都算不上,可在自己面前杀了他,无疑是对自己的羞辱。 尤其是对“丹凤公主”的羞辱。 “生什么气,这不才是你要的结果?我替我师妹做完了你有什么不高兴。” 唐思淼听见那声凄厉的质问声,慢条斯理的摘下自己的鹿皮手套,面色如常道:“丹凤公主,无论你是上官家的公主还是下官家的公主……” 唐门女神微笑:“只要你不是姓朱,动了我唐门的人,死就是唯一出路。” “我说过了,别以为唐门都和我师妹一样心肠软。” 好容易安抚下雪儿,陆小凤带着小姑娘刚靠近就听见这么一句话,脸色顿时扭得有些厉害:如果唐雨都算好心肠了,那他和花满楼得算什么,圣人和菩萨吗? 上官丹凤气急,她那双漂亮眼睛里眼泪悬着,却就是倔强地不落下。她看了陆小凤一眼,仿佛是为了这个男人强行压下了所有的怒火一眼,尽力平静道:“打扰唐姑娘了。” 唐思淼漫不经心道:“不打扰,我正好可以借此弄清点事。” 陆小凤知道上官丹凤既体贴又善解人意,如今见她这样,心下越发觉得愧疚。他甚至觉得自己如今现在已经有些喜欢她了。 朋友和你的女人起了冲突,你要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花满楼也叹了口气。 唐雨根本阻止不了唐思淼动手,而能阻止唐思淼的西门吹雪又根本没有出手的理由。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花满楼,心下惶恐。 她来自唐门,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她的哥哥虽是名门,可永远笼着花满楼不喜欢的杀气。 而她唐雨,也远远不如面上所表现的那般纯真无知,她也有自己的心思,森然阴暗的一面。 她不知道该和花满楼说什么,她也什么不敢说。先前花满楼选择无条件相信她,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她已然喜出望外。可如今唐思淼直接杀了柳余恨……即便唐雨知道唐思淼依旧是为了自己好,可她忍不住害怕。 她怕花满楼因此就疏远她。因为从本质来说,她和唐思淼一样,没什么差别。 她们都姓唐。 唐雨哭了。 不同于之前哭的委屈,她这次哭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连紧紧攥着花满楼衣角的手都松开了,只是双手捂着脸,压抑着,拼命的咬住下唇,呜咽流泪。 唐思淼注视着唐雨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但很快便坚定于自己的想法,对花满楼开口道:“我师姐妹姓唐,你现在认识清楚,有想法没有?” 花满楼没有动作,于是唐思淼继续道:“我不喜欢我师妹小心翼翼,这就是我唐门,我也一直是这么教她的。被谁欺负了,就去直接要了他的命!” “——不是如你花中君子,一笑泯恩仇。” 唐思淼似笑非笑的看着花满楼:“她把你看得太重了,重得连杀个人都怕你不高兴。” 陆小凤最初一头雾水,可看到这里不明白也明白了。唐思淼故意在花满楼面前杀了人,她想知道与人为善的花满楼对唐雨的包容界限在哪儿。 唐雨姓唐。而唐门树敌无数,一个心慈手软的唐门,会死的很快。 唐雨仍旧在哭。西门吹雪看着她无声的哭眉梢微皱,手掌微抬似要按上剑柄,却在同一时刻被唐思淼按下。长发如瀑,容姿冷凝的女子阻止了西门吹雪的出手,依然倨傲等着花满楼的答案。 “唐姑娘,你似乎对我有些误解……然而你的确是个好姐姐。” 半晌花满楼像是认输般微笑,“花某的话从开始就未变过。” “我会护着她。” “如果唐姑娘执意要一个答案。”花满楼微笑,“我从最初认识的,就是唐雨。” 唐雨捂着脸的手僵住,花满楼温柔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在小姑娘瞪大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的表情中,调侃道:“这次怎么不哭出声?我其实和你师兄一样,对你哭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唐雨哇得大哭出声:“我怕你不要我,我,我那么喜欢你,你不要我的话——” 花满楼哭笑不得,只要先牵着小姑娘离开。离开前,他仍是叹了口气,对唐思淼道:“唐姑娘,虽说对于唐门的行为方式我本无权置喙,但‘得饶人处且饶人’——” 唐思淼似笑非笑:“我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说着,唐思淼转身,目光冰凉的看着上官丹凤:“同样……人若犯我,我必杀之!” 上官雪儿看见她的模样,忍不住低声道:“若不是知道不可能……我倒要相信,我姐姐是她杀的了。” 陆小凤认识唐思淼近三年多,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模样,感叹着无论平时看起来多不靠谱,唐思淼果然还是姓唐。 “思淼别吓她。”陆小凤无奈开口,扶起了丹凤公主温言劝她和雪儿先回去休息,这儿才转头瞄了眼她,道:“这么急躁不像你的风格,有什么事?” 唐思淼懒懒看了他一眼:“没事我会刺激小雨?”她叹了口气:“云南的唐门似乎和苗疆那边闹了起来,我得去一趟。” “你这次看上的女人可是个厉害角色,我不做点防范措施,小雨一定会吃亏。” 陆小凤苦笑:“她是不错的姑娘,你顾虑太深。” 唐思淼瞥他一眼:“哦,你倒是解释一下柳余恨为什么会要杀雪儿?” “那骗子小祖宗的话你们也信?”陆小凤无奈,“八成是和柳余恨起了什么冲突,小雨没法子动了暴雨梨花。” 唐思淼闻言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你真这么想?” 陆小凤哈哈一笑,就是不说话。 唐思淼也没指望他这只成精的小凤凰告诉自己,反倒对着西门吹雪竖起拇指赞道:“西门庄主,作为一个新上任的哥哥来说,你很不错。”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反倒略觉有趣,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唐思淼:“作为师姐,你也很不错。” 陆小凤直到很多年后都觉得奇怪,为什么西门吹雪和唐思淼能成为朋友。就面上看来,他们没半点相似的地方,唯一的互通点就只有唐雨。 可事实上,西门吹雪却和唐思淼成了挚友——就在一顿饭之后。 就像陆小凤永远不明白“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个道理一样,他也不会明白“学好烹炒炸,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句话的深远意义。 就算无欲无求如西门吹雪,这条定律也同样适用。* 第二天,唐思淼捏着唐门弟子十万加急送来的消息包袱款款往云南去了。临行前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和陆小凤他们交代什么,可连着唐雨都亲了三遍了,她也没想起来是什么事,便想着估计也不会有多重要,就这样借了西门吹雪的马,潇潇洒洒的撤了。 就在她往云南去的路上,一辆马车也在悄无声息的急速往扬州百花楼而来。驾车的仆人看起来和普通的年轻马车夫没什么区别,如果忽略他腰间奇怪的布囊和鹿皮制的手套。 “人似乎已经走了。” 唐潇跳下马车,看了看空荡荡的小楼,随意一堆,百花楼的门便开了。 “师兄,现在怎么办?”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了马车的链子,略显冷淡的眸子扫了百花艳艳的小楼一眼,垂眸深思,右手惯性的摸索了扳指片刻,淡定道:“去万梅山庄。” 在唐怀夏的脑子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唐雨会和别人跑掉”这个想法,如今百花楼无人,那么唐怀夏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她跟着自己找到的“哥哥”回了“家”。 ……请允许远在前往云南路上的唐姐姐替唐哥哥默默点上一盏[蜡烛]。 就这么看来,唐思淼忘掉的,果然也不是什么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大姨妈……疼死我了。写这张的时候肚子要死要活……如果发现BUG混乱看不懂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QAQ 于是恭喜唐小雨成功攻略花满楼,现下进入打怪赚取好感度,争取早日取得“结婚”道具。 *注:这句话是开玩笑的啦,唐思淼和西门会成为朋友是多方面的,一方面思淼女神的性格的确很对剑神胃口(至少我这么认为,第二方面在唐雨方面他们永远是一个阵营的【闭嘴 最后……痴汉孙策的基友去了苏州回来……然后果然如我所料哭成傻逼了……这是何必呢,特意跑去苏州找虐。为她点[蜡烛] ☆、第十六回 在唐怀夏向万梅山庄动身的同时,陆小凤一群人也开始向山西行进。陆小凤这次惹得麻烦,虽不是最棘手的,但也绝对不好摆平。 追账这事,看起来容易,而当你追账的对象不是武林巨富就是一方掌门时……你就会觉得这账,可能会追掉你的命。 “山西阎铁栅。”陆小凤敲了敲马车上的小几,“我们先去找他。” “为什么是他?”唐雨好奇,“为什么不是霍休又或者是独孤一鹤?” 陆小凤抽了抽嘴角:“独孤一鹤是峨眉掌门,霍休是我朋友,你说呢?” 唐雨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柿子要挑软的捏!” 陆小凤揉着额角:“虽然意思没错,但我怎么觉得从你口里出来就这么怪?说实话我也阎铁栅也是有点交情……之所以选他,只是因为我有个猜测,而他能帮我印证我的猜测。” 眼见着陆小凤微微勾起嘴角,话语又开始七拐八弯起来,唐雨只觉得满头都是问号。她果断的抛弃掉陆小凤不在问这些东西,反而道:“你把上官丹凤丢在客栈真的好吗?她看起来很像跟着去。” 陆小凤神色微动,最后夸张的叹了口,捏了捏唐雨的脸笑道:“别高兴的太早,你也不能去。” 唐雨生气地扒开陆小凤的手,鼓着脸颊:“为什么!你们都可以去,就我不行!” 其实唐雨更想说的是——她才不要和丹凤公主呆在一起。 陆小凤笑嘻嘻道:“这可不是我的原因,你哥和我们分开走,你看他不是也不愿意你去?” “再说……”陆小凤笑得眯着眼,“你也没收到请柬不是?” 唐雨一下被噎住,她期待的看向花满楼,拽了拽他的衣角。陆小凤原以为花满楼会拒绝,不想花满楼略略思索一番后,竟点头同意道:“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 陆小凤听见花满楼的回答,瞪圆了眼睛:“花满楼你开玩笑吧,这小祖宗这么金贵,万一出事了你心疼都来不及!” “但你要答应我,不能胡闹。”花满楼耐心道,转而对陆小凤微笑,“你有更好的方法?” 花满楼没说出潜台词,但谁都知道那句话是“不带着唐雨若她硬来你有对策?”。 被戳中心思的唐雨吐了吐舌头,立刻点头保证,倒是陆小凤他讪讪一笑不说话,心里却对花满楼竖起了拇指。他如今算是对自己的这个朋友有了新的认识,至少在带小孩这项上,花满楼绝对是他们这群人里的天下第一。 他们要去赴的这场宴席是受珠光宝气阁的总管,阎铁栅最信任的属下——霍天青所邀。谁也不知道这场宴席是不是一场鸿门宴……或者说当他们开始讨账时,这场宴席会不会变成一场鸿门宴。 这样的危险的地方本不该让唐雨去,可若丢下她,又怕这小姑娘自己弄出什么事。想来想去,似乎花满楼说得对,将她带着,放在眼皮底下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不过…… “她既然喜欢你,如果是花公子你让她乖乖呆着,就算不高兴和丹凤一起,她也会呆着吧?” 听着陆小凤狭促的调侃,花满楼也不恼,只是回道:“正是因为如此,才不想如此。” 陆小凤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等他终于明白他的意思……花满楼已经接过唐雨帮他剥开的果子,塞进小姑娘的嘴里,温和闭目养神了。 唐雨喜欢花满楼,当然会听他的话。可恰巧花满楼最不愿做的事是强迫这个一心一意喜欢他的小姑娘。 ……黑脸这种东西,还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来扮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回,熟能生巧嘛! 等马车轱辘而至设宴的水阁,恰巧是午膳十分。唐雨跳下马车,四下观望,水阁外垂柳依依,暖阳细碎。朦胧间似乎还能闻到水岸菡萏的香气,顺着微暖的春风,飘飘荡荡。 只是自水阁的院外眺望,看着院内小桥流水一片姹紫嫣红,唐雨这下才对独占天下财富三分之一的珠光宝气阁有了点印象。 能在山西这样的地方建起一座江南水乡才有的水阁,若无足够的财力,怎么想也不可能。 水阁内似乎传来玉盘落珠似的琵琶,还有水乡女子温婉缠绵的歌声。唐雨眨眨眼,又揉了揉,这才能确定自己的确是在山西,而不是江南水榭。 陆小凤看看兴奋的唐雨,忍不住想要捉弄她:“呐,虽然我们答应带你来,可来这儿需要请帖,你没有请帖,如果主人家不让你进,你就要乖乖回去。” 唐雨先是紧张了一会儿,随即便自信满满道:“他一定会让我进去的!” 陆小凤觉得有趣:“你这是哪儿的自信?” 唐雨嘿嘿一笑,不再说话。陆小凤自然也猜不到她的想法。对于唐雨来说,只要花满楼同意事情就已经解决了。主人家的意愿根本不再考虑中。 ——如果主人不同意就掏出暴雨梨花吓他! 反正花满楼看不见,只要威胁陆小凤不说,怎么可能会进不去? 唐雨有些得意的想。 就在他们说话间,一名身形清癯的年轻男子身着青色长袍缓步而来。他行步无声,背脊挺直显出几分骄傲。而那张面容上五官英俊,双目沉静——一举一动之间,尽是超出年纪的稳重老练,看不出半点轻浮焦躁。 当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身影映入他视野中后,青年淡漠的表情缓缓变化成笑意。他对陆小凤和花满楼抱拳道:“陆大侠,花公子。” 陆小凤笑着回礼:“霍总管。” 来人正是霍天青。在陆小凤他们一到山西便向他们递上了帖子,人称“方圆八百里无所不知”的珠光宝气阁大总管。 不过此刻这位无所不知的大管家,也对唐雨的突兀存在显得诧异。他愣愣的看着唐雨半晌,直到小姑娘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回过神,笑着问道唐雨身边的花满楼:“花公子,这位是?”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不快不慢。这一番从容和自信花满楼很欣赏。他虽然看不见,可也能感觉到眼前的人是个有原则又很骄傲的年轻人。他骄傲,同时又不希望令别人觉得他骄傲——花满楼并不讨厌这样的人,于是他温和道:“这是我的朋友。” 霍天青本是想说“既是花公子的朋友便请一同入席”,却在看见小姑娘偷偷拿出来指着她的暴雨梨花时又是一怔。唐雨手上抓着暴雨梨花,故作凶恶的看着她,满眼都写满了“我要威胁你让我进去”——只可惜她那张脸实在做不来凶恶的表情,强行扭曲眉毛的后果,反倒显得有趣。 霍天青眼中的惊讶的神色已退去,他看着唐雨,语气不由的放缓,温和道:“姑娘是唐门的人?” 唐雨见他没有丝毫恶意,也没有一口回绝不让她进去,便揉了揉鼻子,严肃道:“没错我是唐门的人,唐门宗主唐煜的弟子——这抵不抵得上一张请帖?” 霍天青眼中的笑意似乎更浓,他略作思考片刻,随后手臂一展,对唐雨半弯身道:“既是唐门内室弟子,自然是抵得上一张请帖。” 唐雨定定的看着这人,只觉得他哪里怪怪的,可对方无论是表情动作却是再正常不过,仿佛那只是他的错觉。 她踌躇道:“你认识我?” 霍天青嘴角微笑有一瞬间凝滞,接着淡声道:“唐姑娘说笑,霍某怎么会有机会认识唐门宗族。” 唐雨点点头,很快又欢快道:“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进去?” “当然。”霍天青低着头,眼中带着的温和令唐雨总觉得自己要陷进一种名为“熟悉”的错觉里。霍天青抬起头,不在看唐雨,转而对陆小凤花满楼道:“水阁内已经备下宴席,也替两位公子准备了休息之处。原本只是想请两位一聚,不想大老板听说两位到来,硬是来了兴致,要赶回见一见,更是交代天青好好招待二位。还望二位给天青这个面子。” 陆小凤遇到过的麻烦事最多,这使他对于麻烦的事情总是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虽然这一点并没有帮他摆脱麻烦,却总在关键时刻会帮他一把。 他看了花满楼一眼,又看了唐雨一眼,最终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补全的分割线+++++++++ 对于男人们来说,这场宴席吃什么其实无太大所谓,酒才是重点。珠光宝气阁的西席苏少卿正执子自己与自己下棋,一抬眼就见霍天青引着一名少女而来,间或十分耐心的回答着她稀奇古怪的问题。 见状,苏少卿有些玩味。虽说他来此也不过一周多的时间,可也知道霍天青是个多骄傲的家伙。即便面对着于他有救命之恩的阎铁栅也不曾放下过的傲骨,在这个小姑娘面前近似不存在一般。哪怕少女指着亭台不远处奏曲的歌姬好奇问“这是你的十七房小妾吗”,他也能好脾气的说句“不”。 苏少卿觉得有趣极了。 因为阎铁栅要回来见一见陆小凤,这顿饭自然就算不上接风而不过是主人家邀请朋友入住的一场小宴。既是小宴也变不需要多少陪客,只要让客人感到自在即可。 于是这场宴席原本只有四个人,可唐雨的出现,令宴席变为了五人。 苏少卿见霍天青对水榭小桥边守着的侍女说了些什么,很快,一套新的餐具被摆了上来,同时原本摆着的下酒凉菜都撤了下去。 “……唐姑娘来自蜀中,可嗜辣?”霍天青在吩咐侍女道一般,忽而有些尬尴,眼中滑过丝懊恼后,不得不开口询问唐雨。 唐雨正苦恼着自己对霍天青莫名其妙的好感,乍闻这句话,竟有些惊慌失措:“我我,我不挑食!” 唐雨也不明白为什么爆出来一句“不挑食”而当她懊恼想要补救的时刻,花满楼却微笑开了口:“她不挑食,不过比起川蜀口味,小雨更喜欢甜软的食物,嗯尤其喜欢鱼。” “我还喜欢吃糖葫芦!”唐雨从善如流的补充道。 霍天青微笑这点头,对花满楼道:“霍某待客不周,还多谢花公子了。” 陆小凤道:“你原本就未料到我们带了个拖油瓶,怎么会算是待客不周?” 唐雨闻言狠狠扭了陆小凤一下,气呼呼道:“你才是拖油瓶呢!” “……真是小祖宗,哎你就不能像思淼在的时候一样听话?”陆小凤揉揉自己的手腕,冲唐雨做了个鬼脸,唐雨毫不犹豫把鬼脸做了回去。 花满楼看不见,自然也未发现霍天青面上早已超脱了主人家待客的清俊笑意,苏少卿注意到到了,因而他对这个牵着花家七少而来的小姑娘更感兴趣了。 随后,他果然听见霍天青吩咐了另外的侍女,让她们……嗯,去现做酸梅汤。 是了,男人们当然要喝酒,霍天青也准备了最好的汾酒,可对女性来说,尤其是这样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宴席中重要的显然就不是酒了。 苏少卿见着宴席撤换了一桌,笑着对举步而来的霍天青笑道:“刚才扯下的菜色可让厨房帮我留着,有几道我很喜欢。” 霍天青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招待过度,面上难得滑过一丝尴尬,轻咳一声转而邀请陆小凤他们入席。 这宴席自然是最好的宴席,苏少卿虽是个西席,话语中却无儒生的酸气,翻到有几分江湖侠客的洒脱。这样的陪客,加上霍天青,陆小凤这一顿饭可算是与人“把酒言欢”。 唐雨一边看着自己面前在霍天青看似无意的举动下凑近的甜味的点心和菜色,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直到花满楼笑着为她捡了一筷子菜,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快准狠的对自己面前的鱼肉下手,细心的挑干净毛刺,再邀赏般得意的放进花满楼的碗里。 这动作她做的熟练无比,轻快高兴的笑声令花满楼心中原本些许违和也一同消失。 他曾认为唐雨太小,分不清感激与爱。就像他最初对唐雨说的“如果出现了比我对你更好的人,你该如何”这句话。 他想到最初,不由的微微一笑。唐雨见他笑起来,脸又控制不住的发红,最终小声道:“花满楼,你为什么会长的这么好看?” 唐雨当然不明白有句话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她不明白不要紧,陆小凤明白就好。他狭促笑笑,对唐雨道:“你什么时候觉得他不好看?” 唐雨理所当然道:“花满楼自然什么时候都好看!” 小姑娘毫不顾忌的、类似告白一样的话语响彻全桌。连不远处歌姬手中的丝竹似乎都断了那么一两个音。花满楼有些无奈的想,自己得快些习惯,不然总是觉得困窘也不是办法。 唐雨实在太特别了,花满楼低笑着想。 苏少卿听到这话,笑道:“看来唐姑娘很欣赏花公子。” 他这话原本只是一个回转,江湖儿女虽然大多不拘小节,可也没到当着别人面告白的地步。可他忘了,唐雨来自蜀中,来自一个姑娘惯来热情的地方。 所以唐雨大大方方道:“是啊,我很喜欢他的。” 苏少卿有些接不下去了,这么直白的话语令他有些怜悯的看向霍天青,不想霍天青却只是笑意更深,开口道:“那就祝唐姑娘早日得偿所愿。” 唐雨高兴的扬起嘴角,欢欢喜喜道:“借您吉言!” 花满楼无奈的笑笑,伸手握住唐雨的手,想让这小姑娘安稳一下。果然,虽然唐雨表面上总是一副很主动的样子,当花满楼主动拉起她的手,并将之包裹在了自己的手心时,她的脸孔腾的一下就红了,整个人结结巴巴仿佛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在这儿支支吾吾,离水榭不远的院门处却忽然传来的惊呼。霍天青听闻护卫略带惧怕的询问,皱眉起身。而他刚不过站起,西门吹雪已经再自然不过的走进水阁。 “谁!?” “西门吹雪!” 一袭白衣,乌鞘长剑。西门吹雪就是西门吹雪,他只是站在这里,别人便能一眼知晓他是谁。而他只是站在这里,放眼江湖敢拦他的路寥寥无几。 他走进河池小桥,抬起那双冷若寒星的眼眸,霍天青几乎是在瞬间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断。他刚要开口邀西门吹雪入席,却听唐雨高兴的从桌子上跳起,一路小跑扑了过去,直视西门一身冰冷杀意为无物。 “哥哥!” 他听见这名快乐的小姑娘抱着西门吹雪,仰着脸如此喜悦地称呼道。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大家好多人都在猜哥哥不用猜了……是霍天青。名门:天禽老人之后。武功:能和独孤一鹤对手不落下风……扬州:那时候上官飞燕在…… 补全+++++++++ 霍天青哥哥的心在滴血…… 谁让你对萝莉不闻不问那么久呢…… 又及……大家不要把唐姐姐和西门·便宜哥哥·剑神配对了,他们是好友……唐姐的原型非常暴躁,她暴躁的对我说,我不要西门绝对不要西门你答应我要让我狠狠甩那男人一次的——所以你们知道了,唐姐姐的CP,她那过去的一段情其实是叶孤城[蜡烛]【闭嘴 +++++ 最后谢谢烟色记忆的地雷,捂脸羞涩。 ☆、第十七回【捉虫 西门吹雪的出现就像是在原本还算是平静的湖面投下的石子,就连唐雨也感觉到了陡然僵硬起的气氛。她不解的看回去,却见霍天青已经挂上笑容,淡淡道:“来者是客,不知西门庄主可否赏脸?” 西门吹雪看着拉着他的手一脸期待的唐雨,默不作声上前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 一边的侍女想要替他斟酒,却被唐雨拦下,献宝般将自己的酸梅汤分了一半给西门。 “我哥哥不喝酒,你这儿有花茶吗?” 侍女将视线投向了霍天青,霍天青道:“珠光宝气阁岂有待客不周之理?唐姑娘多虑,茶,自然是有的。” “不必了。”西门吹雪冷声道,“阎铁珊在哪儿?” 霍天青的眼神开始变冷,唐雨想着之前自己得到的消息,细致的回答了自己的哥哥:“这位公子说,他们家老板人在外面,不过做多两天就会赶回来啦!他还很好心的邀请我们住下,哥哥一起住下吧?” 西门闻言,抬头看向了陆小凤,陆小凤用力咳嗽了两声,点头算是附和了唐雨的话:“既然西门你无事,一同住下也不错,这山西可没有比这儿更舒服的地方了。” 听见陆小凤这么说,霍天青的面容有丝矜傲,他笑道:“陆大侠这话倒不错,若西门庄主不介意,珠光宝气阁也很欢迎这样的朋友。” “不必了。”西门吹雪一口回绝,“舍妹年已及笄,无意叨扰,多谢阁下美意。” 唐雨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失望,不过就如陆小凤预料的那样,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反驳西门吹雪的决定。花满楼感觉到身边的小姑娘失落的垂下了小脑袋,无奈叹气,开口对西门吹雪道:“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听见花满楼唤他,视线刚转过去,就看见在花满楼身边已经完全垂下了脑袋的唐雨。沉默片刻,西门吹雪敲了敲桌子唤回唐雨的注意,清淡道:“想住下?” 唐雨看了哥哥一眼,又看了看花满楼,最后像是心虚一般绝对不扭头看向霍天青,期期艾艾小声道:“不,不住也行。” “那就住下吧。” 西门吹雪态度转变的相当干脆,干脆的令熟知其本性的陆小凤差点一口酒喷出。他无比诧异的看向西门吹雪:“你何时这么好说话?我请你出门喝口酒你都毫不犹豫拒绝!” 西门吹雪看着陆小凤的眼中似有笑意,他端起侍女奉上的碧螺春,漫不经心道:“你是我妹妹?你若是我妹妹,我也偶尔可以为你让步。” 陆小凤被噎住了,唐雨捂着最应憋着闷笑,直到花满楼伸手拨开她的手帮她顺了顺憋笑噎住的气——原本的笑意就全成脸红了。 西门吹雪见状,眉梢微皱,低声道:“花满楼……?” “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眉目清冷道:“我似乎认为,你对舍妹的态度有变化?” 花满楼笑而未语,西门吹雪沉默片刻,也不愿去深究这其中变化,转而见霍天青听从身边侍女传来了些许什么信息,对他们抱拳道:“阁内有些许事情需要处理,霍某失陪,还望各位海涵。” 陆小凤笑道:“既是霍总管有急事先去便是,这里有酒有曲有美人,我还要多谢霍总管的招待呢!” 霍天青冲众人作了揖,便撩袍随着报信侍女而去。 苏少卿和陆小凤先前便相聊胜欢,霍天青离去后,更是乘兴以牙筷击碗,应着不远处传来的琵琶曲,凯而高歌。他吟的是曹操的短歌行,不同于原诗都求贤若渴,倒是别有一番豪气。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这两句诗总给唐雨奇怪的感觉,陪着霍天青独自一人离开的背影,她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从头感觉到脚却又是没有哪里痛的。 花满楼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低声问道:“怎么了?” 唐雨吓了一跳,拼命扭头,离开桌子就道:“我出去走走!” 花满楼连阻止都来不及,这个小姑娘就忘记了之前答应了她什么,迈着有些惊慌的步子走了。他皱眉,想要追上去,却被陆小凤用一枚筷子看似无意的制止,陆小凤面上笑着,手却握着那只干净的牙筷在花满楼手心写道——“稍安勿躁”。 陆小凤惯来有着旁人谁也不及的直觉。这或者和他成长的经历有关,只当他写下这四个字,花满楼便确定此刻的珠光宝气阁对唐雨来说是安全的。可就像他当初教育唐雨时一般——理智是一回事,情绪又是另一回事。 陆小凤仿佛早已知晓他的焦躁,顿了顿,接着他手心写了三个字——“霍天青”。 霍天青不对劲。 是的,从对待唐雨的态度来看,霍天青实在是有些过于热情。即便接触不多,陆小凤也知道江湖人口中流传的霍天青是如何骄傲的一代侠客,若不是阎铁栅对他有恩,即便是三个珠光宝气阁总管之位,也留不住他。 花满楼缓缓握紧手心,在沉默片刻后,还是对陪席的苏少卿道:“我有些不甚酒力,先失陪了。” 苏少卿笑道:“花公子说笑,都到花家三童五童都是千杯不醉,想来花公子也是海量吧?” 花满楼道:“七童虽也能饮几杯,倒也的确易醉。” 在花满楼起身离席去寻唐雨的这段时间。唐雨迷路了。 她睁着眼,朦朦胧胧的看着周围假山怪石成片,从远方运来的假山石堆砌在竹林边的池塘外,别有一番景趣。可这块石头,已经是她看见的第三次了。 她左看右看,连个侍女也未见到。反倒是觉得自己的肚子饿得厉害。 在席上她还没有吃到多少东西就跑了出来,如今觉得饿在正常不过。她揉了揉眼睛,给自己打了劲,想要再重新找路,至少找不到路,能找到个人也是好的。 唐雨刚坐下这打算,耳朵忽然敏锐的捕捉到风声中极弱的那声“突”。几乎是在一瞬间她侧首而避,一枚尾端漆黑的银针就这样擦着她的鼻尖飞入竹林,消失无影。 唐雨眯着眼,想要往风声破空处看去,却不防听见一声沉稳的“唐姑娘”。 她扭头,就见霍天青站在不远处,似是疑惑她怎么在这里,举步而来:“这里是水阁后院,唐姑娘怎么来着这里,西门庄主未陪着你?” 唐雨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哥哥在用膳,我自己觉得无聊跑出来,结果却不小心迷路了。” 唐雨并不觉得迷路是一件多么见不得人不能说的事情,唐煜曾教导她,致命弱点要保护好,可这些小迷糊,倒不妨多展现给别人看。 唐雨说的干脆并不是因为她那胖乎乎的师父教导,反而是一种直觉,她觉得在这个人面前似乎不需要掩饰,就像她觉得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先前用针之人一样。 霍天青不会伤害她。 这个观点就像是认为师姐永远会站在小雨这边一样,不由自主的便在她的脑海根深蒂固。 霍天青听见她干脆的回答,眼中浮现出笑意,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唐雨的肚子一阵咕噜噜的响起。唐雨脸色发窘的捂住肚子,仿佛只要捂住了,肚子就不响了。 霍天青笑了,他顿了顿,对唐雨道:“唐姑娘,不介意的话……请稍等片刻。” 唐雨还没反应过来霍天青说了些什么,青袍的男子疾步离去,一个转身,起落间便消失在唐雨视线之中。 唐雨眨眨眼,决定不去想霍天青说了什么,反倒是专心的走近竹林,想要找到先前射向她的银针。她想了想,带上了自己鹿皮手套,估算了一下距离,在一片草丛里细细翻找了起来。 她找的很仔细,连饥饿都忘记了。直到她从草丛中小心的捻起那根尾端造型颇似凤翎的飞针,这才慢慢眯起了眼睛,微弯着嘴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唐雨找到了银针,霍天青也回到了后院。他见后院无人,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慌乱,四下寻找时,一声“阿姝”就这么再自然而不过唤出声。 唐雨听见动静,从竹林走出,在巨石后探出头,好奇的看向霍天青道:“你在找谁吗?” 霍天青见她安然无恙,几不可见的舒了口气,随即便略冷静道:“唐姑娘,这水阁虽是珠光宝气阁的副楼,但却也颇容易令人迷路,在无人陪同的情况下,还是莫要一个人随意走动。” 唐雨听出他话语里的告诫,虽不知为何告诫,却仍从善如流的点头。见唐雨听进了自己的话,霍天青脸上的表情这才完全放松,他不过刚刚放松,唐雨便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雀跃道:“这是给我的吗?” 霍天青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领着新出炉的甜糕和点心,颇有些尴尬。他干脆将东西给了唐雨,略带笑意道:“这时候可没有什么糖葫芦,不知道合芳斋的甜糕是否盒姑娘口味。” 唐雨这才觉得自己饿坏了,咬着桂花糕口齿不清道:“嗯?” 霍天青消除了声,他伸手似乎想要摸摸唐雨的脑袋,却最终停了手,淡声道:“花公子来接姑娘了,姑娘不去吗?” 唐雨转过头,便见陆小凤无奈的陪着花满楼向这里走来,她欢呼一声就往花满楼那儿奔去,等再回头的时候,霍天青已经不见了。 陆小凤见她满怀的点心,假装生气的捏了捏她的脸:“我们担心的要命,你倒跑来吃的逍遥?” 唐雨叫着痛,委屈道:“我不小心迷路了嘛,东西是霍天青送我的。” 陆小凤听见这话,看了花满楼一眼,笑得意味深长:“他对你倒是好的很。” “是呀是呀。”唐雨点头,“他是个好人!” 陆小凤见她答得痛快,又好气又好笑,眼睛转了转干脆诱导道:“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你先前是不是和他见过?” 唐雨摇了摇头:“我一直都呆在堡里,没见过外人……糟糕!”突然想到了什么,唐雨满面惊恐,“他不会是喜欢我吧?不行不行,我已经喜欢花满楼了!” “不过……”唐雨看着自己手心的甜糕目光挣扎,“我能不能先把糕点吃完再拒绝他?” 陆小凤先是一怔,紧接着忍不住大笑,气得唐雨跳脚。 然而唐雨这话让花满楼想起了最初这个小姑娘仰着头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的场景,他忍不住笑,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你喜欢,过会儿我陪你出去买些。” 唐雨不再暴躁,嘴角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笑脸看起来又明快又可爱,可眼中却又有像狐狸一样的狡黠,直看得陆小凤不住摇头,长吁短叹。 不过唐雨不理他,只是拉着花满楼的手絮絮叨叨说着自己想要吃的东西,花满楼安静的听着她说,间或加一句好,领着她往外走去——这样的场景竟然令陆小凤有些空落感。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想薛冰。虽然这个女人又凶脾气又坏,可陆小凤觉得自己似乎现在有点想她了,尤其想念她的糖炒栗子。 而这种想,却和对上官丹凤的欣赏是截然不同。 ——或许这个麻烦解决后,他可以去见见薛冰,顺便还可以替唐雨讨身嫁妆做礼物。 他有些快活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喜欢薛冰的_(:3」∠)_,估计你们也看出来了。 追的文不更新不幸福,paper被打回重做不幸福,卡文不幸福……【滚 今日太晚了,评论明天回。十三表示被评论的数量抚慰的超级开心!连周一要考试都阻止不了她乱蹦跶的内心!【严肃【。 ☆、第十八回 阎铁珊在唐雨他们住下的第三天回到了珠光宝气阁。 白胖的中年男人摸着自己微凸的腹部笑呵呵的走近,全然没有刚刚回的风尘仆仆感,倒似是不过在家门口转了圈罢了。 唐雨盯着阎铁栅看了半天,心中对他颇有好感。原因无二,单就他白白胖胖的样子,就让唐雨想起了自己的师父。虽然就身材来说,对比唐煜,阎铁栅真是苗条的不能再苗条了…… 唐雨略略忧伤的拍了拍胸口,想着如果如果真如师姐所说,师父因为她的跑路愁得三天都只能吃下两只鸡,她觉得自己的出逃还是对唐家堡做出了贡献的。 至少师姐在权衡了他爹失衡的体重和唐雨出逃的危险后,满面沉痛的鼓励这小姑娘多来几次。 唐雨隐约记得,师父最初也没胖的那么厉害,虽然没有师娘又苗条又漂亮,可好歹还是能算上个优秀江湖好侠客。真的要来说,大约是师娘最后一次揪着师父的耳朵,笑着病逝之后,师父开始变得爱吃,越来越爱吃,直至在唐怀夏的淡定唐思淼的了然唐怀珏的惊恐中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唐雨抹了抹自己的脸,再次庆幸自己是女孩子,不高兴难过了可以哭,而不是和师父一样只能靠吃,最后把自己吃成了那样一个大胖子。 宴席早已摆好,可按照陆小凤的意思,这顿饭全是一群大男人喝酒,无趣的很,唐雨还是出门游玩比较好。唐雨原本想要反驳,不想连霍天青这半个主人都同意了这个提议,让唐雨的话全都胎死腹中。 “有花满楼陪着你,高兴的想要不用憋着!” 面对陆小凤的打趣,唐雨拽过他的手腕想要咬上一口,可又一想这样似乎太粗鲁不矜持,只能气愤的丢掉,转头不理他。 花满楼陪她她该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场宴席,根本不像陆小凤说的那么简单。 ……因为他哥哥也在。 谁都知道西门吹雪不喝酒,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可他哥哥在了,这是为什么?若说是阎铁栅有这个面子,让唐雨吞下一盒暴雨梨花针她也不会信的! 可是最后,她也只能握着自己哥哥的手,七零八落的说着些“小心”“注意”“预感不太好”之类的话,因为她知道,西门吹雪一旦真的决定了什么事,那是谁也无法更改的。 唐雨当然也不例外,即便她是他血亲的妹妹。 可也只有这样才是西门吹雪,才是唐雨所认识的,强大而近乎无所不能的兄长。 所以她牵着花满楼的手,在这么敏感的时刻离开了珠光宝气阁。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唐雨拽了拽花满楼的手,满怀期待道:“他们不会有事对不对?” 花满楼略有些惊讶,他们什么也没有告诉唐雨,可这个小姑娘却凭借自己的认知,敏锐的发觉到不对劲。可即便发现了,她也当做没发现——因为他们不希望她发现。 花满楼觉得,陆小凤有点说错了。唐雨并不总是会令他头疼的小祖宗。 “你可以对我任性些。”最后,花满楼温声道,“没关系。” 唐雨语塞,最终低头看着地面,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已经很任性啦。” 花满楼笑了,他的手帮小姑娘顺了顺耳鬓的头发,语调仍是一贯的无争柔和。他道:“没关系,还可以再任性一点。” 唐雨觉得自己眼睛里有水雾,她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道:“糟糕,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如果你喜欢上别人不要我了,我一定会变得和师父一个样的。” 花满楼牵着她的手,在热热闹闹的街市上逛着,周身气质却宁静如同在花海,他说:“没关系,你也可以再多喜欢我一点。” 一瞬间,唐雨脸红的简直可以去直接给她师姐烙饼,她又惊又喜,眼中又存着怕误以为真的小心翼翼。好在花满楼看不见,不知晓这小姑娘面上又可爱又可笑的情绪波动。 当唐雨纠结了半晌,总算是鼓足勇气打算赌上一切再问一次:“你是不是想娶我”,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娇叱打断了两人间有些微妙的气氛。 不远处有蓝裙执剑少女,一脚踹倒带着狗腿欺行霸市的富家少爷,一剑抵上对方喉间,冷笑道:“你说要抢谁回去?” 青年显然是被打怕了,此刻也顾不上对少女妍丽面容的肖像,只一个劲叫着“女侠饶命”。蓝衣少女身侧的另一名青衣姑娘显然是长者,她扯了扯蓝衣少女的袖子,表示收手,蓝衣少女冷哼一声,收了剑,看着青年连滚带爬的逃跑,还不忘冷嘲道:“就你这样的,再来一群本姑娘也一个个给你打趴下!” “四妹。” 一群人中最年长的那位女子无奈的冲这位年纪最轻的女子叹了口气。蓝衣少女眼眸转了转,讨好笑道:“好了好了我不惹事。对了,听说西门吹雪也到了山西你们知道吗?” 唐雨原本就是个看热闹的,赶上一半的热闹散场,自己绘声绘色给花满楼描述完摸着肚子打算去寻些吃食时,就听见原本执剑的少女说了这么一个名字。 她“咦”了一声,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过去,那四个女子已经进了一旁的酒馆。唐雨犹豫半晌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跟着进去,挑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花满楼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她手疾眼快的阻止,唐雨嘘了一声,示意花满楼她要偷听。花满楼无奈的笑笑,也就随她去了。 那四个佩剑的女子还在谈论着西门吹雪,既然谈论到西门吹雪,便自然而然会提到他的好友“陆小凤”,提到名满天下的陆小凤自然也会提到公子如玉的“花满楼”。 鹅黄纱裙的女子憋了憋嘴道:“陆小凤风流之名天下皆知,要是我来看,西门吹雪都比他好。” “西门吹雪?”蓝裙子的姑娘有些不敢置信,“二姐你开玩笑?虽从来没和他打过交道,可别人的描述你也是知道的,那样一座冷冰冰的冰疙瘩,你怎么会喜欢?要我看来,倒是花满楼不错。” 鹅黄纱裙的姑娘有些憋不住气:“西门吹雪怎么了,至少他的剑术是没话说的。再说花满楼,最近江湖可说了他带着个小姑娘四处走呢,恐怕比起陆小凤也没有多好!” 最年长的那位听着这段争论无奈的打断:“我说你们这争的有什么意思,两个大姑娘也不害臊。” 蓝裙子的姑娘抿唇一笑,直到:“大姐你别笑我们,你可是夸过陆小凤的!” “你们真是——” “二姐四妹,你们快别闹了……”看起来最文静的姑娘听着她们的话脸已经憋的通红,她结结巴巴,似乎想要阻止自己同伴这些口无遮拦的评论。 四个女孩说着说些笑成一团,唐雨端着茶,一扭头发现桌上已经摆放了不少点心。她咬了两块垫了垫肚子,接着对花满楼道:“他们说的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我?” 没等花满楼回答,她又道:“那个鹅黄衣服的姑娘,她的意思是不是喜欢我哥?” 这下花满楼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唐雨却拍掉了手心的碎屑,有些为难道:“我是不是该去给她使点绊子,都说嫂子不会对小姑子好的。” 听着唐雨这神一样的发言,不用猜也知道一定又是唐思淼教的,花满楼忍不住想笑。 可唐雨为难了好一会儿又偏头放弃:“算了,毕竟她喜欢哥哥,如果你有个妹妹因为这种原因而不许我喜欢你,我一定会气得要命!” 想着,她老大人一般的叹气:“还是算了,他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花满楼这下是真的笑出声了。 唐雨一直在集市玩到下午才和花满楼回到珠光宝气。 他们刚刚踏进这住了三天的水阁,就见仆役在打扫卫生冲刷血迹。唐雨看着河池边的血迹有些发愣,刚想问问对方发生了什么,却被仆役惊慌闪躲的眼神给噎了回去。 花满楼显然也闻到了血腥味,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的牵着唐雨往前走。 不远处是桥上水亭,不久前这里还摆放着一场盛宴,可如今却只坐着陆小凤和上官丹凤。 上官丹凤坐在一旁替他斟酒,看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陆小凤没说话,只是再看见花满楼时开口道:“你来了。” 花满楼点头,但他很体贴的没有去询问陆小凤发生了什么事。 丹凤公主委屈道:“你不知道他害得我们家有多惨,我只是气狠了……” 陆小凤露出抹笑:“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过。” 上官丹凤红了眼圈,陆小凤道:“你去休息吧,晚上我带你去吃最好的狗肉。” 上官丹凤这才破涕而笑,乖巧的去了。 桌上只剩他们三人,陆小凤这才叹息道:“阎铁栅死了,霍天青约我明日决斗。” 花满楼没有说话。 “阎铁栅于他有恩,所以他是要为他报仇的。”陆小凤有些无奈,“丹凤那一剑实在太突兀了,我原以为她在客栈,却不想来了这么一剑。” 花满楼道:“你认为她是故意的吗?” 陆小凤又露出了当初在上官邸时的笑,带着些许神秘,却又不解释。 花满楼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道:“与霍天青的决斗你打算怎么办?” 陆小凤没说话,端着酒杯半晌也没有喝下去,于是花满楼便明白了,对上霍天青,陆小凤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连酒都不敢多喝。 最后,陆小凤道:“西门回屋休息了,你可以去找他。” 唐雨明白,有些话是朋友之间才说的,就像有些话事只有哥哥才会为妹妹做一样。事情已经解决,珠光宝气阁不再有任何危险。唐雨将地方留给了这两个男人,自己往住着的地方走。 她不想去找西门,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有些乱。 这三天来,霍天青对她很好,山西特有的小玩意,乃至饮食穿衣——霍天青想的比任何一个人都周到,也都细致。霍天青会对她温和的笑,将她照顾的妥妥当当,就像她没有找到西门前,对兄长的幻想一样。 她很喜欢霍天青,这种喜欢和对花满楼的喜欢不一样,有点像对陆小凤的喜爱,又有点像对西门的依恋。可这么一想唐雨又觉得自己真是过分,好不容易找回了哥哥,怎么会又想叫另一个人哥哥?这要是让西门知道了该多堵心啊,朝三暮四的妹妹最讨人厌了! 可就算极力抵抗,可唐雨仍旧真心喜欢霍天真这个人。可以的话,她想和他做个朋友,想花满楼和陆小凤那样好的朋友。 她还想着等阎铁栅还了债后,要为他做一顿饭,就像花满楼用百花酿招待陆小凤一样。 可现在阎铁栅死了,一切都不行了。 因为陆小凤说,霍天青要约他决战,不死不休。而这件事,不是她插科打诨或者撒娇耍赖就能糊弄过去的。 那一瞬间唐雨就有些憎恨上官丹凤,可她知道,上官丹凤只是手刃仇人,这事怪不了他。 多奇怪,唐雨本来以为找到哥哥自己觉得糟糕的事情就都没有了,可现在又出现了。 这件事的糟心程度,简直都可以和当年西门把她丢去唐门后就不闻不问一样糟糕了! 她拖着下巴呆在院子里看月亮,完全没注意到一个明天要去决斗的人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后,缓缓唤她道:“唐姑娘。” 唐雨扭头,就见霍天青站在她身后微笑望着她。她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可霍天青却像没有察觉到这些般,也在院子的石桌边坐下,陪她一起看了看月亮,道:“唐姑娘,这几天住的还习惯?” 唐雨嚅嚅道:“很,很好。” 霍天青笑了,“那就好了,霍某还担心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唐雨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半响她猛的跳起来,看着霍天青结结巴巴道:“我我去给你煮夜宵,你喜欢什么?” 霍天青似乎在笑,可他的面容隐在竹叶的黑影下,只有那双眼睛是唐雨看得见的温柔。 “阳春面,如果可以的话。” 唐雨去了院落后陪着的厨房,厨房打盹的仆役见她进来都吓了一跳,在听见她要做阳春面时更是有些为难——毕竟让客人动手,这实在失礼。 可唐雨执意要做,仆役们也只好帮她找齐材料,看着小姑娘熟悉的和面擀面做面条,随即又煮汤下锅。这一套流程她做的很熟练,因为唐怀夏也喜欢这样简单的食物。 当她端着面去找霍天青时,霍天青道了谢,可还没叉上一筷子,看着唐雨的神色忍不住道:“唐姑娘……你很难过吗?” 唐雨一愣,就见他无奈道:“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没、没有!”唐雨执拗道,转而看他的面,“味道如何?” 霍天青喝了口面汤,认真的想了想,回答唐雨道:“有家的味道。” 那一刻,唐雨真要觉得霍天青没说错,她有点想哭了。 最后她咬着唇,对霍天青道:“你能不能不去和陆小凤决斗?” 霍天青闻言,缓缓搁下了筷子,反问道:“唐姑娘希望我们之中谁活下来?” 唐雨无措,她茫然道:“我、我不知道。我不想陆小凤出事,可是、可是我又很想和你做朋友,你对我很好,除了花满楼,就是你还会没有原因对我这么好……师姐说只有一个男人想娶你才会对你这么好,可是当初花满楼对我很好并不是想娶我,你看起来也不像花满楼那样好脾气……那你是想娶我吗?” 霍天青哭笑不得:“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 霍天青没有回答,唐雨原本也就没想要这个回答。 挣扎了半天,唐雨道:“你是个好人,我很喜欢你,能不能我们做朋友,然后你不要去决斗。阎铁栅他抢了上官丹凤家的财产,所以上官丹凤才去复仇……你没有必要去决斗的!” 霍天青只是看着她,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见去,最后霍天青只是又看了看皎洁的月色,对唐雨道:“唐姑娘,你喜欢珠光宝气阁吗?” 唐雨盯着自己的脚尖,赌气道:“我更喜欢一院子的糖葫芦!” 随后她感觉有只手迟疑半天后,还是覆上了她的脑袋,略带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她好奇的仰起头,却见霍天青神色平静地对她道:“唐姑娘,时候不早了,去睡吧。” 唐雨见他缓缓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大叫道:“你还没有告诉我——” 还没有告诉她什么,“为什么”“还是我要去”? 唐雨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她强迫自己去睡了。她想,花满楼和陆小凤都那么聪明,他们一定会想到解决办法,一觉睡醒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第二天一早,她是在无数仆役的惊呼中醒来的,她打着哈欠,推开房门,紧接着便被怔在原地。 如今是四月,本该是没有糖葫芦卖的,无论是在北方还是后来流传去的南方。 可现在,于四月略带暖意的风中,满院子都是插在绑着草靶的竹棍上的糖葫芦,红艳艳的摆了整整一院子。 一院子的糖葫芦。 花满楼听见喧哗而来却听不见唐雨的声音,好不容易辨认了唐雨的位置,举步向唐雨走来,可手刚刚碰上唐雨的脸便僵住,他低声道:“为什么哭了?” “不、不知道。”唐雨瞪大着眼,泪如雨下,她拼命擦着眼泪,却越流越多,“不知道,就是想哭,停,停不下来。” 花满楼似乎在叹气,他身后将哭泣的小姑娘抱紧了怀里。唐雨看着那满院子的糖葫芦,看着它们在眼里被模糊成一片红色,莫名的就想起那个令她离堡出走的梦。 梦里,她看不清的哥哥端坐在棋盘后,缓缓的倒了下去,艳红的鲜血就这样流满了石桌,流满天地,填满了一切。 那样的红色,简直就像这一院的景色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_(:3」∠)_,不用求了,哥哥是华丽的炮灰,死亡是古老钦定的命运……况且,好吧我丧心病狂,总觉得死掉的哥哥给妹妹留下珠光宝气阁,可妹妹一直都不知道他才是哥哥这个梗……略赞。#丧心病狂# +++++ 看在这章这么肥嫩可口的份上,不来评论喂食我么?(ΦωΦ) 掀桌,发不上来搞什么! ☆、第十九回 唐雨忍不住的哭,她知道自己不该哭的。就像陆小凤说的,她不能总是让关心她的担忧难过。可是她停不下来,也忍不住。 她躲在花满楼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把那可怕的梦彻底丢弃。 ……还有被她刻意遗忘的决斗。 “小雨。” 清冷的声线随着仆役戛然停止的议论声传来,唐雨愣在原地,连擦眼泪都忘记了。花满楼放开她,握着她的手向声源处看去,在院门处,西门吹雪白衣似昆仑寒冰。他背上背着那把古朴的乌鞘长剑,脸上的表情沉稳,缓缓向她伸出手。 “事情结束了,和我回万梅山庄。” 唐雨瞳孔瞬间紧缩,她下意识牢牢攥住了花满楼的手,来不及思考道:“解、解决了?独孤 一鹤和霍休都死了吗?阻扰陆小凤的青衣楼也找到了吗?” “没有。”西门吹雪略带深意地看向她,仿佛什么都知道,“他拜托我的事已完成,接下来的事情陆小凤会解决。我们回家。” “陆、陆小凤解决?”唐雨显得有些慌乱,“他、他还是和霍天青决斗了吗?” “没有。”西门答得很短促,“他们放弃了约定,不过也很难说。” “怎么了?” 西门吹雪没有答话,只是转而看向花满楼:“花公子,昨夜你和陆小凤夜探珠光宝气阁后的霍休小楼,可有些许答案?” 花满楼垂下了眼,似是叹息一般苦笑:“西门庄主,你既已猜到,又何必问我?” 西门吹雪缓缓半屈膝,使自己的双眼直视唐雨的双眼。他伸出手,拒绝了唐雨的闪躲,语气平静却不容回避的开口问道:“我知道你想和霍天青做朋友,这点我本不会干涉。” 看着唐雨那双茫然无措的眼,西门罕见的犹豫了两秒,最后却仍是开口道:“如果他可能就是青衣楼的主人,所有事件的操纵者,陆小凤和他必然只能活一个,你要怎么办?” 唐雨原本那口因为“他们未决斗”而舒缓下的气有噎回了心间,她睁大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什么,却似乎又什么也看不清。西门吹雪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没有。总之,他最后放开了手,缓缓起身,低沉而又冷静道:“和我回去吧。” 唐雨嗫嚅半晌,没有回答。 霍天青一个人在离珠光宝气阁百里之远的小破酒馆喝酒。这酒馆开在山下,山上有个道馆。这样的地理位置,生意着实不好,随意摆放的露天桌椅上只是零星坐着些赶路的小贩,自然也是没什么好酒。 可霍天青并不在乎,他在等一个人,因为不知道他要等的人什么时候才回来,他甚至给自己点了下酒菜。 当陆小凤面色凝重的缓步而到,霍天青的酒不过喝了一半。他放下酒盏,冲陆小凤挑了挑眉:“你来的倒是早。” “不早。比起你,还算是迟了。”陆小凤开口道,两道锐利的目光仅仅锁定在霍天青的身上。他沉吟片刻,撩袍在霍天青对面坐下,给自己也斟了杯酒。 他觉得此刻自己需要一杯酒来平复一下昨夜至今日发生的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首先是昨夜取消决斗后,真实身份其实是昔日名震天下天禽老人之子,霍天青送给他一封“丹凤难求,小凤回首”的神秘来信,可等他和花满楼冲入位于珠光宝气阁后,霍休不为人知的神秘小楼后,发现的却是一群自认大金鹏王的骗子——这让他对金鹏王和上官丹凤起疑。 可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从叶秀珠口中得知霍休偶尔来住的楼很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的被青衣楼所占后,他赶去检查大金鹏王的真假,得到的却是雪儿捧着唐雨赠她那只变了色的木鸟呆愣在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上。而他从那片土里挖出了死去多时的上官丹凤。 他本该先去找伪装成上官丹凤将他们骗的团团转的上官飞燕,再去和山西雁他们说清楚霍天青的真面目,为这场事件写完最后的一折戏。 可他却忍不住先来找了霍天青。 “即便所有证据都这么说,可我还是不能相信。”在酒水汩汩流入酒杯的声音中,陆小凤蓦然开口,“我没法说服自己,你会为了珠光宝气阁的财产,联手上官飞燕策划杀死阎铁栅、灭口独孤一鹤。” 霍天青取酒的动作一滞,他头也没抬,只是专注于手中的酒,就仿佛这杯酒不是最便宜的烧刀子,而是山西最好的汾酒一般。看着酒杯,他清冷道:“为什么不信?” “因为你是霍天青!” “或许你会为了从你父亲的阴影下走出而要干一场大事,但绝不是贪财之人!” 霍天青笑了,他道:“你难道觉得这不是一件大事吗?” 陆小凤愣住了。是的,霍天青是个君子。他不会因财而害死曾对自己有恩的人,可夺取金鹏王朝资产,利用陆小凤一举消灭江湖三大风云人物,重振天禽派这件事,的确是了不得的大事。 良久,陆小凤叹息道:“你不像会决意杀阎铁栅。” 闻言,霍天青原本的笑敛去,他冷冷道:“那是你将我想的太美好!” 陆小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抛弃了酒杯,直接让小二给自己上了一整坛的酒,他拍开封泥,狠狠的灌了一口,这才开口道:“你喜欢上官飞燕。” 霍天青没有否认。于是陆小凤叹息道:“你不该爱上她。” 霍天青讥诮道:“即便我爱她,若不是我自己心动,她也利用不了我。” 陆小凤听出了他话语里的维护,也明白霍天青没有说谎。若他本身不愿,上官飞燕也无法把他拉入。正如他自己所说,他自己被诱惑,便该当得起事败的责任。 “……我不回去。” 半晌,唐雨开口道。她双眼澄澈,抬起头对着她的兄长一字一顿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阻止他们的决斗,至少我也要帮他鉴证到最后一刻。” 唐雨终于得出了她刻意回避了一晚问题的答案,她之所以痛苦,那是因为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将失去两个朋友。 她无法原谅杀死自己朋友的人,也没法杀死自己的朋友。 然而——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逃避,是没有任何结果的。 西门吹雪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刚想要点头,却被一排飞射而来的毒针引去注意。他看着这些昨夜伤了孙秀青,杀了石秀雪的飞针眼神一暗,当下便追了出去。 连花满楼听见那破空的熟悉声都眉毛紧皱,唐雨却是平平淡淡开口道:“阁下不现身吗?我兄长对于暗器并不精通,或许会被你骗走,但我可以从小抱着暗器长大,这暗器到底是从哪儿打来,是机关还是人手,都了解不能再了解。” 云履踏上青石地的声音传来,唐雨抬眼,面孔仍有些苍白却依旧眉眼弯弯:“上官姑娘,你果然没死。” 上官飞燕笑容甜美:“我如果死了,谁来杀你?” 唐雨好奇道:“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能杀了我?” 上官飞燕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你?” 话音刚落,上官飞燕的剑在一片白茫茫的飞凤针中袭来,唐雨已经洒出断魂砂,入骨索命的暗器令上官飞燕不得不急退,而那些暗器全被花满楼扫下。 花满楼叹息道:“上官姑娘,或许我该说……丹凤公主。” 上官飞燕乍然被揭穿身份也不恼怒,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花满楼道:“你发现了?什么时候?” “昨晚进了霍休的小楼,看见那几个大金鹏王时。”花满楼淡淡道,“人声音可以便,可脚步声变不了,你们俩的脚步声几乎一样,实在令人太过疑惑。” “陆小凤说在这天下他只信十二样东西,其中一样就是你的耳朵。看来他真的没开玩笑。”上官飞燕笑容妍丽,“我原本不想你死,可既然你知道了这么多,也只好请你和这丫头一起去黄泉了。” 唐雨最初听还有些迷惘,此刻却恍然。她皱眉道:“这是个局?什么家仇国恨为父请命……我们只是你用来合理夺走珠光宝气与霍休财产的工具!?” 唐雨有些气急:“你知不知道因为你,陆小凤和霍天青要决斗!” 上官飞燕笑道:“那就让他们去决斗啊,这是他们选择的,我又有什么办法。” 唐雨简直气得发抖,她抬手指尖就是一排毒蒺藜,看都不看直射而去,却被上官飞燕翩然躲开。她笑道:“你的准头比你师姐差了点。” “或许你可以用另一样东西来对付我?”上官飞燕眯着眼,“或许你把它给我,我就能让霍天青放弃决斗呢。” 唐雨掏暴雨梨花针的动作僵在一半,她猛地抬头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噗,你难道看不出来?对你不错的霍天青,他喜欢我啊。”上官飞燕伸出指尖轻点面容,神色无辜,话语却如世上最可怕的毒药,“他现在可是也要为了我背下所有事去死呢。” “不可能!”唐雨尖声道,“他才不会这样!” 上官飞燕略带怜悯的看了唐雨一眼,声音中带着总算出了口恶气的痛快:“所以说你太不了解男人。陷入爱情的男人,往往都比较容易昏头……你说对吗,花公子?” 花满楼沉稳道:“上官姑娘既然敢献身,看来是有十足的把握让我们死在这里。” 上官飞燕道:“最多还有一盏茶的工夫,他就会收拾掉这里所有的人。” “他?霍天青?” “当然不是。”上官飞燕的脸孔上忽然浮现出了甜蜜的笑:“他是我的恋人。” 此刻上官飞燕的表情就像是个坠入情网的小姑娘,唐雨看着她忽而冷冷道:“霍天青怎么会看上你?” 上官飞燕微笑道:“我有哪里不好?难不成要看上你这样的小姑娘?” 唐雨直接举起了暴雨梨花针,却不想迎来上官飞燕一阵清脆的笑:“你以为我真的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来了吗?既然我敢来这里,你的暴雨梨花针自然没有半点用——” 唐雨没等上官飞燕说完就射出了针,漫天的银针直冲上官飞燕而去。虽然被她闪避了些许,却仍有大把的银针射上了她的胸口和四肢。 然而也只是射中了而已,上官飞燕颇有些厌烦的扫去了身上的银针,抬起的手腕隐隐显出冰蚕丝般的护甲。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唐雨,语气慢悠悠道:“我都说了没有用,你怎么就不信呢。” 连铁壁也能穿透的暴雨梨花,竟然穿不透上官飞燕身上的一层软甲。 唐雨咬紧了唇,这一刻,她真的感到了害怕。 上官飞燕笑道:“要杀我,很容易啊,或许你把孔雀翎拿出来,我就会死了呢?” 唐雨道:“你看起来很想让我拿出来。” 上官飞燕笑道:“当然,因为他一直很想要。当年孔雀山庄只靠孔雀翎就能屹立江湖不倒,这样传说中的宝贝,谁不想要?” 花满楼叹了口气,无奈道:“看来我们是非死不可了。” 上官飞燕挑眉,花满楼接着道:“她并没有这种东西,不过是小姑娘的戏言。就算唐门真的持有孔雀翎,你认为唐门宗主会给一个外人吗?” 上官飞燕的表情有些迟疑,花满楼道:“既然我们逃不了一死,可否请上官姑娘解花某一个疑惑。” 上官飞燕大度道:“你说。” “‘他’是谁?” 上官飞燕又露出了那种甜蜜的笑,她的眼睛转了转,清脆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如果你不告诉他,我就会就割了你的鼻子耳朵,剜出你的眼睛,在你身上切开无数伤口撒上蜂蜜,再往山野树林一丢。” 清清淡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上官飞燕四下警惕却仍然找不到出声人的方向。片刻后,她猛然往屋檐处扫去,那里不知何时坐着一名墨衣公子,右手上戴着和唐雨如出一致的鹿皮手套,眉眼清淡。 他身边蓝裳的弟子手握梅花刺,冰冷的针尖此刻正对准着她的双眼。那墨衣公子安静的看着她,平静道:“巴蜀多虫蚁,不知道姑娘是否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评论积压好多……可能来不及回了,原谅我OTZ,我回来了,嗯,从无数论文中挣扎而出,一边准备期末考一边码字…… ☆、第二十回 上官飞燕几乎是在瞬间扭头就跑,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通常都明白 ,女人的魅力什么时候有效,什么时候又没有用。 在唐雨手里的暴雨梨花伤不了她,不代表这墨衣青年做不到。 所以她拼尽全力射出剩余的毒针,在青年漠然抬手击落的同时逃的无影无踪。 见上官飞燕离去,一心挂在金鹏之谜上的唐雨几乎是下意识抬腿就追,却在下一秒腿一软,跌倒在花满楼的怀里,她就着花满楼伸出的手抬头望向屋顶,语气焦急道:“为什么阻止我!” “她身上有天蚕甲,对你而言有些棘手。” 屋顶上的男子平静回答唐雨道。 “可是我急着——”唐雨话说了一半停下,因为她发现陪在墨衣青年身边的蓝裳弟子也和上官飞燕一起不见了身影。 “去喝杯茶休息会儿,唐潇会把答案带回来的。” 墨衣男子从屋顶跃下,活动了活动手腕,将脸掉去另一边,停顿了半晌才略有些僵硬道:“还有早点……?” 唐雨一怔,紧接着了然的点头,摸了摸自己也还空荡荡的肚子道:“师兄你等等我去做!你要是饿过了……”唐雨踮起脚尖顺手从草靶上摘下一串糖葫芦塞进唐怀夏的手心,“先垫垫肚子,我很快就好!” 眼见着唐雨就这么一溜烟跑了,墨衣男子低头看着手里的糖葫芦眉间微蹙,犹豫半晌还是咬了一口。 花满楼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心下对来者身份也猜到了七八分。想起先前唐思淼出现也是这么般突兀,不由觉得蜀中唐门似乎也并未如传言中般可怖,反倒有些常人所不知的趣事。 “你是花七?” 唐怀夏咬了几口唐雨给的零食,颇为艰难的啃了干净,这才不动声色的打量起花满楼:“这一路多谢你照顾我师妹。她自小被我和父亲惯坏了,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花满楼闻言微微一笑,“唐少主多虑。” 唐怀夏冷静道:“这不是多虑,十岁那年她和怀珏陪沈阳莫家少爷游玩堡内……一个月后,唐门灭莫氏这事,想必当年的花公子该有所耳闻。” “……阁下所言之意是——” “唐门树敌无数,小雨这趟出门,我原本都做好了御敌的准备。不过……”唐怀夏的眼中带了笑意,“听思淼说,小雨一出门就碰上了你,我想你该能明白。” 花满楼因他的话想起了初遇时杀人一脸天真救人也一脸天真,浑然不分黑白善恶的小姑娘。唇上的笑容也淡下几分。以他的性格,果然还是和唐门这般“拿钱卖命”“以血还血”为处世原则的人和不太来。 唐雨几乎算是个唐门的例外,她被保护的太好。而唐思淼周身虽萦绕唐家所有戾气不散,却总是在朋友面前刻意收敛。先前花满楼与其相处总是难以将两人与“蜀中唐门”联系走在一起,可如今见到唐怀夏——这名容貌俊美神色淡漠的青年——被隐藏在他黑色衣袍之下的浓厚血腥,比花满楼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重。 他们大概处不来。 就像陆小凤也只是唐思淼的朋友,而与唐怀夏尚无交情一样。 “关于这一点,”唐怀夏抬眼,那双清冷如琉璃石的眼缓缓对上了花满楼,“唐某还要感谢花公子的帮忙,虽说唐门早已树敌无数,可能少几个也是几个。” 花满楼只是微笑,唐怀夏盯着他,也不知道他眼前的这个瞎子在想什么。看不出畏惧,看不出轻蔑,更看不出动摇。这个男人温润的笑着,便仿佛容纳了天地。 唐怀夏的唇角浮出了极浅的笑,蓦然他忽而长叹道:“可惜。” “可惜什么?”唐雨端着餐盒而来,“昨天发的面还有,我就直接做了面。如果师兄你想喝粥只能明天做给你了。对了花满楼你喜欢阳春面吗?” 唐雨端来的食盒里有三碗面,最小的一碗自然她的。而哪一碗无葱无姜味道却鲜美依旧的面自然是唐怀夏的。唐雨一边手脚麻利的招呼两人坐下,一边对着接过筷子安静就餐的唐怀夏道:“大师兄你怎么来了?咦,师姐没说你会来啊?” “是么。”唐怀夏不动声色在心里给妹妹添了一笔,淡声道,“听说你找到了兄长,我来为你庆贺。” 唐雨欢呼一声:“真的吗?我就知道师兄你对我最好!” 唐怀夏嗯了一声,唐雨又道:“不过师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我没回万梅山庄,师姐也不知道我们后来去哪儿了啊?” 唐怀夏举着筷子的手顿了一顿,接着道:“找找总能找到的。” “是吗?”唐雨眨眨眼,也不疑有他,“不过大师兄,你为什么到这个时候都没有吃早餐?” 唐怀夏淡定答曰:“担心你,赶路急。” 唐雨哦了一声,而两句话就把“迷路迷到山西还被唐潇连累丢了全部盘缠”——这种极端暴露本性的行为给带过去了。 大师兄英明神武除了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嗯,绝对不是什么慢半拍的天然呆——咦,我好像将唐家堡为什么是唐思淼主外的秘密原因给暴露了? 无论真相如何,至少在众人眼里,唐怀夏还是邪魅狂狷完爆存在感的重要角色。在他吃完饭搁下筷子后,就一直盯着唐雨看,唐雨眨了眨眼睛道:“怎么了?” 唐怀夏直接掏出了帕子逝去了唐雨沾到嘴角的汤汁,惯来淡漠的神色也染上笑意:“这里。” 唐雨顿时窘迫无比,她觉得自己已经十五岁了还犯这种错误简直太愚蠢。为了尽快把事情揭过去,她突然想起来本该见到唐怀夏第一眼就告诉他的事情。 唐雨拉着花满楼的手,郑重而又满怀喜悦的对唐怀夏道:“师兄,这是花满楼。” “嗯,我知道。” 于是唐雨越发严肃而认真道:“我喜欢他。” 又被告白的花满楼如今已经能淡定以待,唐怀夏敲着桌面的手指一僵,缓缓抬头道:“你刚才说什么?” 唐雨有些脸红,她觉得现在事情很紧急,本不该说起这个,可她还是忍不住赶紧告诉唐怀夏,就像当初她告诉唐思淼一般。她想告诉她最重要的人们,她喜欢这个人。 唐雨握拳,正打算再重复一遍,她似乎听见了花满楼的轻笑。紧接着,她看见花满楼对唐怀夏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唐少主,不知花某是否能向唐家堡下聘?” 唐雨那一句“喜欢”就这样卡在了脖子里,她的脸顿时就像是煮熟的虾,从下到上红了个遍。她看着花满楼,开口想说什么,可一开口全是磕磕绊绊,什么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干脆就不说了。只有那双黑色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唐怀夏,恨不得对方当场就回答一句:“好的你明天……啊不,今晚就来下聘吧!” 不过唐雨没等到唐怀夏的答应,先是等到了一声沉闷的“嘎嘣”。她疑惑的四下望望:“什么声音?” “没什么。”唐怀夏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灰尘,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你还太小了,这事以后说。” “我十五了!”唐雨抗议,“哥哥都没反对!” “哦?西门吹雪同意了?”快准狠抓住唐雨的文字游戏,唐怀夏的语气略冷,“说道万梅山庄西门吹雪……你是根据什么认定了他是你哥哥?” “哥哥不就是哥哥……大师兄你先别转移话题!” “那我的答案是不行。” 唐雨眼睛里立刻涌上了泪水:“为什么!” 唐怀夏罕见的卡壳,半晌又重复道:“你太小。” 唐雨见唐怀夏不松口,刚打算使出必杀“哭”,却见唐潇迈着沉重的脚步回来了。 唐雨立刻丢下了之前的不愉快,急急道:“上官飞燕呢?” 唐潇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死了。” 唐雨瞪大了眼:“你杀了她!?” “不是!”唐潇脸色难看,“在我追上她的瞬间,她被杀了。” 说着,唐潇摊开手掌,一枚沾血的毒针出现在他手心。这是上官飞燕的暗器,如今死在自己的暗器上也不知道是怎样一种讽刺。 “能在你手下以暗器伤人,看来来者手上功夫不弱。”唐怀夏开口道,嘴角略感兴趣的扬起,“湖北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院内顿时一片寂静,半晌,唐潇才艰难的开口提醒道:“大师兄……这里是山西。” 唐潇几乎在说完的下一秒就敏锐的转移话题避免在唐怀夏如刺的眼神下冤死,他轻咳数声,面色古怪道:“不过死前她倒是说了一个字。” “什么?” “霍。”唐潇清晰道,“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一般,念了一个字——‘huo’。” 一瞬间,院落里的三个人面色都不由自主的凝重起来,因为他们都想到了一个人。 ——霍天青。 作者有话要说:祝林海一姑娘生快! 前天和基友说由于90级简直是有肾职业以及手残党的噩梦,我打算先把自己的军娘放一放练个22号脸的炮哥玩耍一下,问她要不要来爱我,她说好啊好啊。结果第二天和我所她正对着军爷的明信片舔的开心……顿时觉得就算炮哥练出来也输了! 当我这么忧伤的和家花说的时候,对于我妄图变成炮哥继续爬墙的问题,家花默默掏毛笔—— 家花:想被玉石爆死吗? 我:……汪。 +++++++++ 接着复习【跪躺 ☆、第二十一回 陆小凤的酒坛为空,可他却放下了手。 在他的前方,有卖包子的小贩、穷酸的秀才、野药郎中不知何时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了这家酒馆,或许他们一开始就在,不过隐入市井之中无人发现罢了。 “陆小凤。” 秃头的老人面色凝重的抬起头看向他,在不远处抽着旱烟的老人也咳嗽着敲了敲烟杆,那一敲竟然在石板地上磕出了不小的洞。 他们慢慢随着秃头老人站在了霍天青身边,呈现出一种保护之势。双目炯炯的老人沉重道:“我原以为,昨夜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这么以为,可事情似乎并不想这么结束。” 秃头的老人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山西雁,而抽旱烟的老人则是樊大先生,那些小贩郎中人称市井七侠——而他们都是霍天青的徒子徒孙。 是的,他们是天禽派门下,而霍天青是天禽老人的继承人。无论他犯了什么事,他们也要护着他,不惜一切代价的保护他。 霍天青自然也知道,而且他更明白,凭他们根本就不是陆小凤的对手。 卖包子的小贩盯了陆小凤一眼,转而便抽出野药郎中切药材的小刀往脖子上割去,陆小凤以筷子击飞他手中的匕首,叹息道:“这是何苦?” 小贩道:“我赢不了你,既然如此,不如已死来替所有事画上句号!” 他话音刚落,其余人员似乎都有此意。陆小凤无比震惊的看向山西雁,老人疲惫道:“他是祖师爷唯一的儿子,无论如何……” “你也说了,我的父亲是天禽老人。”霍天青突然冷冷开口,“我不需要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和个卖包子小贩替我去死招人笑话。” 做好已死逼迫陆小凤罢手的小贩惊诧的抬头看向霍天青,可青年却只是喝完了杯中最后一滴酒,击出的酒杯将众人手中准备用以自裁的武器统统以内劲击碎。这般功力连陆小凤也要称一声赞,可一想到霍天青做的事,他变越发感到遗憾。 “从今天起,我霍天青和你们天禽派不在有任何关系。我不再管这穷酸门派的心酸,你们也大可不必打着为我的名头要死要活。” 霍天青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手掌微微一用力,便将那块牌子捏得粉碎。 “从今天起,天禽派从来没有过一个叫做霍天青的人!” 他说的决绝,毁掌门令毁的更是决绝。山西雁被惊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又喜又悲的看着他,最终竟是仰天大笑三声,语气悲壮而激昂一连道出三个“好”。 “霍天青,你果然还是没有辜负你姓的这个‘霍’字!” 霍天青没有说话,亦没有表情。陆小凤长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些人一个个沉默着向霍天青走近行下大礼,紧接着在毫无停顿的抬步离去。 而当这里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霍天青道:“陆小凤,要不要下盘棋?” 上官飞燕的尸体还有着余温。可她咽喉上的一点红却是显得如此妖异。她的眼睛瞪得大而惊恐,就像是不敢相信杀自己的是“他”一样,无法闭上。 那个“霍”……是霍天青还是“他”? 这想法另在场三人同时抬头,只有唐怀夏沉吟片刻,神色微凝:“……不会是霍天青。” 听着唐怀夏如此笃定,唐雨惊疑道:“师兄你认识霍天青。” “……嗯。”唐怀夏犹豫了片刻道,“以前见过。” 恰逢这时,之前被调走的西门吹雪提剑而归,剑尖尚有血迹。 唐雨不再追问唐怀夏,倒是归来的西门吹雪将视线转来,两个男人视线在空中相撞,片刻后又仿佛了无波痕的移开。 “西门吹雪。” “唐怀夏。” 两人用的都是肯定句,片刻后却又转开,西门吹雪接着道:“不是霍天青的断言尚早,我追出院外立刻便遭到伏击。” “哪儿的人手?” “青衣楼!” 上官飞燕和青衣楼联合起来,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金鹏复仇记的真相已出。可她的那句霍是什么意思,霍天青同时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吗?会是他派人杀了,亦或者是亲自杀了有可能泄露他秘密的上官飞燕吗? 西门吹雪的剑尖上最后一滴血滑落:“不是霍天青。” 片刻后,竟是西门吹雪复议了唐怀夏的话,片刻后,花满楼也叹息着开口:“的确不会是他。” “为什么?”唐雨懵懂不解,西门吹雪不再开口,花满楼道:“你觉得会因一句戏言而给你满院子糖葫芦的人……会是个无情的人吗?” 霍天青不是个无情的人,他对上官飞燕有情,自然下不了手杀她。欲成大事,却被儿女情长所绊,这或许也是他失败的原因。 更何况—— “要在唐潇的眼下杀人,必然是对暗器的造诣登峰造极,可霍天青的武功套数却和暗器一点边也沾不上。这点我想西门庄主和花公子都很清楚。” 西门吹雪颌首,阎铁珊死的那一日,他曾和霍天青动过两招,剑尚未出鞘,便被上官飞燕突乎其来的一剑打断。高手对招容不得半点掺假,霍天青的确不是暗器的好手。 “可如果不是霍天青,那个‘霍’是指谁?还是那不过就是语气词,使我们想太多?” 西门吹雪只是抬头看头看天,半晌蓦然道:“陆小凤离开多久了?” 花满楼眉梢渐渐皱起:“一夜未归。” 西门吹雪道:“他离开的有些太久了!” 霍天青带陆小凤去了山上的道观。观主似乎和霍天青很熟,听到两人来意,立刻便将他们引去后院石刻棋盘桌而去。 霍天青执黑子,陆小凤执白子。棋之一道,陆小凤并不精通,要轮到下棋的技术,他也就是个大众水平。所以按照水平而论,他是绝对赢不了霍天青的。 可他赢了。 局未终,霍天青的黑子自己将自己逼近了死路,无路可进,也无路可退。 霍天青执枚黑子沉思半晌,最终松子落盘,看着那枚黑子滚落,长叹中又带解脱道:“我输了。” 陆小凤没有说话。 霍天青却像是放下了所有的重担一般,露出了轻松的笑对陆小凤道:“如果没有你,我本不会输。” 陆小凤道:“就算没有陆小凤,也会有其他人。” 霍天青不在说话,转而开口道:“这一切虽说是我和飞燕一起策划,但有我和你做个终结便够了。上官的家的财产自会奉还上官家,飞燕也姓上官。” 陆小凤有些动容。霍天青本该是这代江湖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却因一步错,步步错。 霍天青说着,突然笑了笑:“不,也许她已经不在了。” 陆小凤敏锐道:“不在了?” 霍天青道:“你是不是认定我就是最后主谋?” 陆小凤没有说话,霍天青道:“我并不想为自己辩白,但我最初的确不想杀了大老板。” 陆小凤神色微闪,他道:“我信。” 霍天青诧异挑眉:“为何?” “因为唐雨。” 霍天青的神色温和下来:“你猜到了。” 陆小凤坦然:“你对她好的太不过寻常,但你爱着的却又是上官飞燕无误。” 霍天青颌首:“不错,她是我妹妹。她不该叫唐雨,该叫霍姝才对。我不知道中间产生了什么误会让你们和她都误认为西门庄主才是她的哥哥,不过现下想来应该都只是因果报应。” “幼年家中骤变,我抱着她杀上唐门,请求唐煜相助。唐夫人曾受过家母恩惠,自然会接下这点小忙。我将她送去之后,便开始闯荡江湖,试图要重整天禽派,渐渐便将她抛弃脑后,甚至刻意遗忘。” 陆小凤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霍天青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不把她交给天禽门的人照顾?” 霍天青笑了,“因为她的父亲并不是我的父亲。” 陆小凤震惊,霍天青却像在说一件平常的事:“你知道我是老来子,我父亲年事已高,母亲却尚貌美如花,更何况,她本也不是自愿嫁给父亲。” “东窗事发之后,我母亲和阿姝的父亲被盛怒的父亲杀死,而父亲也经此巨变而去世,随后便是仇家借此上门。我别无他法,只能送阿姝上唐门。” “无论母亲和父亲之间如何,她是我妹妹这一点是不可更改的事实。然而大约是我骨子里也忘不了父亲是因她和母亲而死,将她送上唐门后,也不愿再去看她。只是和唐煜坐下约定,等她十七岁嫁给唐怀夏,我回去给她主婚。” 霍天青道:“我亏欠她。” “嫁给唐怀夏?”陆小凤的表情更古怪了,霍天青却坏心的笑道,“唐门从不做亏本生意,陆公子应该从唐思淼那认识得足够多才对。” 陆小凤下意识想摸他的小胡子,伸出手才想起,这胡子因为要请西门吹雪早剃了。 霍天青收敛了玩笑的心思,又恢复了那副冷傲的表情。陆小凤看着他不得不承认,其实霍天青的眉眼和唐雨足有三分相像,只是他们都先入为主,从未有人去思考罢了。 “这也不过是个玩笑而已,我不能护她周全,但唐怀夏可以。如今既然她喜欢花满楼,那么和唐怀夏的婚约自然作废。”霍天青眯起眼,“再说我都要死了,她作为西门吹雪的妹妹,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陆小凤惊疑不定:“什么叫做你要死了。” 霍天青的嘴唇开始发黑,陆小凤几乎是在瞬间把上了霍天青的脉搏,青年却微笑道:“没用的,我用这毒杀了金鹏王和上官丹凤,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唐雨那小鬼连冰蚕毒都能解这也一定——” “成王败寇。”霍天青平静道,“我早有准备,而且也乐于迎接。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血丝溢出霍天青的嘴角,陆小凤沉默半晌道:“是上官飞燕?” 霍天青冷淡道:“我以为她爱我,就和我曾以为母亲爱着父亲一样。” 过了良久,霍天青冷冷道:“陆小凤,我之所以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只为让你无法拒绝一件事。” 陆小凤道:“不错,现在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没有办法拒绝了。” 霍天青是个骄傲到极点的人,正如他所说,像他这样的人,把心中最隐秘的伤口剖开来放下自尊请求陆小凤一件事,无论他的请求是什么,陆小凤便是刀山火海,估计也会替他做到。 陆小凤离开,将最后的时间留给了霍天青自己。 像霍天青这样的人,是不愿意让别人看着自己死去的。 霍天青往山下看去,原本天青的色天空不知何时被乌云笼罩。 他眯着眼道:“看起来要下一场雨。” 迟疑了片刻,他又道:“不过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静静的躺倒在石桌上。黑色的血从他的七窍流出,与这狰狞表象截然相反的是他平静而安详的神情。 陆小凤拾级而来,看着霍天青忍不住想,都说人在死前会看见自己一生中终要的人。那他是看见了天禽老人,他的母亲,上官飞燕……亦或者,是那名被他保护在怀里,一声一声唤他“哥哥”的无助孩童? 天更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美化了霍哥哥_(:3」∠)_ ☆、第二十二回 陆小凤扛着口棺材回来的时候,唐雨就坐在珠光宝气阁的门口拿着串等他。 天气灰蒙蒙的,空气也湿闷的紧,不知何时便会有一场瓢泼大雨而下。 唐雨刚刚见到他的身影出现,就急急忙忙上前道:“你怎么才回来,哥哥他们可担心了!你知道吗上官飞燕死了,哥哥他们说幕后很可能不止霍天青,他可能也是被利用的……棺材里,是谁?” 陆小凤看着唐雨,神色复杂。半晌,他开口道:“唐雨来给他上柱香吧,他没有亲人,你是他朋友,他替他上柱香吧。” 唐雨手中握着的糖葫芦咚的摔了下来,沾了一地的泥土看起来灰扑扑的。她的声音有些不稳:“……你,你杀了他?” 陆小凤沉默良久,道:“上官飞燕杀了他。” 唐雨瞪大了眼,手指攥得指节发白。她茫然的看着陆小凤将那口棺材抗入珠光宝气阁,往阎铁栅的灵堂一摆,对周围带着惧意的仆役道:“这是你们的大总管,好生安葬吧。” “还有……” 陆小凤仿佛有些受不了这里的气氛,话到一般便不想在继续下去,转头便走。 他答应了霍天青一件事,现在要去完成它。 他找到西门吹雪的时候,他正坐在后院。唐怀夏坐在他的对面。陆小凤见到唐怀夏先是一惊,却不防唐怀夏见到他第一眼却是淡淡道:“看来有人要替我说,不用我开口了。”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陆小凤望着唐怀夏,叹息道:“……你早知道。” “小雨来时,思淼怀珏尚未记事,但我不是。”唐怀夏摩挲着茶杯缓缓道,“这是为何我听说她认西门庄主为兄而出堡的原因。” 唐怀夏之所以从唐家堡而出,一方面是担忧唐雨安慰,另一方面便是因为唐雨认定了西门吹雪是他兄长这件事。 因为……西门吹雪根本就不是她的哥哥! 西门吹雪道:“看来我的记忆没有出问题。” 当初搅了浑水的陆小凤尴尬的下意识又摸上他如今已经消失的小胡子,不防就在他们沉默的这个当口,西门吹雪拿起了他的剑缓缓起身。陆小凤见状一惊,急忙出手拦住西门吹雪。 “你要干嘛?” 西门吹雪道:“既然是个误会,自然要解开。唐雨一直在找寻他的兄长,告诉她不是更好?” 陆小凤沉默,半晌道:“可霍天青死了。” “他死了。” 唐雨还是那么天真的一个小姑娘,凭着一时的勇气出来寻找哥哥,好不容易找到了,如今你要告诉她,她认错了,而她真正的哥哥一直在她眼前,直到她哥哥死了,她都没有认出来,唤上他一声“兄长”吗? 她还是个那么小的小姑娘。 西门吹雪的脚步迟疑,陆小凤苦笑道:“我答应了霍天青一件事。” 西门吹雪道:“什么?” 陆小凤转言其他道:“你还记得你与独孤一鹤决战,他内力不济?” 西门吹雪颌首,陆小凤道:“耗去他内力帮了你一把的,是霍天青。” 西门吹雪道:“我猜到了,当时在这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除了他没有第二个。” 陆小凤叹息道:“他知道你从不欠人情,也不愿欠人情。特意去如此做,除了他的确想要独孤一鹤的命外,还有一点便是想强迫卖给你这份人情。” 西门吹雪挑眉,陆小凤接着道:“我答应他,无论如何也要让你接受这份人情,而后回报他。” “去做当年送唐雨上唐门,约定等她十七岁便来接她的哥哥。” “唐雨的哥哥不是霍天青,是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 陆小凤不知道霍天青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的这番话,霍天青的确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他发现自己中毒后,便安心开始准备。 放出风声引来陆小凤去酒馆找他,随后让他作为见证断绝和天禽派关系,使自己的失败便不会给天禽派抹黑,再然后将一切独自告诉他,又死在他面前,令他无法拒绝。 霍天青抛弃了唐雨十年,而后用十个时辰,替她规划好了之后最坦荡的路。 命运有时就是这么奇怪。 霍天青因爱上上官飞燕还身陷死局,而也正因为上官飞燕见到了十年未见的妹妹。 陆小凤忍不住想,如果他没有爱上上官飞燕没有搅合进这件事多好。就算唐雨一时认错,他们终究还是有机会相认。那时自然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唐雨找到哥哥,他重振天禽派,而这一场乌龙或许也能让西门吹雪多个朋友。 霍天青其实是个很好的朋友。 就像陆小凤最初给他的评价,这是条汉子。 他爱上了上官飞燕,杀死了阎铁珊,暗害了独孤一鹤。他选择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不是陪自己的妹妹细水长流。 在见到唐雨的那一刻他本可以住手,可他仍旧继续了下去。或许是他对自己太自信,又或许就像是他遗忘唐雨十年一般,比不过“声名”二字。 “他说自己不是个好哥哥,可不想到死都不是个好哥哥。” 他说他亏欠唐雨良多,可陆小凤觉得他还清了。就在他选择隐瞒一切就这么孤独寂寞的一个人死去时。 陆小凤紧紧的盯着西门吹雪,他既然答应了霍天青,便必然会做到,无论用什么方法,他总要自己这个总是冷冰冰的朋友答应。 良久,西门吹雪道:“我欠霍天青一个人情。” 陆小凤瞪大了眼:“西门你……” “唐雨是我西门吹雪的妹妹,半个月前刚入族谱。”西门吹雪抬步向前,“你还有什么事?” 陆小凤抿起嘴角,面容严肃:“西门,谢谢你。” 西门吹雪道:“不用谢我,诚如霍天青所说,我也并不想当个不称职的兄长。” 唐怀夏叹了口气,拍了拍衣袍也缓缓起身:“走吧,去把这件事彻底结束吧。” 顿了顿,他偏头看向陆小凤淡声道:“我想,你已经查到青衣楼到底在哪儿?” 陆小凤神色微闪,凝重的点了头。 名字和“霍”有关的,这附近可不是只有霍天青。比如,还有一个人改名后也信霍。 陆小凤将视线投向珠光宝气阁的后山,霍休的小楼立在那里,于黑压压的雨云中,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原本只有阎铁珊的灵堂又多了具尸体,唐雨看着周围许多侍女轻轻啜泣,自己的眼眶不知为何却哭不出来。她听了陆小凤的话,给霍天青上了香,随后便坐在了他的棺材边。 棺材是上好的金丝楠木,陆小凤下了大本钱。 唐雨想着,对不远处的侍女道:“有我穿的丧服吗?我是他朋友,我想,至少为他守个头七。” 周围的侍女都用见鬼的般的眼神望她。 唐雨不说话了。 “没关系,我可以陪你去做。” 唐雨抬头,就见花满楼站在不远处,对她道:“他也是我的朋友。” 牵着花满楼的手,唐雨跟着花满楼出门,却不防在临出门前被这里的老仆拦下。这老仆唐雨有些眼熟,似乎是霍天青极为信任的老管家。 老仆从袖中掏出了个有些掉漆的盒子,是漆金黑檀盒。他将盒子交给唐雨,缓缓道:“大管家留给小姐的。” 唐雨接过盒子,轻轻一勾锁眼,小盒子就打开了。 盒子里面什么没有,只有一打屋契地契。唐雨拿出一张看了看,表面的是珠光宝气阁下的一家银号。 老仆平静的就仿佛从他手中递出的不是三分天下的财富,而不过就是一叠黄纸。他低沉道:“大管家送给小姐的添妆,珠光宝气阁是小姐的了。” 唐雨愣在了原地,她还记得昨晚霍天青笑着问她喜不喜欢珠光宝气阁,这一刻,他已经躺在冰冷的像这盒子一样硬的棺材里了。 滴落的液体在屋契上晕开,像下雨一样。 花满楼感觉到有液体一滴一滴砸落脸颊,仰起头侧耳,或隐或现的滚滚雷声由远及近。 “我不喜欢珠光宝气阁,一点也不喜欢,你不如给我一院子的糖葫芦。” 唐雨蹲□,抱着那漆金的小盒子,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就如同这压抑了一天的雷雨一样。 她坐在暴雨里痛哭,她说她刚刚要好好和霍天青做朋友,可连顿饭都还没好好给他做过,他就死掉了。唐雨说其实她也不是那么喜欢糖葫芦,她可以不要糖葫芦的,为什么霍天青就不能活下来呢?上官飞燕就那么重要,被她害死了也无所谓吗? 她哭得抽抽搭搭,声音被雷雨掩盖的几不可闻。 花满楼陪她立在雨里,温柔的抱着小姑娘,听着她哭,陪着她哭。 或许是他知道,有些事情哭出来就好。就像是这压抑着黑云,只要这场狂风席卷结束,也终究会云开雨散。 而云破处,雨过天青。 作者有话要说:……大约是报应,我弄丢了第二卷的大纲…… ☆、第二十三回 这是陆小凤第二次来到这座布满机关暗箭的小楼。 上一次,他和花满楼满怀疑惑而来,遇上的是漫道金银与假的金鹏王。 这一次仍然是那写着推的门,打开后,却不见了金银财宝。只有一个身着干净却朴素衣着的老人,坐在一块草席上,悠然自得引着一坛好酒。 这老人正是霍休。 霍休道:“我想你这次来必然不是找我喝酒的。” 陆小凤道:“所以这一次你连解毒的酒都未给我们留下。” 霍休笑了:“既然来的人里有唐家的少主,我为什么还要浪费那三碗酒?” 陆小凤盯着他,就仿佛他说了什么令人无比震惊的话。半晌他道:“我似乎能明白你为什么能赚那么多钱了。” 霍休道:“是了,钱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可赚钱又是多么难的一件事。你明白了,可他们却不明白!” 陆小凤道:“所以你杀了大金鹏王?” 霍休冷哼道:“他安逸日子过太久,早不知生活的艰辛。我那么辛苦赚回来的钱,凭什么他一句话我就要给他!” “所以你要了他的命。”陆小凤叹息道,“既然要了他的命,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杀了阎铁珊和独孤一鹤,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人和你讨那份财产了。” 霍休露出了满足的笑,他对陆小凤道:“只恨霍天青心不够狠,到最后竟然认命,甚至有求于你!” 陆小凤道:“你察觉到他已经隐隐发觉自己被你利用,所以就命上官飞燕杀了他?” 霍休道:“不错,只可惜他内力深厚,竟然还能撑到见你。” 陆小凤道:“所以你就干脆也杀了上官飞燕。我不明白,就算你杀了她,排除掉霍天青后我也早晚会怀疑道你头上,你为什么还要杀了她?” 霍休露出了微笑:“她美不美,聪不聪明?” 陆小凤想起曾让他心动的上官丹凤,不由自主的点了头。霍休笑道:“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像她那样的女孩子,爱上的不是霍天青,反而是我这个糟老头子。” 陆小凤眼神闪烁,他的确很疑惑。霍休接着道:“虽然我已经不年轻,但我有是个女人就无法拒绝的东西。” “什么?” “我的珠宝!”霍休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自傲,忽然他又露出那种笑,他看着陆小凤道:“我既然花了那么大力气才除掉他们,怎么会又让别人再来分享我的财富。” 陆小凤瞠目结舌,“财富对你而言就如此重要?” 霍休道:“对我来说,财富就和我老婆一样重要!你愿意让别人碰你老婆?” “这根本就是两件事!” 霍休冷冷道:“可在我眼里,这就是一样的。” 陆小凤说不出话了,他发现自己似乎完全没办法理解霍休的思路。 霍休看着他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如果你不去相信霍天青,又或者就此罢手。我还是你朋友,当你来找我时,还会替你摆上酒。当你缺钱的时候,或许还会借给你万儿千两。” “可你知道我不会罢手。” “是的。”霍休露出了神秘的笑,“所以我为你们准备了墓地。” 陆小凤四下看了看实在没看到棺材土坑,随后他敲了敲地面:“这里?” 霍休道:“对,就是这里。” “这里是山的中空处,四周有最坚固的材料加固,就算是霹雳门的火药也炸不开,就算炸开了,崩塌的山体也会将这里埋住。” 陆小凤从善如流接口道:“而这地方唯一的出口就是我们进来的地方。我猜,那门也只能从外面打开是不是?” 霍休笑道:“没错!” 话毕,一阵轰隆声由上而下,陆小凤众人下意识后撤,却不想自空中而落的那钢牢罩住的不是他们而是霍休。 陆小凤惊讶的看着他,霍休却露出了讥诮的笑:“虽然门只能从外面打开,可这里还有一个出口。” “我猜到了,你不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 面对陆小凤的嘲讽,霍休只是摸了摸自己座椅下的一个按钮,不在乎道:“对,现在这唯一的出口就在我身子下面,只要我一按这按钮,机关立刻会封死,就算花满楼他们来寻你们,也推不开那门!而这钢牢使用最精密的钢铁打造,连削铁如泥的宝刀也不能耐他一分!” 他的话音未落,西门吹雪已一剑击出。长剑震得铁牢嗡嗡作响,却的确如霍休所说无一丝一毫的伤痕。西门吹雪神色未变,直接一剑刺向霍休咽喉,被他带着奇怪手套的双手借力一转,化为无形。 铁牢的钢条太密,实在无法挥剑。被拦下剑尖的西门眼神微暗,一直沉默的唐怀夏见了他这么一首,这才微赞道:“阁下的手上功夫的确精妙。” 霍休笑道:“我既然敢在这里等你们,自然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他说完,那钢条缝隙间竟突然出现无数铁板将这笼子封死,连根针也无法射入。霍休在铁牢里悠然自得道:“自然你们带着唐门的人,我自然也要做好准备才是。” 陆小凤死死的盯着那扇门半晌,突然开口道:“看来如你所说,我们必须要死在里面才行。” 霍休没有说话。 陆小凤状似苦恼道:“如果朱亭在,或许我们还能有救。可我之前刚和他吵了架,这次也没有叫上他,看起来我们的似乎真的会死。” “不是似乎。”霍休冷冷道,“是一定。” 陆小凤笑了,他没有说话。 唐怀夏垂眸看着那笼子,慢慢道:“你是不是对你的机关很自豪?” 笼子里的霍休冷哼了一声。唐怀夏露出了抹极淡的笑意:“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不要在唐门面前,玩弄机关精妙?” 下一瞬间,陆小凤听见极细的一声啪,紧接着那些原本封闭了铁牢的铁片突然弹开,霍休面色扭曲,声音极致惊恐:“你做了什么!?” 唐怀夏淡然道:“你椅子下的机关做的这么明显,我们又是敌人。看到的第一眼先毁了它是正常人都有的思维的吧。” 西门吹雪看了唐怀夏一眼,对陆小凤道:“你一早发现他动手?” 陆小凤道:“我只是听思淼说过,唐门只有射暗器的时候才会带上鹿皮手套。” 西门吹雪转头看向唐怀夏,果然,不知何时,他的右手已带上了手套,此刻正慢慢摘下。 霍休渐渐平静下来,他对陆小凤嘲笑道:“就算我死了,你们也活不下去来。有唐门少主,万梅山庄庄主以及你名震天下的陆小凤陪葬,我不亏!” 唐怀夏的嘴角浮现了讥诮的笑。而后下一秒,有些暗哑的少女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哥哥、师兄、陆小凤——你们在里面吗?” 陆小凤闻言,眼中也不免浮现出笑意,霍休当然也听见了这声音,他冷冷道:“别忘了,机关已经被我封死——” 仿佛就是为了打他的脸,门口很快传来的被推开的声音,还有少女的抱怨:“这门好奇怪,不用锁在后面用机关擒封——我这样不算是私闯吧?” 花满楼的声音平静回答道:“不算。” 少女接着道:“那是不是一路打开就可以了?” 花满楼道:“打开吧。” 陆小凤觉得自己快要笑出声了,铁牢沉默了半晌,霍休开口道:“你早猜到?” 陆小凤道:“当她几个时辰就做出了朱亭的机关鸟时,我就知道这一次我不必请朱亭来预防传说遍布青衣第一楼的机关了。而你的机关坏掉——”陆小凤尴尬的看了唐怀夏一眼,“这只能说老天爷都在帮我们了。” 谈话间,唐雨已经和花满楼下来,他们所经之出,石门全部大开,明亮的光从后而入——雨停了,第二日的黎明也来了。 唐雨看见他们松了口气,脸孔却气得鼓起:“你们三个一晚上都没回来!” 唐怀夏解释道:“事发突然……你哭过了?” 唐雨的眼睛肿的和核桃一样,她闻言揉了揉眼睛,极浅的“嗯”了一声。唐怀夏察觉她不愿提这件事,便不在追问。唐雨看见了他身后的铁牢,好奇道:“那里面是谁?” “霍休。” 唐雨道:“霍休?” 陆小凤沉默片刻,决定向这个女孩子解释清楚:“霍天青不是青衣楼的主人,他才是。策划一切的人……也是他。” 唐雨的眼睛微微瞪大,她的手有些颤抖。陆小凤见状安慰道:“不过他也算自作自受了,他将自己关在这样一座铁牢里,别人无法接触他,他也无法逃出去。” 唐雨静静的看着她,霍休见到唐雨眼神一亮,急急道:“放我出去!只要你能救我出去,我给你钱!” “救我出去,我给你钱!” 唐雨平静道:“你给我多少?” 霍休面色痛苦,他思索半晌,沙哑道:“十万两,我给你十万两!” 唐雨扭头就走,霍休急忙道:“一百万,我给你一百万!” 说这话的时候,他把头撞在铁牢上作响,十分痛苦的模样。唐雨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他,平静道:“一百万两好像很多,可我要来做什么?” 霍休噎住了,唐雨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微微仰头问陆小凤:“他就是上官飞燕的那个‘他’?” 陆小凤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唐雨不在说话,任凭霍休在后面叫喊。唐雨道:“他没有再加钱了。” 陆小凤道:“或许是他觉得,比起死亡,贫穷更可怕。” 停顿了片刻,陆小凤又笑道:“或许很快他就要发现,有些事可能比死亡还要可怕。” “比如?” 走出了地牢,陆小凤看着朝阳回头又转视阴暗的密道,开口道:“比如饥饿。” 所有人将霍休和金鹏王朝抛在了身后,霍休作茧自缚,陆小凤不想杀他,因为他曾经也是他的朋友。 “交给老天爷好了。”陆小凤淡淡道。 唐怀夏看了他一眼,露出了抹微笑,略带玩味道:“老天爷?这倒是新鲜。”陆小凤一愣,刚想说什么,唐怀夏已向前一跃数迟,远远的他平淡的声音悠然传来——“终是善恶有报,天道轮回……” 陆小凤在原地顿了一下,蓦然笑开顿悟。要论到善恶,唐怀夏或许比霍休好不到哪里去。灭人满门杀孽无数……然而让他能站在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这样的人身边毫不逊色的原因,却是他比谁都清楚一个道理。一个霍休不懂的道理。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握上屠刀的那一刻就该做好被屠刀所戮的准备,有足够的能力杀人,便也该有足够的能力扛起这些生命。 唐思淼是这样的人,唐怀夏也是这样的人。 “我似乎有些喜欢你们唐门的人了。”陆小凤笑着对唐怀夏道。 唐怀夏看着他,却勾起嘴角笑道:“你最好还是不要。” “为什么?” “唐门可不会因为你喜欢,就不接你人头的单!” 陆小凤一怔,接着大笑出声,畅快淋漓。 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唐雨不在离开的人之列,她转身,在所有人都往外走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望着地牢出眯起了眼。 她直接从袖中掏出了什么,白皙的手指翻转,天真又残忍的低声道:“你既然喜欢这个,就让它陪你好了。也算是替老天爷做了个决定。” 当众人发现唐雨落下好远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微笑着小跑跟上,而花满楼牵住了她的手,微微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问。 半个月后,霍天青的葬礼料理完毕,众人也启程从山西离开。唐雨将珠光宝气阁给了上官雪儿。这财产原是上官家的,如今交给上官家最后的血脉似乎也算得上善始善终。 临行前,西门吹雪对唐怀夏道:“阿姝要和我回万梅山庄,阁下何意?” 唐怀夏道:“出堡已久,确认小雨无事,我需要回去一趟。思淼在云南,堡里只有怀珏我不放心。” 西门吹雪颌首。唐怀夏转而对唐雨道:“七月三是阿爹生日,记得回来。” 唐雨用力的点头,挥手向自己的师兄告别,直到唐潇驾着的马车渐渐连影子也看不到了,她才扭过头看向西门吹雪,双眼满是期待:“哥哥你刚才叫我什么?” “……阿姝。”西门吹雪缓缓道,“我最近想起,你的小名似乎是这个。” 唐雨捧着脸嘿嘿的笑:“原来我小名是这个,西门阿姝,嗯挺好听的!” 西门吹雪见她高兴,脸上也罕见的露出了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嗯了一声。唐雨牵着西门吹雪的手要上马车跟着他离开,在上马车之前望着花满楼期期艾艾道:“我,我要和哥哥回去了。” 花满楼微笑道:“我知道。” 唐雨瞅着他,突然道:“你之前和师兄说要去唐家堡下聘的!” 此话一出,陆小凤的表情一瞬间就如生吞了只鸡蛋般,而西门吹雪闻言也眯着眼看了过来。花满楼巍然不动,仍旧温和道:“你师兄说了,你还太小。” 唐雨沮丧的□肩膀,转而又期待道:“但你会来万梅山庄看我的吧?” 面对的少女期待的声音,花满楼忍着笑,认真而温柔的点头:“嗯。” 唐雨立刻高高兴兴的上了马车,临走前还不忘挥手道:“我会在家等你的,你要早点来啊!” 眼见着唐雨总算是跟着西门吹雪走了,陆小凤上下看了花满楼半晌,这才面色古怪道:“你不是真要娶那小丫头吧?” 花满楼却微笑道:“你是不是该去看薛冰姑娘了,上次你还和我提起她。” 上次提起她是什么时候,是陆小凤被上官飞燕的丹凤公主迷住的时候。 他当下咳嗽数声,不说话了。 在所有人都离开的小楼外,一双红色的鞋子缓缓出现。 最终,那双鞋子停在被关死的石门前。石门原本被破坏的机关上钉着数枚散着幽幽绿色的暗器,这些暗器将原本拆解的机关又重新封死,钉在再也无法开启的石门前,令人目眩神秘的就像是一副画。 红鞋子的主人停在那射发精妙的暗器前半晌,最后弯下腰,从不远处捡起一个雕琢精致的圆筒,微微一笑,抬步离开了。 【满堂花醉三千客·完】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三更结束么么哒!你们看到的时候作者一定在苦逼的啃专业书…… ☆、第一回 赵陌桑从帘子里扶着侍女的手小心踏下马车,第一眼望见的便是那一袭杏色锦袍的公子。青年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握着普通的陶瓷杯,正静静的饮着茶。 赵陌桑不知自己为何忍不住便去注意这名男子,或许是因为他周身平静温和的气息在这嘈杂的酒馆中太过突兀,又仅仅只是因为他恰巧坐在赵陌桑第一眼便能见到的地方。 带着斗笠面纱的大家小姐在侍女的牵引下往不起眼的桌上一坐,等着眼神麻利的小二为她端上最好的茶水,一解路途疲乏。 她的到来令不少佩刀的武侠人士侧目,然而不久后这些武侠人士便又自顾自的聊开。赵陌桑忍不住去看那杏衣公子,却见那公子也微微侧首,仿佛对那些武侠人士所聊之事十分感兴趣一般。 “……你别不信!孔雀翎真的现世了!有人见过!” “你说有人见过谁见过?都说见过孔雀翎人的都死了!孔雀翎要是出现了,孔雀山庄还至于依然颓败着,任凭蜀中那一家霸着暗器第一家的名头不放?” “你你——!江湖早有传言说唐门有孔雀翎,这你又要怎么解释!” “口说无凭,要是唐门真有,孔雀山庄还不早就扑上去要讨回来了?” 赵陌桑侧耳认真听了片刻,发现只是一群江湖人士争论,一没有提到万梅山庄,二没有提到西门吹雪,便不再有兴趣听下去,倒是那杏衣公子反倒露出了更感兴趣的模样。 赵陌桑微微撩开面纱轻嗫了口茶,扯了扯身侧侍女的衣袖低声开口道:“你去找个人打听一下,这里离万梅山庄还有多远。” 侍女应了一声,乌黑的眼圈转了转,便在赵陌桑微嗔的视线下,行至那锦衣公子身边,脆生生开口问道:“这位公子,打扰了,我家小姐想询问公子,这里离万梅山庄还有多远?” 锦衣公子听完了侍女的话,微笑着道:“还有十里不到,便是万梅山庄所在了。” 侍女道了谢,转而又道:“我见公子也不像这里的本地人,来这里,也是要上万梅山庄吗?” 世人皆知西门吹雪是万梅山庄之主,而西门吹雪无疑是江湖新一辈剑客心中难以超越的存在。然而西门吹雪甚少出庄,能见到这位白衣剑客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不知有多少慕名江湖侠客,三三两两来到万梅山庄地界,想着也许便有机会见到这位剑客一面。 然而放眼整个江湖,成功进了万梅山庄的,除了名满天下的陆小凤……就只有峨眉四秀仅剩的一秀,二秀孙秀青。 这侍女自然也是这么认为,即使这锦衣公子连柄兵器也无。 锦衣公子听闻她的话,颌首称是。侍女闻言,更是高兴道:“如果公子不介意,愿不愿领我们上万梅山庄?雇来车夫只敢驾车来此,再进却是不愿,可我们自己家的车夫却不认识具体的路。” 面对侍女的请求,锦衣公子微笑着答应了。 他似乎就是这样的人,不会拒绝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在被侍女扶着重新上了马车,赵陌桑透过薄纱看着锦衣公子,不由自主的有着这样的认知。 锦衣公子坐在马车外,丝毫不介意身侧做的是个马夫,反倒认真的替他指着路。侍女掀起帘子偷偷看了几眼,转而对赵陌桑道:“小姐,那公子脾气真好。” “别乱说。”赵陌桑微窘,制止了侍女的额评价,自己确是忍不住一路透过马车帘被风吹起的间隙,瞧着总是挂着温润笑意的锦衣公子。 “都说能上万梅山庄的男人只有陆小凤,小姐你看他这么熟悉路,是不是就是那个名满天下的小凤凰啊?” 赵陌桑微笑道:“他不是。” 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三月春风滑过初融的雪水,有着一般女子难有的知性温柔。赵陌桑凝视了车外引路的青年一眼,道:“我见过陆公子,他呀,和眼前的人性格毫无相似之处。” 赵陌桑想说陆小凤就像是一阵风,在天地间随意的飘荡,是个再标准不过的浪子。可眼前这男人更像是西湖的一捧水,温和无争,如玉君子。 侍女道:“你看我,都忘了小姐和陆大侠是朋友!小姐,你说西门庄主会同意吗?” 听到这句话,赵陌桑眼中的笑意淡去,她盯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极美的手。可如今这双手正紧紧的攥着一只帕子,无意间暴露出主人的紧张。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来万梅山庄之前,陆小凤曾劝止过赵陌桑。天下剑客如此之多,并不只有一个西门吹雪,况且西门吹雪的剑是杀人的剑,并不适合传授于人。若是要替赵简寻个剑术师父,点苍骆家是个不错的选择。 赵陌桑也知道西门吹雪不易请动,可在她的眼中,赵简值得最好的。他是太原赵家的嫡子,既要学剑,自然也该请到最好的师父来教。 当今武林,要论剑术,该是武当木道人、峨眉、独孤一鹤、南海叶孤城以及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最为出色。这几人中又以西门吹雪最为年轻,更何况四月里他胜了峨眉独孤一鹤之事更是名动天下——这让赵陌桑越发坚定了要请他来教授赵简剑术的决心。 陆小凤对她的决定之事叹息,留一下一句“祝你好运”便离开了太原。而她则踏上了替弟弟寻师之路。 思绪烦扰间,马车在锦衣公子的指引下缓缓上了山道。闷热的天气令赵陌桑忍不住掀开幕帘,幕帘打开,不远处古朴而透着锐意的深色庄园便扑面而来。 如今是六月,万梅山庄笼罩在一片匆匆绿意中,立在山腰上,静谧美好的就像是座世外桃源。 她看着表情平和的锦衣公子,忍不住轻声问道:“公子来万梅山庄何事?” 这话问的有些失礼,赵陌桑几乎是出口就有些懊悔。然而那锦衣公子却像是了解她的尴尬一般,微笑着便将这尴尬化于无形。他就像回答一个老朋友随意提起的一件事般,开口道:“我答应了一个小姑娘,要来看她。” 赵陌桑一愣:“小……姑娘?” 马车靠近后便被拦下,拦车的仆人一见锦衣公子便从怀里掏出了幅画,努力的想要分辨。对比了半天,才放弃一般直接开口问道:“可是花公子?” 锦衣公子微笑颌首。仆人几乎是立刻舒了口气:“小姐等您很久,庄主吩咐若是您来了,直接进就好,不用通知。” 赵陌桑从她的角度刚好能望见仆人握着的画纸,只见那画纸上不知画了什么人,只有人物脸上那上扬的一道表示笑容的弯弧能够勉强辨认。 仆人注意到了她,忍不住开口道:“这位是……” 锦衣公子顿了顿道:“是我的朋友,想来拜见西门庄主。” 仆人恍然:“是花公子的朋友吗?庄主不好说,小姐那儿一定没问题。既然是花公子的朋友,那就请吧!” 赵陌桑向锦衣公子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对方却仿佛并未注意到,只是由仆人引着一路往厅堂而去。 等到了厅堂之后,仆人告退。赵陌桑坐在椅子上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自她出生起,很少有如此不安的时候,或许是这一路的见闻令她更深的明白了当初陆小凤的话,令她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不自信,产生动摇。 与她相反,那位被万梅山庄的仆人称为“花公子”的青年倒是安静的坐在一旁。不一会儿,他的嘴角渐渐溢出笑意,而这笑意和赵陌桑之前见到的温和笑意截然不同。 赵陌桑能明显感觉到青年忽而变好的心情。 还未等她深思,一声愉快清脆的唤声便从偏门传来,紧接着赵陌桑只觉得一团雪白扑来,等回过神,便见锦衣公子的怀里不知何时钻进了一个雪白的少女,正高兴的和他说话。 “花满楼花满楼花满楼!”小姑娘高兴的笑弯了眼,“你来看我了!” 花满楼微笑道:“我答应了你。” “嗯。”唐雨快速的点了头,又盯着花满楼看了半天,最终失望道:“好像没瘦呢……师姐明明说不见面会消瘦的!” 花满楼微笑道:“你是希望我瘦还是不瘦?” 唐雨挣扎着思索了半天:“还是不要瘦了,我喜欢你健健康康的!” 赵陌桑看着少女的举动有着瞠目结舌。少女却转头看见了她,语调欢快的问道:“这位姐姐,你也是来看我的吗?” 赵陌桑有些尴尬:“不……我是来……” “——咳咳咳咳!” 赵陌桑正想和这小姑娘说明来意,却被一阵咳嗽声打断。唐雨听到这阵咳嗽声立刻松开了抱着花满楼的手,不情不愿的向后退了两步乖乖站好,满脸委屈的看了咳嗽的老人一眼,这才盯着自己的脚尖,断断续续道:“你来看我我很高兴,不过爷爷说女孩子家要矜持,我不能扑过去抱你了,你能不能改来抱抱我?” 面对唐雨陡然爆发出的希望之光,发出了咳嗽的老人气得真的咳嗽了,他几步上前想要抬手敲唐雨的脑门,半晌又实在舍不得,只能长叹一句,对花满楼道:“让花公子看笑话了。” 花满楼还未说话,唐雨鼓着双颊反驳道:“才没有呢!反正我是要嫁给他的,他才不介意!” 老管家被气得手指发抖“你你你你”了半天,最终长叹一句:“老夫人、庄主!我对不起你们啊!” 唐雨一听老管家连自己死去的娘和哥哥都搬出来了,只好立正站好,一脸乖巧模样,却在老管家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做了个鬼脸。 赵陌桑忍俊不禁。 老管家注意到这名带着面纱的女子,皱了皱眉道:“这位是……” 赵陌桑制止了侍女的回答,亲自起身欠身道:“太原赵府赵陌桑,前来拜会西门庄主。” “啊!是赵小姐!”老管家恍然,却面露难色,“可我们庄主……” 老管家的话未说完,却被一抹白色打断。西门吹雪迈步而来,衣裳如雪,长发如墨。他如冬夜流星的眼眸现在花满楼身上停顿了两秒,紧接着落在了赵陌桑的身上。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赵陌桑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她忐忑的望向西门吹雪,不防这如剑一般锋利的男人只是转过了视线,淡声道:“王伯,送客。” 作者有话要说:赵陌桑是赵简的姐姐,赵简是《白玉老虎》男主的爹……如果我名字没记错_(:3」∠)_。嗯赵陌桑是个引出第二卷故事的炮灰,不过是个原创的~ ☆、第二回 西门吹雪这句话一出,不仅是赵陌桑愣住了,连唐雨也愣住了。她伸出手挠了挠脸,漆黑的眼睛偷偷的看了花满楼一眼,表情略有些苦恼。 赵陌桑在来之前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连说服西门吹雪的言辞都想好了几套——可谁也没想到,西门吹雪竟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西、西门庄主——!” “哥哥你不让这位姐姐留下,是怕孙姐姐吃醋吗?” 和怀着百般猜测却不敢言的赵陌桑不同,与西门吹雪同样一袭白衣的小姑娘却是指着这名震天下的剑客,一针见血道。 金鹏王朝一案,峨眉派元气大伤,不仅是失了掌门,作为新生一代武林侠客标杆的三英四秀更是成了两英一秀——而且这唯一存活的一秀孙秀青,没有回峨眉,反倒住在了万梅山庄。 即便西门吹雪这个如冰雕一般的存在向来难以染上红尘色,但这一次实在是想让人不想歪都不行……况且,他们也未必有想歪。 赵陌桑颇为震惊的看着开口无忌的小姑娘,仿佛是难以置信这世上除了陆小凤还有人敢这么和西门吹雪说话一般。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西门吹雪周身的气势并未因此变得凌厉,反倒依然如初见是清淡冷凝。 白衣剑客微微低头看着眼神狡黠的小姑娘,嘴角竟然微微动了一动,接着开口道: “今天王先生和我说……你已经逃课逃了三天,也欠了不少功课。”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小姑娘闻言立刻搭耸了下来,还试图争辩:“胡、胡说!我明明有乖乖上课!” “露了脸,接着就趁你先生不注意,用上唐怀夏教你的隐蔽工夫转眼不见吗?” 唐雨有些心虚的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不肯再看向西门吹雪,底气不足道:“他上课很无聊嘛……” “王先生是饱学之士,怎会无聊!” 面对老管家的不赞同,唐雨一瞬间又来了勇气:“就是很无聊嘛!” 西门吹雪的声音带上了丝调笑,他缓缓道:“这先不论,你很想我捉你去见你的老师吗?” 唐雨立刻拼命摇头,伸出手讨好的拽了拽西门吹雪的衣角,眨巴着眼睛举手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拿孙姐姐打趣你了!哥哥你千万不要把我压去见先生,他好凶!” 听到这里,花满楼溢出笑意,缓缓道:“你在学什么?” “琴棋书画。”作为大唐家堡出品的弟子,唐雨很好的继承了唐怀夏的某些品质。她皱了皱鼻子,苦着脸道:“一定要学吗?” 听着唐雨略带丧气的话音,西门吹雪静静思考了两秒,开口道:“不喜欢?” “一点也不喜欢!” 西门点头道:“那就不学了。” 唐雨顿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王管家重重的咳了两声,转而劝西门吹雪道:“庄主,这样不好吧?毕竟……” “没关系。”西门吹雪道,“她做她喜欢的事就行。” 听见这话,王管家忍不住碎碎念着“谁家小姐的兴趣是做机关暗器啊”,一边露出无奈又慈爱的笑。当视线转向花满楼的时候,老管家又露出了纠结又迟疑的表情,半晌道:“花公子,你的琴棋书画……怎么样?” 花满楼有些疑惑为何这位管家问起这些,但仍然回答道:“尚可。” 老管家闻言立刻像是放下了什么大石头一般,立刻变得笑容和蔼又面色慈祥:“这样啊,真好真好!” ……真好什么? 花满楼一瞬间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赵陌桑看着呆在花满楼身边冲西门吹雪笑的小姑娘,眼神渐渐的变得不一般。近来江湖还有一个关于西门吹雪的传言,然而这个传言不想西门吹雪与孙秀青令人觉得言辞凿凿,相反,这个传言惯来是被人们当做笑谈听过就罢。 江湖传言,西门吹雪认了个唐门弟子做了妹妹,还有人说,这根本不是认,那个唐门女弟子根本就是他幼年遗失的亲妹妹! 这世界上最具有魔力的便是血缘,正如赵陌桑愿意为了赵简孤身前往万梅山庄。西门吹雪对眼前这十五六岁小姑娘的容忍度,也是超出了所有人认知的高。 如今看来,这个被人们认为是笑谈的谣言,搞不好才是真实度最高的。 太原赵家没出过什么武林高手,但作为一个屹立已久的武林世家,赵家有着独一无二的广阔人际。 甚至有传言,昔日名震天下的天禽老人也与他们家有着姻亲关系。 眼见西门吹雪即将离开,赵陌桑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冲着唐雨便道:“西门姑娘!您可认识邵韵!?” 原本唐雨已经牵着哥哥的手打算扯上花满楼一起离开,乍一闻赵陌桑的话,脚步停下,原本圆圆睁着的眼睛弯起,她转头,轻声道:“这位姐姐,你想说什么?” 赵陌桑眼见唐雨停下,底气更足,当下颌首道:“西门姑娘,唐家堡去世的那一位唐夫人,从母姓邵,单字韵。” “——但她的本姓,却该是‘赵’才对。” 唐雨垂着眸想了半天,开口道:“你告诉我你是师娘的娘家人,然后呢?” 然后呢?赵陌桑一怔语塞,却硬着头皮道:“陌桑仅是希望西门庄主能够听陌桑一言。” 唐雨刚想说“就算你是师娘的娘家人可你又不是师娘,更何况我哥哥又不是我为什么要听你说话”……西门却转过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强自镇定的赵陌桑道:“你说。” 赵陌桑定了定心神,言辞坚定道:“西门庄主剑术无双,举世难敌,难道不想将此剑传承,亦或是——为自己打造出一个完美的对手吗?” 西门吹雪沉默了。 赵陌桑的确如她所言,只说了一句话。她向西门吹雪庄重的行了一礼:“今日是陌桑唐突,明日陌桑必备上厚礼,再上万梅山庄,拜见庄主。” 赵陌桑走了,走的干脆。唐雨看了看西门吹雪,又看了看花满楼,忽然间拉了拉花满楼的手,在他低下头的时候捂住了他的耳朵,花满楼忍俊不禁,伸出手取下唐雨的手,温柔道:“怎么了?” 唐雨别扭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她太聪明了,我怕你喜欢上她!” 花满楼微笑着,却忽然说了句和唐雨所提之话毫无关系的一句。他道:“我答应过你,要等你长大。” 花满楼是什么时候答应的?这对于唐雨来说已经不重要,因为只是这句话就让她觉得脸烫的要烧起来,只能结结巴巴的试图转移话题:“……你、你要不要喝点茶?我和孙姐姐特意挑拣的花茶,你等等我去给你泡!” 唐雨急冲冲的跑了,花满楼笑着看她离去却并未追上。西门吹雪也在原地。 半晌,西门吹雪开口道:“太原赵家……和阿姝是什么关系。” 花满楼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他有些头疼的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缓缓道:“我和陆小凤在事情结束后去寻了大智大通。他们因不愿惹上天禽派的麻烦,之前才不愿直言相告。如今天禽派已无霍氏,便将事情都告诉了我们……” “唐夫人是赵家旁系赵启的私生女,而霍夫人……则是他嫁与天禽老人的嫡女。” 花满楼沉默了片刻,似乎是陷入了初从大智大通处知晓这段往事时的震惊。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被父亲嫁与了年近七十的老人——这场婚姻或许不该用嫁娶来形容,用“买卖”或许更合适。 一室寂静,西门吹雪蓦然冷冷开口道:“那么,就是没关系了。” 花满楼一怔,紧接着也微微笑道:“那么你的决定是什么?” 西门吹雪看向了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剑客的手,可这双在经历独孤一鹤之战后,能遇上的敌手更少了。他的眼中闪烁着星点光芒,嘴角浮现极淡的弧度:“无法否认,我被她说动了!” 唐雨泡好了茶没有自己端去给花满楼,反而晃悠着步子,走到了孙秀青养伤的屋子。 昔日的峨眉女侠如今放下了剑,一双握惯了剑的手正认真的抹挑着面前的七弦古琴,曲子虽简单,但也看得出演奏者的用心。 唐雨瞅着孙秀青半晌,端着给她备着的茶点欢快的走了上去,在孙秀青微笑的神情中坐在了她的旁边。 她好奇的拨了两根弦,转而认真的对孙秀青道:“孙姐姐,我哥哥的琴是学了很多年的,你现在学其实没多少用。” 孙秀青被唐雨直白的话憋的脸一红,却仍是低下头拨弄着琴弦:“……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一点。” 唐雨托着下巴望着孙秀青,看着她认真而专注的表情,忍不住道:“……孙姐姐,和我哥哥做朋友会很幸运,可爱上他真的会很糟糕的。” 这话并不怎么动听,尤其是在一名本身便恋慕着西门吹雪的女子面前。然而孙秀青闻言只是笑笑,脾气最直的二秀端起了唐雨为她带来的茶,淡声道:“我知道。” 是的,孙秀青当然知道。她喜欢西门吹雪,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唐雨的眼中浮现出困惑,在她的理解里,如果花满楼有一天爱他的花超过自己,她会忍不住毁掉他所有的花。会忍不住将世界上最恶毒毒药洒进百花楼的土壤里,让那块百花盛开的地方变得寸草不生。 她没有办法忍受,就像她告诉花满楼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会变得和师父一样的。” 而她没告诉花满楼的,是唐煜一夜间杀了所有和邵韵的死有所关联的人。 所以她发现自己没法理解孙秀青,西门吹雪永远不会将她放在第一位,他心中第一位的永远是剑,第二位才轮得到她和孙秀青,更胜者,也许有一天,西门吹雪会为了剑放弃所有的情也说不定。 作为妹妹,一想到有那一天,她都觉得无比难受,更妄论爱着西门吹雪的孙秀青? 可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她还是颇为喜欢这个在山西匆匆一见的女剑客,喜欢她会绘声绘色给她说江湖的故事,喜欢她会带着她去后山采花玩耍,更喜欢她笑起来干干净净的样子。 所以她说了那句话。 唐雨道:“你是因为哥哥救了你才喜欢他的吗?其实救你我也有份,你不用觉得亏欠的。” 孙秀青挑了根弦,想了想开口:“我喜欢他,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我喜欢他。” “即便他杀了独孤掌门?” 孙秀青的眼神暗了下去,她苦笑道:“对,即便他杀了师父,我还是爱他。” 唐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托着下巴老成了的叹了口气:“哥哥也喜欢你,不然他不会总是回避有关‘峨眉’的话题。” 孙秀青笑了,她的笑又明又亮:“所以我留下了。” 唐雨怔怔的看着她,半晌无聊的撇了撇嘴:“你们之间好复杂。” 孙秀青好笑的看着她:“等你长大就懂了。” 唐雨鼓着脸颊道:“你也就比我大了两三岁!” 孙秀青伸出手指戳了戳唐雨的脑门,得意洋洋道:“大两岁也是大,你也得乖乖叫我姐姐。”顿了顿,孙秀青四下看看道:“今天不是说花公子要来,怎么不见你黏在他身边?” 面对孙秀青的调侃,唐雨笑了笑,眯着眼道:“不能总粘着嘛,师姐说了,看多了会视觉疲劳的!” “你的理由永远最多。” 唐雨做了个鬼脸,嘴角的笑容有些淡:“我倒希望可以一直呆着呢……只是有些事,我…不……” 风吹过亭角,将亭角缀着的护花铃吹得叮铃作响,孙秀青帮唐雨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开口道:“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对了,我等到花满楼了!接下来要和哥哥一起回唐门给师父祝寿,孙姐姐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六月七日,星夜。 太原赵府惨遭仇敌灭门。全府一百七十三口皆被扑杀,唯有一女在外逃脱此劫,孤子赵简,下落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结束了……下面开启唐门卷_(:3」∠)_。 其实我很爱孙秀青的。 ☆、第三回 赵陌桑并未如她所言,再上万梅山庄拜师。 六月十日,赵府灭门惨案在整个江湖传的沸沸扬扬,离太原不算太远的万梅山庄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唐雨眼瞅着他哥哥静静的看完了那一纸文书,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要去帮忙吗?” “不用。”西门吹雪淡声道,“帮忙的人已经去了。” 唐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当看见花满楼时却又猛地反应过来——这种常人避之不及的灭门惨案,整个江湖除了陆小凤,还有谁会插手? “不仅是陆小凤,还有金九龄。”西门吹雪淡声道,“赵家毕竟是太原望族,朝廷不会不闻不问。” 唐雨似懂非懂,斟酌了一会儿,才将她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那哥哥你要去帮陆小凤吗?如果你忙,不用特意陪我去看师父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小姑娘话语里的低落谁都能听出来。西门吹雪垂眸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摸了摸她低下的小脑袋,开口道:“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不会反悔。” 唐雨的眼睛立刻明亮,可半晌她又犹豫:“可是,看起来陆小凤要管的这事很麻烦,要不,要不还是去帮帮他,只要七月初三那天哥哥你来一下就好!” 西门看了纠结万分的小姑娘一眼,不说话。花满楼微笑道:“如果他遇上了麻烦,自然会来找我们。如今没有接到他的口信,想来这件事,他完全能独自解决。” 说着花满楼将面孔转向西门吹雪,“西门庄主大约是这个意思吧?” 西门吹雪看了花满楼一眼,径直起身,对着身侧的老仆冷声道:“备车,明日出行!” 唐雨看了看负剑离去的西门吹雪,又看了看花满楼,突然就笑了起来。花满楼温声询问,可唐雨眨眨眼,欢快道:“花满楼,你不排斥哥哥了呢!” 花满楼神色微怔,唐雨接着道:“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因为哥哥周身的杀气,你笑容一点都不好看!可是现在,你对哥哥说话和对陆小凤差不多呢!” 唐雨笑眯眯的看着花满楼,发自内心满足道:“真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婆媳’矛盾了。” 花满楼失笑,一时不知道是先该纠正她对“婆媳”关系的误解,还是该纠正她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倒是坐在一旁的孙秀青闻言,差点被自己的茶给呛住,无奈的替花满楼化解了尴尬: “小雨,‘婆媳’……不是指你哥哥和花满楼。” 唐雨好奇道:“咦,不是指家人一方和要嫁人的一方吗?师姐还说过要是我嫁给师兄就不会存在‘婆媳’问题了,好处很多呢!” 孙秀青哑然:“这么理解也没错,不过,这是特指,是指你和花公子的母亲明白吗?不知他和你哥哥!” 面对峨眉女侠孙秀青的谆谆教导,唐雨点头,不过这小鬼只是点了点头,眼睛转了转,就又装出一副恍然的样子道:“那是不是花满楼嫁给我,我就没说错了?” “……小雨,你的师姐到底教了你什么?” 唐雨笑眯眯道:“很多,孙姐姐我可以路上慢慢将给你听。” 孙秀青深深了叹了口气,脸上却浮现出笑容。她伸手捏了捏唐雨的脸,笑道:“你啊,鬼灵精一个。好了,孙姐姐先走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唐雨挥着手送走了孙秀青,转脸才对上一副了然笑容的花满楼。唐雨顿时心虚的对了对手指,眼睛往上瞄着花满楼,小声道:“你不会生气吧?孙姐姐最近老是郁郁寡欢的样子,我也只是想让她忘掉那些不高兴的事情。” 花满楼笑着摇摇头:“唐雨是个好姑娘。” 唐雨顿时满面通红,不想花满楼微笑着接着道:“所以你一定不会遇上‘婆媳’问题,我母亲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这还是生气了,绝对是生气了吧!嘤嘤嘤正常的花满楼才不会说这样的话呢! 唐雨捧着快要烧起来的脸颊,盯着花满楼看了半天,最终又快又准的在他淡色的嘴唇上碰了一下,磕磕绊绊扭头就跑,徒留花满楼一个人捂住嘴唇露出惊诧的表情,随后又缓缓恢复到往日里的包容沉静。 只是这包容里更多了一份温柔。 或许当初的陆小凤一点都没猜错,闻名天下的君子花满楼,或许真的要娶个唐门小魔头了。 由于孙秀青余毒未清,万梅山庄旅游团足足到了六月下旬才到了蜀中。唐雨下马车的时候,总觉得拉马的那几匹万里挑一的千里马在默默流淌海带泪。 当然有关马到底有没有泪腺这一点先不谈,自从踏上了蜀中的土地,唐雨一直就处于一种只要没瞎都能看出来的,浑身都飘满了小白花的状态。 ……当然花满楼这个特例的失明者并不算在我们的考虑范围。 唐家堡建在崇山峻岭之中,易守难攻。要上唐家堡,先要翻上一座路窄形抖的山路。孙秀青第一次走上这样复杂的道路,好在她武功不落,这才没有落下下风。而走惯了这种路的唐雨则是砰砰跳跳的拉着花满楼走在最前面,指着一片绿意葱葱的山岭道:“我们这儿虽然没有江南那些漂亮娇贵的鸟,但是也有很棒的宠物的!那里是唐家堡的后山,里面有好多白老熊,小时候师兄常常带我去玩,我还和一只交了朋友,等安顿下来,我带你去看,滚滚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花满楼道:“滚滚是它的名字?” 唐雨点头:“因为滚滚胖乎乎的嘛,对了我离开的时候滚滚怀孕了,也许这次回去就能看见小滚滚了!” 看着唐雨欢呼雀跃的模样,连孙秀青也忍不住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白老熊……也是熊吧?不会很危险吗?” 唐雨摆手:“不会啦,我们和它们关系很好的!小时候师姐还带我去给它们采竹子呢!不过它们对生人很凶,要去看的话,得跟紧我才行。” 孙秀青露出向往的表情:“我只听说过灰熊,还没见过白熊呢!” “唔,其实滚滚也不完全是白色的……” 说话间,山腰上的一间小小竹舍吸引了西门吹雪的目光,他看了那间竹舍片刻,眼中浮现出一丝迷惘,却仍然开口道:“休息片刻吧。” 唐雨闻言转头,看见自己的兄长,眨了眨眼睛,一口应承道:“好的!” 孙秀青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她伤势未愈,这样的山路与她而言有些吃力,只是骨子里的倔强令她不愿意主动示弱。在这间开在上唐门必经之路上的茶舍坐下,四周望去不是来唐家堡内的唐家集行商的商人,就是唐门弟子。偶尔几个向他们这样零星的散客,脸上大多都凝重的紧。唐雨偷偷告诉孙秀青,这样的人八成都是上唐门来买命的。 唐门无论是作为一个武林世家,亦或是一个门派,其内部构造都算的上是独一无二,千奇百怪。 唐门内部设有唐家集,这集市就像京城最繁华的的街道一样热闹,在唐家集里,无论是苏州的彩锦,还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这些东西都能在唐家集买到。 唐门的弟子从外人手里转了钱,可钱又全部都回堡花在唐家集里。唐家集的铺子都不向官府交税,而直接上唐家堡交税。而蜀地官员,又没有一个有胆子走进唐家堡,向这臭名昭着的家族讨钱的。 与孔雀山庄不同,同样作为暗器世家,唐家堡的敛财术可谓是举世无双,连陆小凤都要赞叹一声。也不由的这个家族能够屹立蜀中百年不倒,甚至越发兴盛了。 “……堡里也不是什么都有。”唐雨皱了皱鼻子,“像花满楼买给我的小点心,堡里都没有呢!” 孙秀青失笑:“这也正常,就算是峨眉,附近百里之内这些类似小孩爱吃的地方点心,也是没有的。” 唐雨握了握自己的小爪子:“没关系,哥哥是开糕点铺子的,以后一定要开一家进唐家堡!” 面对唐雨的雄心壮志,桌子上另外两个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只有西门吹雪放下手里装着白水的杯子,淡声颌首道“好”。 这一桌的气氛算得上融洽,而不远处坐着由两个竿夫挑着的竹椅的少年人却是一脸戾气的缓缓接近。这茶舍的主人眼尖,赶紧锤了小二一下,恭恭敬敬的前去几步,直接迎来那少年,语气有些谄媚道:“难得看到三少爷下山,可要用点什么?” 被称作三少爷的少年道:“我爹想你的烧鸡了,来十只给我带走,顺带我妹妹就这几天要回来,你这儿碰见了派人上山通知一声。” 前一个要求老板还连忙点头,撸起袖子就打算去厨房忙碌,可面对后一个要求,老板苦笑道:“三少爷,我又没见过小小姐,怎么通知啊。” 三少爷不耐道:“我哥前段时间不是给你们人手弄了副画像吗?” 老板开口闭口了半天,实在没敢把“那也算画像?狗爬的也比那写意的好!”这句话说出来,只是期期艾艾个没完。三少爷似乎有点火大,眉清目秀的脸孔上浮出与之不搭的杀气:“喂,我的话你听见没有……谁,谁暗算我!?” 三少爷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在他的身后一只筷子碰的咋地。他怒气冲冲的往那堆自他出现就保持恭敬态度的唐门弟子看去,打算揪出敢暗算他的家伙,不想另一边一个白衣服的小姑娘笑嘻嘻的冲他道:“笨蛋,你功夫还是这么差,没少被师兄修理吧?” 三少爷原本压在喉咙口的怒气就这么被掐了下去,他看着唐雨眼中先是惊喜,紧接着就被怒火席卷:“不要以为哥哥和姐姐总站在你这边你就厉害了!你看我下次不多给百草堂上几把锁,看你还怎么偷我的毒药!” 唐雨冲他做了个鬼脸,嚣张道:“你装啊装啊,你上次装了七把锁还不是给我撬了?” 三少爷气得手抖,指着唐雨半天憋出一句:“有种别叫潇师兄帮忙!” “有本事你叫唐潇师兄别帮我啊。” 三少爷盯着唐雨半晌,咬碎一口银牙,愤愤道:“唐!雨!” 唐雨笑眯眯的点头,然后上前抓下他指着自己的手,撒娇一般的晃了晃,笑容甜美:“嗯嗯,出门在外,我好想你呢,小师兄~!” 被一句小师兄顿时磨灭了脾气,唐怀珏在不知多少次唾骂了自己的没出息后,假意咳嗽了一声,将视线转向了唐雨身边的人,疑惑道:“这几位是……?” “这是我哥哥。”唐雨善解人意的指了指西门吹雪。 “这是我的孙姐姐。”唐雨又点了点孙秀青。 最后唐雨跑到了花满楼身边,挑了个满意的位置站定,笑得满面春风:“这是我要嫁的人!” “噗——!!!!” 唐怀珏原本想用来舒缓脾气的茶就这么一口全喷了出去! “笑个铲铲!”在表达了他对花满楼微笑表情的不满后,整个人受到了极大惊吓的唐怀珏连官话都忘了说,满面凝重的对唐雨道:“跟蝈说,这崽子哈得吧?” 孙秀青眨了眨眼,忍不住问道:“他说什么?” 唐雨狠狠瞪了唐怀珏一眼,笑容满面的对孙秀青道:“没什么,他夸你笑起来漂亮!” 慢慢缓下情绪的唐怀珏皱眉,一副傲娇脸道:“少爷什么——” 唐雨狠狠的一脚踹上去,乘着唐怀珏暗叫一声满面痛苦的时刻对孙秀青甜甜道:“姐姐你别理他,他就这口是心非的性格。” 孙秀青了然的点点头,脸上并无不快。唐雨瞄了花满楼一眼,看他笑容不变似乎也是没听懂刚才唐怀珏那话意思,不由的输了口气。倒是唐怀珏忍着脚上的剧痛,忍不住看向唐雨,委屈道: “妹,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唐雨立刻对孙秀青道:“孙姐姐你身体没回复,正好怀珏带了挑夫,过会儿你就做他的椅子上山吧!”说罢,她转头,眯着眼对唐怀珏一字一顿道:“这才叫胳膊肘往外拐!” 唐怀珏:“……” 可怜唐怀珏,面对自小玩大的玩伴的变心,自觉地无比委屈无处申诉。只可惜他万能的二姐忘了告诉他一个血一般的事实——嫁出去的娃那就是泼出去的水。 和作为唐雨心头朱砂痣一般存在的花满楼争宠,那是肯定没有希望的!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三少爷出来了……他是个傲娇没错,是个铁杆的傲娇_(:3」∠)_ 其实,不要嫌弃十三码字慢啦……因为十三在准备考研……十三是顶着父母尖锐的目光在码字……【抹汗 ☆、第四回 由于唐雨的胳膊肘往外拐,唐怀珏只能打断牙齿活血吞,转头冲着一名唐门弟子面无表情开口道:“你过来一下。” 该外门弟子顿时脸色大变,却碍于命令不得不缓步上前,一句“三少爷”还未出口,就被他的三少爷一拳揍了肚子,捂着腹部差点叫出声。而唐怀珏则是甩了甩手,长舒一口气,舒爽道:“感觉好多了。” 孙秀青:“……” 花满楼:“……” 西门吹雪:“……” 唐雨,哦,唐雨不是点点点,她已经习以为常了。被打了的唐门弟子面上也没有怨恨,只是在唐怀珏过去拿老板递来的烧鸡时,一脸悲痛的对唐雨道:“小小姐,求您少气点三少爷吧,小的我还想多活几年。” 唐雨闻言,收敛表情郑重答复道:“我尽量。” ……尽量个头啊,你要是真尽量三少爷就不会打我了嘤嘤嘤! 当然这样的话邪魅狂狷的唐门是不会说出口的,他只能眼神飘移一下,维持着冷峻的面孔,看起来依旧杀气凛然冷酷无比。 孙秀青觉得她对唐门的认知似乎又要刷新一下了。 这厢唐怀珏已经拿到了十只烧鸡,正打算回头,却不防被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孩猛的扑了上来,弄脏了一身墨蓝色的衣裳不说,还差点被扑出一个趔趄。正当他大怒的就要一巴掌把小鬼头挥出去,不想这个小鬼头却猛的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睛毫无波动的盯着他,冷冷地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 那样的眼神让唐怀珏自脊梁骨升起了一股寒气,甚至手不自觉的就往腰间布满暗器的布囊摸去。 有着慑人眼神的小鬼突然开口道:“你是唐家的三少爷?” 唐怀珏眯起眼,伸手就扣上小鬼的脖颈,却不防被这小鬼扭头躲过。可就在这小鬼面露嘲讽还未维持一刻钟,他的眼神中便流露出惊慌,紧接着又归于沉静。 “好定力!”唐怀珏勾了勾唇角,“不求饶吗?我的毒可不仅仅只有让你动不了的作用。” 小鬼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只是道:“你是唐三唐怀珏。” 唐怀珏眯起眼,蹲□和这小鬼平视:“你是谁?” 小鬼尚未开口,西门吹雪却道:“我建议你别问,问了他也不会告诉你。” 唐怀珏原本就对唐雨带来的“所谓哥哥”新生不满,一句反驳的话还未出口,就见那个笑得令他讨厌的瞎子也敛了笑容,皱着眉道:“莫不是……” 西门吹雪短暂的“嗯”了一声,唐怀珏见他们打哑谜,心里一阵窝火,直接提起了小鬼的衣领没好气道:“喂小鬼你是谁?” 小鬼抿了抿嘴角,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是来做大买卖的就行!” “我以十万两,向你唐门买命!” 竹舍顿时一片寂静,唐怀珏愣了半晌,紧接着松开了手哈哈大笑,就差没把眼泪笑出来了,他伸手摸了摸眼角,上气不接下气道:“瓜娃子,就你这副穷酸样,还十万两?哈哈哈哈哈!” 被忽视的小鬼头也不恼,只是从自己的脖颈上拽下一枚看似不起眼的玉玦往唐怀珏手里一塞,冷冷道:“这下你信了。” 唐怀珏讥诮的面容停留在一半,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玉玦缓缓变了脸色,随后竟是冷哼两声,将那小鬼头的玉玦随手一扔,冰冷道:“这东西的确抵得上十万两,但你家长辈没告诉你说,上唐门千万别带上这些东西吗!?” 那脏兮兮的小鬼一个飞扑接着了被唐怀珏丢弃的玉玦,愤然的眼神还未投递过去,先是被唐怀珏周身冷然的杀气吓了一跳,就在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死时,少年的手被那个白衣小姑娘扯住了。 唐雨有些生气道:“你就不能收敛一些吗?” 唐怀珏正在气头上,甩开手冷冷道:“我从没劝过你收敛,你来劝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和我们有什么恩怨,我只知道,你随便杀了一个说有十万两的客人,师父知道会罚你的!” 被唐雨的话当头一击,唐怀珏勉强算是冷静了下来:“对,你说的对,这事我该去和大哥商量一下,直接杀了他太浪费了。” 说罢,唐怀珏冲着他之前迁怒过的唐门弟子道:“你,把他提着,跟我回堡!” 青色布衣的弟子点头称是,伸手便拎起了男孩,跟着唐怀珏出去。唐雨看着他的背影咦了一声,花满楼略疑惑低头,唐雨想了想,又笑着摇头道“没什么”。 走过长满翠竹的小道,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塘坦道路蜿蜒着已经变得平稳的山势,直通向不远处坐落在山坳中的唐家堡。 挑夫不敢踏上唐家堡的石阶,然而在石阶处就已经有了唐家堡的守卫弟子,这些弟子见了唐怀珏和唐雨都是面色恭敬,唐雨见到其中一名弟子,笑嘻嘻道:“唐潇师兄,你又被大师兄罚守门了么?” 蓝衫的唐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道:“你要是再乖一点,我也就不会被少主罚了。” 他的话说道一半猛然噎住,直勾勾的盯着花满楼,紧接着严肃的对唐雨道:“小师妹,你没开玩笑吧?姘头在外面养着就好了,你怎么带回来了啊!” “你不怕大师兄发火,我们会遭殃啊!” 唐潇看起来非常严肃:“小师妹,你不能这样子啊!” 唐雨听的一头雾水,“怎么样子?” “就是,就是——”唐潇叹气,“小师妹你真要我说么?” “潇师兄你别管她,早该让她感受一下我哥的怒火。”唐怀珏幸灾乐祸,“你早点守完门回来看热闹啊!” 唐雨不动声色的踩了唐怀珏一脚,在对方黑了整张脸后,挥着手和守门的唐潇告别:“我们先回去了,晚上见师兄!” 唐潇笑眯眯的和唐雨挥手告别,在花满楼经过时却扯了他一下。 花满楼:“唐潇公子……?” 唐潇悄悄的塞给他一瓶药,压低声音:“师姐交代我,万一小雨带你回堡,就把这解药给你……一路多保重。” 花满楼:“……” 孙秀青忍不住拽了拽唐雨的衣袖:“小雨,唐门少主很可怕吗?” 唐雨想了想摇了摇头:“没啊,大师兄人很好的!” “那看来是要小心了。”西门吹雪突然开口,略带狭促的看向花满楼,“看来当初唐怀夏走的干脆,并不代表唐门友善。” 花满楼但笑不语。 那被提着小鬼却冷不丁的开口:“唐门少主手上血债无数,也能算的上好人?这是笑话么!” 唐怀珏闻言眯起眼,“可你还想向我们买命,那你这算什么?” 唐雨听不懂他们之间打得哑谜,只知道自己出门大半年,如今终于要回家了,跨进了堡内就如同放开了缰绳的野马,四处跑。而堡内的居民们,也都笑着和唐雨打着招呼。 ——花满楼最该感到庆幸的,该是他看不见唐门子弟们对他投去怜悯的眼神。 走过唐家集,后方就是唐门宗室弟子居住的内堡。不同于由唐潇等人守卫这外堡高大坚固,这内堡就如同普通人家的宅院,唯一不同的,仅仅是这宅院里,机关遍布。 众人跟着唐雨往唐家堡最为核心的部位走去,不防还未走到唐门宗主居住的花园,现实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给惊住,再往前,便有不少唐家的仆人连爬带滚的逃跑。 其中一个仆人看见了往这走的唐雨的和唐怀珏,当场如见到了救星一般扑了上来,痛哭流涕道:“三少爷、小小姐!你们快去劝劝小姐别和客人动手了,门主喜欢的花苗都快被他们毁完了!” 仆人这句话刚落,一枚沾染着绿芒的金色短箭便擦着西门吹雪的衣角射入,脚边青草瞬间枯萎。仆人惊疑不定的回头看去,一袭墨蓝衣着的唐思淼手握一圈梅花刺,眼眨都没眨一下就全射向在她前方不远处的白衣剑客,而那白衣剑客脚下步伐微动,身形错开,那一排的梅花刺便擦着他的脸颊射中后方一颗柏树。 唐思淼似乎从一开始便明白那五根梅花刺奈何不了对方,于梅花刺射出的下一秒,一盒暴雨梨花便紧袭而来! 铺天盖地的银色暗器令孙秀青瞬间变了脸色,一句“小心”还未来得及出口,被攻击的白衣剑客手中那把造型奇特的长剑已然出鞘,一片交织银光过后——唐思淼面无表情的望着抵在自己喉间的一剑,伸出右手缓缓推开剑尖,随意道:“城主好身手,思淼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一袭白衣的剑客缓缓收回了自己的剑,淡漠的眉眼微微凝起。他原本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看见了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也看见了他。 “白云城主。” “西门庄主。” “师姐你把师父喜欢的花苗弄死了怎么办!” “那小鬼是谁?” 唐雨四下看看,见众人都盯着她,挠了挠脸,一脸心虚的问向唐思淼: “师姐……我们开口的时机是不是不太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林一海姑娘的地雷》《!么么哒! ☆、第五回 “哈哈哈哈哈,敢在当世两大剑客之间插话的恐怕就只有你们两个了!” 一阵畅快的笑声自不远处传来,唐雨在眼前打了个棚子,第一眼便是猩红色的披风占了湛蓝色的天空一角。从天而降的小凤凰笑嘻嘻的弯腰勾了勾唐雨的鼻子,笑道:“小丫头,有没有想我?” “有!”唐雨答的干脆,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你怎么来我唐家堡了?我和哥哥都以为你去帮那位赵小姐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来的唐家堡啊。” 唐雨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要帮那个小姐出钱买她仇人的命吗?看在你是我和师姐朋友的面子上,我求师父给你打个折扣。”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笑道:“那还真是谢谢你啊。” 唐雨定了定了看了陆小凤两眼,突然垮下一张脸,喃喃道:“糟了!” 陆小凤不解:“什么糟了?” 唐雨别过头去不说话,陆小凤二丈摸不到头脑疑惑看向唐思淼,唐思淼阴测测一笑道:“什么糟了?我师妹的意思是你在哪儿麻烦在哪儿,你现在来唐家堡,看来我唐家堡有大麻烦了。” 陆小凤微微一笑道:“我来有没有大麻烦我不知道,只是如果你们唐门守卫再如此松懈,恐怕就真有大麻烦了。” 唐怀珏脸色一紧:“你什么意思?” 陆小凤笑嘻嘻的直接走过唐怀珏,神秘的拍了拍提着小男孩的唐门弟子,哈哈道:“老猴子,当唐门弟子的感觉如何?” 那蓝衣弟子瞥了陆小凤一眼,怪声怪气道:“比打赌输给你好!” 说着,那人手在脸上一扯,竟撕下了一张易容面具!面具下的脸孔偏白瘦弱,一双眼睛却是黑亮无比,像黑夜里的启明星。 “我说唐二小姐,好歹我也是陆小凤的朋友,你不用拿梅花刺指着我吧?” 唐思淼之间的梅花刺转了个弯,“你是陆小凤的朋友不是我朋友,不知我唐家堡有何至宝,引得偷王之王不惜自降身价也要前来。” 司空摘星自觉地没趣,“没什么事,也就是和人打了个赌赌输了,答应了对方要护着谁一条命,我一个没看住,你们就把他拽进了唐门,我也只好混进来了。” 陆小凤面上的表情有些好奇,道:“你要护谁?” 司空摘星嘿嘿一笑,举起了手里被点了穴的小鬼,“我和晓风打赌,输给了这小鬼,便答应帮他看看他弟兄。” 陆小凤细细一瞧那脏兮兮的小鬼,有些眼熟,“是你侄子司空晓风?那小鬼心眼最多,你还和他打赌?话说回来,你侄子什么时候多了个这样的兄弟?” 司空摘星哼了两声并不反驳,倒是那小鬼自看到陆小凤的一瞬间眼中就爆发出强烈的光。陆小凤心中一紧,解开了少年的穴道,那小鬼张口就是一句:“陆小凤,我是赵简!” 陆小凤,我是赵简! 陆小凤被这句话怔在了原地,不因为其他,就因为那一句“赵简”。 赵简是谁?六月初七,太原惨案里唯一没有找到尸首的少爷,赵府嫡出也是唯一的儿子。 陆小凤见到了赵简怀里的玉玦,第一个反应便是夹着这个小鬼就地闪开唐思淼射出的暗器,摸着鼻子苦笑道:“……罪不及子孙,你别和小孩子见识,思淼,把暴雨梨花收起来。” 唐思淼冷冷的扫了陆小凤一眼,似笑不笑对一脸不服气的赵简挑了挑眉,开口道:“太原赵府的少爷……你们不是一贯看不上我们唐家么,现在来我唐家堡所谓何事?” “说是要和我们做一笔十万两的买卖。”唐怀珏冷笑,“小雨说有钱不赚是傻子,我就带他回来了。” “是吗?”唐思淼将手中的暴雨梨花抛了抛,“我怎么不知道一个要来我唐门买命的客人,看着我唐门的人却满怀恨意呢。” 赵简听见了唐思淼的话,微微垂下了眼帘,并不开口。陆小凤无奈叹气,只得一手将赵简丢给司空摘星,一边道:“司空摘星你带他走,他姐姐我托付给薛冰了,你带他去薛老夫人那儿。” 司空摘星没有陆小凤和唐门的交情,原本就警惕着唐思淼,如今陆小凤这么一说,也顾不得许多,点了这小鬼的穴道,提起就走。唐思淼眯了眯眼,刚想指着唐怀珏追上去,却被陆小凤制止。 “……思淼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来唐家?既然赵简也找过来了,我干脆摊开来说好了,太原赵府的人虽然看似是被刀剑所杀,但实际上,各个都是被类似针的淬毒暗器,见血封喉。” 陆小凤说着这话,眼中灼灼盯着唐思淼:“而当今武林,有能力一夜之间灭掉赵府的暗器世家,除了孔雀山庄,就只有巴蜀唐门。” “……孔雀山庄和赵家没仇,丢失孔雀翎后更是避世不出,所以你想说,我唐门灭了赵家全口?” 陆小凤无奈叹了口:“思淼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不然你就该带着你的赵小姐杀上来了。” “……唐思淼,我发现你最近似乎对我说话不抬杠就不舒服?” 唐思淼认真思考后,爽快点头:“是有点,你知道薛冰和我关系惯来不错。” 人生就是这样,你的朋友和你的女人千万不能揪扯到一起,不然无论是绿帽子还是如今这情况,都是有够你受的。 陆小凤装模做样的叹了口气,回头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还是你最好。” 花满楼微微一笑:“你知道如今我是站在唐姑娘这边。” 唐思淼大笑出声,陆小凤顿时吹胡子瞪眼,连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眼中也浮现出了笑意。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突然划破好不容易才缓和的气氛,其凄厉哀婉程度,直逼女人的尖叫。众人扭头看去,就见一个胖的都快看不见眼睛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的从轿子上下来,捧着枯死的花苗长呼短叹,心痛异常的扭头就冲唐家的三位怒气冲冲道:“说,谁动了我的花苗!!” 唐思淼和唐雨沉默了两秒,同时将手指向了唐怀珏,斩钉截铁异口同声道:“他!” 被指得的唐怀珏跳了起来:“等等,为什么又是我!姐,你可是我亲姐啊!” 唐思淼沉痛脸:“就因为你是我亲弟,爹不会对你下手的放心。” 唐怀珏一脸绝望的望向唐雨:“……小雨。” “师兄我会给你买好药的。”唐雨善解人意。 唐怀珏出离的悲愤了:“白眼狼都是白眼狼,这是你们逼我的!”他愤愤的伸出一指花满楼和叶孤城:“不是我,是他们踩坏的!” 胖乎乎的男人默默盯了唐怀珏两眼,“……老三,这花苗是被你的毒毒死的。” 唐怀珏:“!!!!阿姐你熊的!!!” 最后还是陆小凤看不下唐怀珏作为食物链底层的遭遇,轻咳一声,引走了男人的注意,开口道:“唐堡主,没想到最近的唐家堡这么热闹,我刚来,白云城主和花满楼他们都到了。” 唐煜收起了自己心疼的表情,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哈哈笑道:“我也没想到啊,今年的生日看起来会很热闹的。” 唐门的宗主,在江湖传闻里深不可测,甚至可止小儿啼哭的人物,就这么笑得满脸的肉都跟着一起颤动,摸着自己大肚子的手指胖的已经看不见指节,而那副看起来和普通大家族好脾气家长没甚区别的神情,更是另人诧异。 今日江湖一个唐怀夏就使唐家堡令人胆寒,可谁都知道,最初在唐煜手上的唐家堡,比如今的唐怀夏,要可怕更多。 陆小凤虽与唐思淼相识已久,第一次见到唐煜时仍是吃了一惊,然而在吃了一惊之后,便又能理解。无论唐煜外表如何,他的暗器天下无双这件事,无法改变。 唐煜的出现令西门吹雪下意识警觉,可唐雨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到危险一般,高高兴兴的扑过去,差点撞倒唐煜,而唐煜则是好脾气的摸摸唐雨的脸,遗憾道:“乖娃,瘦了。” “没有,只是长高了!”唐雨笑嘻嘻的比了比自己的个子,“是不是高了很多?” 唐煜眯着眼看了半天,笑呵呵道:“是高了,给师父介绍一下,哪个是你找到的哥哥?” 唐雨高高兴兴的指了指西门吹雪:“这个,哥哥很厉害的!” 唐煜笑着看了西门吹雪两眼,赞叹道:“果然是把好剑!” 西门吹雪不冷不淡道:“唐门主的暗器也是天下无双。” 唐雨见唐煜高兴,刚想顺带把花满楼也介绍了,不防唐煜却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既然大家已经有缘提前相见,也用不着老头子一个个去请了,不如一同移步,老头子准备了上好的川菜。” “再去之前,爹我有点事想问你。”在唐煜慢悠悠的要回自己的轿子上时,唐思淼没忍住开口,“我从不知我们家和白云城还有交情,更不觉得白云城主会向唐门买命。” “所以……”唐思淼转向叶孤城挑了挑眉,“城主此来所谓何事?” 叶孤城抿了抿唇角,并不说话,倒是唐煜叹了口气:“乖闺女,这事你真要爹说?” 唐思淼不耐:“有什么不能说的?”她刚爽快要知道,眼角突然瞄到陆小凤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顿时心里有些嘀咕,迟疑道:“……和我有关?好事坏事?” 唐煜笑道:“好事。” 唐思淼似乎还有迟疑,叶孤城见状,却是一派淡然道:“既然你想知道,我直说也无碍。” 叶孤城道:“唐姑娘,我来唐门只有一事——提亲。” ☆、第六回 或许在几年前,唐思淼听见这句话,还能表现的如同一标准的待嫁少女般娇羞。而如芳龄十九的唐二小姐,却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才从口里蹦出个“艹”字。 “闺女,女孩子家家,要注意修养。”唐煜责备道,转而对叶孤城道,“叶城主,你也看到了小女顽劣,也许……” “我了解。”叶孤城淡然道,冷俊的眉眼间甚至染上了星点笑意,“唐堡主,叶孤城既然前来提亲,自是真心想娶唐二小姐。” 唐煜尖锐的眼睛笑得弯起,他慈眉善目,笑着拍了拍自己胖乎乎的手掌:“是吗?哎呀,这毕竟是件大事,老头子一个人不能解决,还要和娃她娘好好说说才行啊。” 唐夫人早在七年前亡故,唐煜这话是人都听得出是推脱之词。陆小凤看着叶孤城顿时有有些担心,白云城主和西门吹雪一样又不一样。西门吹雪说到底是个江湖人,可叶孤城却是万人之上的一城之主。说到底,一个做惯了万人之上位子的人,是否能忍受这样直白的冒犯。 叶孤城道:“还望尊夫人成全。” 陆小凤吓呆了。 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这一群人,数百年后有个词语非常形象,这个词语是“我伙呆”。 他忍不住去问唐雨:“你姐姐和叶孤城有一腿?我怎么不知道!” 唐雨也和陆小凤咬耳朵道:“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师姐明明说过她最讨厌海外的蛮子!” 陆小凤嘴角抽了抽,实在没法把叶孤城和“海外的蛮子”联系在一起,刚想继续和小姑娘咬耳朵套出更多情报,小姑娘却被另一名男子微笑这拉走,教育道:“在别人说话时窃窃私语,这很不礼貌。” 唐雨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双明亮的杏眼眨巴眨巴满是无辜。花满楼轻笑着,陆小凤摸了摸鼻子,却在心底唾弃着挚友的表里不一的行为。 失去了唐雨这个最得力的情报来源,陆小凤刚把视线放在唐怀珏身上,琢磨着怎么哄这个傲娇的熊孩子开口,唐煜那儿已经没了僵持的兴趣,反而笑呵呵的牵着唐雨的手,往备好宴席的小阁走去了。 临走前,唐思淼往叶孤城处忘了一眼,轻笑着勾起唇角。那一眼里,满是漠然嘲讽。 宴是好宴,酒是好酒,可赴宴的人却完全没这样的心情。 唐煜坐在首座,右手边唐思淼,左手边的座位空着,唐雨则和唐怀珏分别坐在左右一二位。没有人开口,只有唐雨左看看右看看,见没有人动筷子也没有人说话,便乖巧的坐在位置上,一动也不动。 唐煜笑呵呵的看了唐雨一眼,先动了筷子为小姑娘夹上一筷子上好的鱼肉,道:“看样子怀夏今晚回不来吃饭了,大家先吃吧,不等他了!” 唐雨捧着碗咬着师父给自己夹的菜,眼光却不停瞟向唐思淼。果然,唐思淼闻言皱眉,道:“还是等会儿吧,大哥一贯守诺,既然说晚上回家吃饭一定会回来的……啊小雨你饿先吃,没关系。” 说罢,将小姑娘喜欢吃的鱼直接端在了她面前。 身为客人的陆小凤:“……” 陆小凤:“我现在知道,她为什么养成这样的脾气了。” 被惯得,绝对是被惯的!平日家宴也就算了,就算有客人,你们也这么惯着她吗!? 仿佛一眼便瞧出陆小凤的心思,唐思淼冷哼一声道:“小雨在长身体,饿不得。你们几位难道还在成长期吗?” “我还在成长期啊姐!” 唐思淼瞥了唐怀珏一眼:“过年你就十八了,快成年不小了。” 唐怀珏满含怨毒地盯着那盘鱼,唐雨了然点头,笑嘻嘻的伸出筷子将鱼肚子上最好的一块夹给了唐怀珏:“小师兄,给你!” 脆生生的声音叫得唐怀珏当场感动成一团软软的毛啾,可还没等他荡漾完,一道略清冷的声线顿时将他吓的一个激灵,眼疾手快的把鱼肉塞回唐雨的碗里。 来人正是唐怀夏,他不知从何而来,在七月里,身上还带着薄薄的凉气。面目清俊的青年正抬步向饭厅而来,双手套着的冰蚕手套被慢条斯理的摘下,随手放进身旁侍女端着的水盆中。那盆水刚接触到手套,短短几秒内,便化出了剧毒的蓝色,唯有那双手套仍旧呈现冰白色。 唐怀夏净了手,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未成冠,只是系为马尾。他略带薄凉的唇在看见唐雨和唐怀珏时微微弯起,同时对唐煜尊敬道:“父亲,我回来了。” 唐煜眯眼,笑道:“还以为你今晚回不来了,今日有贵客临门,怀夏你自罚酒赔罪吧。” 唐怀夏颌首:“自当如此。” 第一杯他敬给了真正算得上是唐门客人的叶孤城,而到了第二杯,他却向西门吹雪而去。 他对西门吹雪举杯,嘴角含笑:“西门庄主,小雨托你照顾了。” 西门吹雪颌首示意,唐怀夏接过侍女抵上的酒杯,遥遥向西门吹雪一扬,举杯而尽。这等爽快令陆小凤越发喜欢唐怀夏这个人,第三杯,唐怀夏敬给了陆小凤。男人之间的友情,有事不必要说开。 而到了第四杯,唐怀夏向花满楼举杯,平静让知道些什么事的陆小凤有些不可思议。四杯罚完,唐怀夏归坐,唐思淼戳了戳自己面前的杯子忍不住小心道:“哥,云南解决了?是他们吗?” 唐怀夏瞥了自己的妹妹,“嗯”了一声后道:“我回堡后听唐森说到些有趣的事情。” 唐思淼顿觉不好,可唐怀夏已经将视线转开,似笑非笑道:“我听说,白云城主要向舍妹提亲?” 还没等叶孤城有什么反应,唐怀夏已经自顾自说下去:“蒙城主厚爱,舍妹顽劣,这提亲我唐家堡就当没发生过,城主不防另寻佳偶。” 陆小凤&唐思淼&等等等:“……” 唐雨悄悄瞄了对面唐怀珏一样,眼神意思如下—— “大师兄貌似很不喜欢也城主啊,他们有过节?” 唐怀珏以眼神回之:“废话你和姐姐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啊!你倒不如担心下大师兄什么时候对花满楼动手!” “乌鸦嘴!”唐雨气呼呼地瞪回去,转而又将视线转回餐桌上。面对唐怀夏直言的拒绝,叶孤城只是安静的喝着自己茶,仿佛并没有听见唐怀夏的话。倒是唐煜呵呵笑了两声,道:“怀夏,我知道你关心思淼,可这事你做不了主。” 唐怀夏低眉敛目:“是我逾越了父亲。” 话虽这么说,唐煜半点没有要惩罚唐怀夏的样子,而唐怀夏的认错也不痛不痒。谁都看得出来,唐门压根不想和白云城结这个亲,不过是碍于叶孤城而不变明面拒绝罢了。 唐思淼到了这事,反倒放下了心。她笑了笑,伸手去够离自己不远的凉菜,却在突然被唐怀珏打开了筷子!她惊疑不定的看向唐怀珏,唐怀珏却是一脸难看,蓦然就大叫道: “还不追!!” 在他声线刚落的时刻,四名身着黑衣的唐家堡弟子不知从何而出,猛然跃出,抬指尖所有碰过饭菜的侍女皆倒下,一名则直往厨房而去! 陆小凤不由心惊,早听闻唐门暗杀之数举世无双,不想这四人隐蔽的工夫如此好,就连他也一时未查。餐桌上的众人除了唐雨还没有人动过筷子,陆小凤刚反应过来可能发生了什么,唐怀夏已经一手扣上了唐雨的手腕,皱眉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唐雨笑着摇头:“小师兄的药很好用,没事啦。” 陆小凤将视线往唐怀珏处看去,他的碗中自然无物,只有一双筷子先前碰过唐雨夹给他的鱼肉,而之后,他咬了筷子一下。 唐思淼问道:“是什么?” 唐怀珏冷笑道:“七步断肠散,当真是看得起我唐家堡。” 有人在唐家堡下了毒。 在蜀中以毒和暗器称着于世的唐门下了毒。 这压根就不是谋杀,而是干脆的挑衅。 唐煜一直微笑着的脸失去了笑,那些脸颊旁的肉一旦失去了和蔼的假象,就显得残酷与阴毒。他淡淡拍了拍手,让众人撤了这一桌宴席,对陆小凤众人道: “扰了贵客性质,只可惜我唐门似乎混进来些老鼠,还是容老头子去处理一下。” 说罢,唐煜起身离席:“怀夏怀珏和我来,思淼小雨,贵客就交给你们了。” “是的,父亲。”唐思淼躬身送走了唐煜,转回身来,却是定定了盯着叶孤城半晌,蓦地她勾起抹笑容,带着漆黑手套的手指不知从何处摸出了她冰冷发寒的半面具。 唐思淼把玩了面具片刻,紧接着便往面上扣去。 银色金纹的面具搭噶一声与她的面孔温和,不知是否为错觉,那一刻的叶孤城似乎唇瓣微动,然而至唐思淼手指从冰冷的面具上离开,他也依旧是冷寂孤高的白云之主。 唐思淼道:“受惊了啊,估计过几天我们这儿要打架,西门你留下给当个打手呗?” 陆小凤皱眉:“喂……你怎么不叫我帮忙?” 唐思淼瞥了他一眼:“开玩笑,你不是还忙着化解赵姑娘和我们的误会吗?哪来的时间啊!” 陆小凤:“……这件事你还要揪着不放多久?” 唐思淼道:“等我高兴。” 陆小凤深深吸了口气:“我懂了,不过我很好奇,谁敢在唐家下毒,又有谁能在唐家下毒?” “除了那家子,也没其他人了吧。”唐思淼笑了笑弯腰摸摸唐雨的头,“过两天就是阿爹生日,估计我和师兄要忙,这些就麻烦你和花满楼啦。” 唐雨点点头,“那师姐你们要快一点。” 陆小凤一瞬间变了脸色:“思淼,唐堡主是认真的?” “什么时候不认真了?对方都把毒下到唐家堡了,这不是当场打脸么。” 唐思淼冷笑道:“正好还有三天,就当是给我爹贺寿了。” 陆小凤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被唐思淼阻止。 “这事和赵家不同,我爹既然请你上座,就表明了不会对赵陌桑那俩姐弟怎么样。与其在这儿管我,倒不如真去查查是谁害了赵府全家。” 唐思淼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银质的面具上将烛光映的冰冷:“接下来唐门和孔雀山庄的浑水,你就别搀和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么久没更新是因为我被外星人绑架了!真的! ……那个外星人叫剑侠情缘三…… ☆、第七回 孔雀山庄地处云南,山灵水秀。自开庄以来,一直以至宝孔雀翎威震武林,直到孔雀山庄庄主秋凤梧逝世,江湖人才知孔雀山庄早已与数十年前丢失此样宝贝。而在秋凤梧的强势下,即便失去了孔雀翎,孔雀山庄仍屹立不倒。 然而孔雀山庄毕竟以孔雀翎为尊,在秋凤梧死去不久后,这座曾显赫一时的家族也慢慢没落。与之相反,另一个暗器世家,蜀中唐门却慢慢崛起。 袖箭追命,长刺夺魄,佛怒唐莲,菩提似血。唐门自出道就以暗器和暗器上的毒称着江湖,而当唐门第四代宗主炼制出“暴雨梨花针”后,唐门更是夺命无数。 传说暴雨梨花每盒共有八八六十四根针,每根细如牛毛的针上都粹有神仙难救的“血白梨”。江湖有好事者曾为天下暗器做了排名,“小李飞刀”虽例无虚发,但非高手而不能得。与之相反,唐门暴雨梨花针,即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使用,也可瞬间杀死一名武林高手。 那人道,若从暗器本身排名,暴雨梨花排得上江湖第二。而排名第一的,则是孔雀山庄失传的孔雀翎。只可惜孔雀翎失传,这暴雨梨花也就当得上第一了。 大约也就是从这个传言开始,唐门与孔雀山庄的关系就很微妙。一个是曾经的暗器第一世家,一个是即将成为暗器第一世家的世家。 虽然从表面上看来,两家相安无事,可实际上,两方弟子每年相斗而亡的数目,从来都不少。 而两方暗里的较劲,更是在“唐门得到孔雀翎”这个消息走开后,到达巅峰! 孔雀山庄现任庄主秋夜月书信唐煜,要求唐门归还孔雀山庄至宝。且不论,唐门到底有没有孔雀翎,又是如何得到这孔雀山庄所遗失的宝贝,惯来连江湖道义都不甚放于心上的唐门,压根就不曾理会。 “我去云南处理的,就是这件事。”唐思淼托着下巴淡淡道,“孔雀山庄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认定就是我唐门盗了他家的孔雀翎,连老本都快掏出来了。” “秋家四杰直接将我唐门暗桩捣毁,绑了执事弟子乱咬一口。” 纤长的峨眉刺在唐思淼手指之间飞舞,陆小凤知道那是她的武器—— “我去处理了,结果不到一个月,我爹便让我哥去换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唐思淼的眼中泛出冷光:“我爹不耐烦了。” 陆小凤神色一凛:“你是说——” “孔雀山庄第一位置坐久了就不愿意下来。”唐思淼勾唇微笑,“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陆小凤道:“唐宗主真想清楚了?唐门一旦和孔雀山庄开战,江湖上少不得又是一番腥风血雨!毒的来源还没查清楚,这样的决定是否太仓促了?” 唐思淼懒懒的伸了手臂,道:“你就别管了,好好查查赵家的案子吧。身为朋友,我觉得赵家的灭门案不太简单,无论对唐门还是太原赵府,还是早点找到真相比较好。” “思淼!” 唐思淼只是摆了摆手,那对如她人一般美丽危险的武器收入袖内,同她一起隐入黑夜之中。 陆小凤忽然就觉得头疼,不是一般得头疼。 知道唐雨揪了揪他的衣摆,他才勉强笑出来。他低头,就见唐雨端着一碗刚下好的阳春面,笑盈盈的看向他道:“刚煮好的,你要一碗吗?” 陆小凤摸摸肚子,晚饭没吃成,现下才觉得饿了,便接过来毫不犹豫的大口吃了起来。待一碗见底,见唐雨没有黏在花满楼的身边,反而在这儿等他不由觉得好奇,便调笑道:“怎么不去找花满楼了?” “他休息了。”唐雨避开了这个话题,拖着下巴眉眼弯弯,“陆小凤,我师姐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陆小凤转了转眼珠,笑道:“她让我早点查出真相,别搀和这事。” 唐雨“哦”了一声,转而又道:“你真的不插手吗?” “你说呢?” 唐雨笑容灿烂:“我就知道你不会是让人省心的小凤凰!”顿了顿,唐雨又道,“不过这事你还真的最好别插手,师姐他们摆的平,而且……他们早就想把这件事解决了。” 陆小凤看了唐雨一眼,总算明白了小姑娘特意端面来给他的讨好:“你到底是想让我帮你师姐,还是不想让我帮?” “你根本不会帮吧?以你和花满楼的性格,应该会尽全力阻止吧?” 陆小凤摸了摸唐雨的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又要问?” “因为这事阻止不了啊。”唐雨目光闪烁,“那个,你无论如何都要插手?” 陆小凤道:“我的直觉告诉我在这个时候孔雀山庄挑衅唐门……一定和赵府有关,你说我插不插手?” 唐雨道:“如果我在刚才那碗面里放了七日贴你也要这么做吗?” “什么!” 陆小凤脸色大变,下意识就要去抠自己的喉咙,却被唐雨阻止。 “你别担心啦,七日贴七日才发作,只要你不要去打扰师姐他们,我会给你解药的!” 陆小凤哭笑不得看着唐雨:“你果然是唐门的小魔头,你能这么阻止我,你也能这么阻止花满楼吗?” 唐雨嗫嚅了两声,道:“所以我还想请你说服他。” 陆小凤定定的看了唐雨三秒,叹了口气:“放心吧,花满楼也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这件事是你们的内部恩怨,他应该不会插手。至于我……我就去孔雀山庄查查,其他绝对不干涉行吗?” “你保证?” “……我以我的命保证行吧!” 唐雨露出了漂亮的笑容,带着死狡黠道:“其实,我压根就没放毒。七日贴是迷香啦!” 看着唐雨做了鬼脸就跑,陆小凤嗔目结舌,半晌才不知是气是笑的连连摇头。 第二日一早,唐门直接向孔雀山庄质问“毒宴”一事,孔雀山庄拒不承认,反向唐门讨要孔雀翎,两门正式宣战,唐家堡弟子倾堡而出,一时江湖人人自危。 孙秀青第二日一早醒来,见到的便是在院中擦拭手中匕首的唐怀夏,唐雨坐在他身边,细细的帮他打点这暗器囊,不时抬头问一句:“大师兄你们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唐怀夏手下动作不停,漫不经心道:“秋夜月不出手,三日便够踏平他孔雀山庄了。” “如果他出手呢?” 唐怀夏道:“那就要麻烦点。” 唐雨“哦”了声,将一个小巧的木盒推给了唐怀夏:“这样呢?” 唐怀夏嘴角勾起抹宠溺的笑容,“不需要,七天内我会回来的。” 唐雨想了想,还是直接把盒子塞进了唐怀夏的怀里,抬头正好看见孙秀青,便笑嘻嘻开口道:“孙姐姐早上好!哥哥去帮师姐的忙了,要不要我带你去看滚滚?” 孙秀青一愣,道:“西门……去帮唐小姐了吗?” 唐雨不疑有他:“嗯,师姐担心她和大师兄一起离开,堡里只有小师兄镇不住场子,师父又不喜欢动弹,所以拜托哥哥在接下来的三天保护好我们。” “那,白云城主呢?” 唐雨皱眉想了想,拍手道:“啊,他啊,师姐今天一早就把他赶走了!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孙秀青觉得自己今天得知的信息量太大了……她从江湖上听说过不少关于唐门二小姐的传言,但如今一见才知道传言实在是太弱了。 对于学剑之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是憧憬的对象,孙秀青很难想象有人会对其中一人不假辞色甚至下了逐客令! “师姐好像不喜欢他……”唐雨抓了抓脸,满眼疑惑,“我记得师姐和哥哥处得蛮好,为什么看见白云城主心情就一下那么坏呢。” “也许是曾经在他手里吃过亏吧。”唐怀夏缓缓起身,“我和思淼要走了,你乖乖呆在堡里,等我们回来。” 唐雨点头如蒜,唐怀夏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转头眯着眼对唐雨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许跟花满楼回花家。” 唐雨赌气:“为什么呀!” “不安全。”唐怀夏垂眸,语气温和,“等爹过完生日,我陪你一起去。” “提亲吗?” 唐怀夏顿了一下,眯着眼道:“……嗯,提、亲。” 唐雨的眼睛立刻放亮,兴高采烈地用力点头,只有孙秀青听得这话抽了抽嘴角,她总觉得江南花府接下来要不安稳了。 待众人来到前厅,唐思淼已整装待发。陆小凤看了看同样整装待发的唐怀夏,忍不住道:“原来杀人戴面具不是你们唐门传统啊?” “个人习惯而已。” 唐雨还是一样,看见花满楼就会扑过去。唐思淼见状,直接带走了唐怀夏的注意力,笑道:“哥你还是和我一路,唐潇自己一路吧。我担心你们俩在一起容易,嗯容易被敌人迷惑,辨不明方向。” 唐怀夏:“……” 唐思淼善解人意:“要不,哥你这次带个司南?” 眼见着唐怀夏要发火,唐思淼见好就收,捏捏唐雨的脸交代唐怀珏几句就和唐怀夏出发了,送走了这两人,花满楼对陆小凤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陆小凤翻转这手中的一战信笺,“继续做我该做的事。” 花满楼微微一笑,不再问下去,反倒是唐雨问他们要不要去看看后山的白老熊。孙秀青有些好奇,陆小凤便笑着说去看看也不错。 唐家堡的后山种着大片翠竹,因还留着夏末的尾巴,长得极为翠绿茂盛。唐雨不知从哪儿抓来一根竹条,便摇摇晃晃的一边甩着,一边向前走。 走着走着,还唱着蜀地的山歌。 蜀中湿闷,走在这片翠竹林里,反倒感觉闷热散去了几分。唐雨按着记忆往白老熊居住的地方攀爬而去,蹭得一脸灰。当她攀上一个小土坡,看见两只在窝里的可爱动物时双眼便一亮,转头便想招呼着孙秀青他们来看。 陆小凤见她这样失笑:“明明都十六岁了,看起来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花满楼道:“这也才是她。” 陆小凤瞥了花满楼一眼,面色古怪:“你喜欢孩子?” 花满楼笑容不变,“我怎么觉得你的话有些奇怪。” 陆小凤讪然一笑,刚想说什么,却猛然听见一声如雷的吼叫! 两人还未回过味,孙秀青的惊叫就紧跟而来,还有唐雨近乎尖锐的愤怒—— “你是谁!居然敢打伤我的滚滚!!”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你们可以猜一下来的人是谁……艾玛金鹏王朝埋的伏笔终于可以用了,孔雀山庄和唐门正式开掐啦!【哪里不对 ☆、第八回 花满楼从未听过唐雨这么尖锐声线,声音惯来清脆软萌的小姑娘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般,瞬间就炸起了毛,让花满楼连开口的时间都没有,先听到的便是毒蒺藜破空的声音。 很明显,为了避免误伤小姑娘口里的“滚滚”,她不敢用杀伤范围大的暗器,只是出手的狠辣令那枚毒蒺藜的威胁同样不容小觑。 至少直面这枚暗器的人,选择伸出鞭子将其的轨道击偏,而不是击碎。 “唐雨,别动手!” 就在唐雨眼中一片狠辣,手心四枚化血镖已经就位时,陆小凤越过土坡急急挡在了唐雨身前,唐雨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的那两根指头是怎么动作,自己的手腕就已经被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陆小凤!”唐雨生气了,陆小凤当然看得出来。他瞥了眼手腕被割伤的黑白熊发狂的向着他们这儿扑来,下意识的就要弹出石子,却被唐雨阻止—— “你要是也敢伤滚滚我就不理你了!” 陆小凤动作一顿,就是这个一顿令唐雨摆脱了他的桎梏,跌跌撞撞跑到那只比她还高的白老熊前,张开双臂护住那只因为受伤而有些发狂的野兽,愤怒对着一鞭子抽伤野兽的男人道:“你再敢动一下,我就让你去见阎王!” 那执鞭的男人一愣,手下没了动作,唐雨赶紧转身抱住受伤的白老熊,心疼的眼圈都红了。陆小凤惊讶的看着原本颇为狂躁的凶兽在唐雨的安抚下渐渐安静,然后舔了舔自己的手掌,伸给了唐雨。 “……这就是你的滚滚?” 陆小凤忍不住道:“这个宠物……也太大了点吧?” “滚滚小时候很可爱的!”唐雨紧紧的护着自己身后的动物,警惕道,“你们别靠过来,滚滚很怕生。她只认唐家弟子的。” 这句话止住了原本想靠近的孙秀青,她停下脚步,担忧道:“她没事吧?” 唐雨摇了摇头:“没事,还好伤的不重。” 唐雨又摸了摸白老熊的头,然后掀开了自己一直背着的大竹筐上的遮布,认真从里面掏出了只西瓜,刷的往陆小凤面前一推道:“麻烦借你的灵犀一指用来破个西瓜。” 陆小凤:“……” 唐雨:“哎?没见过吃西瓜的白老熊吗?” 陆小凤默默的用自己宝贝的那两根宝贝的手指破开的习惯,然后就见那只比狗熊小又白又黑的白老熊心安理得极为熟练的端起了破开的西瓜啃啃啃…… ——这不是白老熊!这压根是白老熊妖怪吧! 陆小凤觉得自己的认知又被挑战了,而安抚好自己爱宠的唐雨已经生气的转过去看先前出手伤熊的男人,语气不善道:“你是什么人,闯我唐家堡后山伤我堡神兽,不要命吗?” 那男人默默的看着吃西瓜吃的满脸毛汁水的“神兽”一眼,尴尬道:“我以为它要伤姑娘。” 说罢,那人又看了眼比唐雨威武雄壮多了去的“滚滚”,默默的点了头。 唐雨这下倒不知道说什么了,倒是陆小凤上前打了圆场:“这里是唐家堡,唐家堡的女人和京城江南都不一样,她们是不需要金捕头你的救助的。” 男人闻言浅笑:“这么说倒也是,先前我在成都帮了位女子,却反过头来被她怒斥了一顿。” 陆小凤哈哈大笑:“是不是人家姑娘在追情郎,结果你却打了人家情郎?” 那人轻笑不语。 唐雨怀疑的看了男人一眼,对陆小凤道:“你认识?” 陆小凤微笑:“大名名鼎鼎的六扇门捕头金九龄,是你说认不认识?” 唐雨道:“那么六扇门的人闯我唐门后山是为了什么?”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不好意思道:“原本他到蜀中有给我书信,但我忘了告知你们。你应该听说过,他是六扇门三百年来的第一高手,既然是高手……” “他自然觉得闯入机关密布的唐家堡是见很有意思的事。” 唐雨了然道,哂笑开口:“那么金捕头死在唐门也算不得我唐门的责任了吧?” “小雨。”一直沉默的花满楼开口,语气中满是无奈,“别闹了。” 唐雨看着花满楼,半晌赌气的跺了跺脚。花满楼浅笑,在孙秀青不解的视线上缓缓向那只黑白熊走去。埋首西瓜的熊类警惕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竟奇异的放下了戒备,甚至摊开了肚子,让花满楼帮他顺毛。 陆小凤目瞪口呆:“……喂你不是说非唐家弟子不能接近的吗?” 唐雨瞪了陆小凤一眼:“花满楼是别人吗?” 陆小凤:“……” 花满楼:“……呵。” 陆小凤觉得他被刺激了。唐雨天天在他面前对花满楼各种腻歪也就算了,如今孙秀青也亦步亦趋的跟着西门吹雪……甚至连唐思淼都有白云城主上门求亲! 他想薛冰了!他想念他分布天下各地的红颜知己了! 唐雨给她的滚滚送了整整一竹筐的西瓜,估摸着绝对够这只熊吃到秋天真正到来了,才盯着金九龄,看着他尴尬的道歉,随在陆小凤身后往唐家堡走去。 陆小凤道:“我昨晚接到你的信鸽,你不是在调查赵府的案子,怎么忽然来蜀中?” 金九龄道:“因为我得到一样东西,需要唐门帮忙才能查出。” 陆小凤挑眉,却不在言语。 当真正到了唐家堡,被唐雨提示跟着她走千万别踏错一步时,金九龄才庆幸自己最终还是没有擅闯唐门。这遍布的机关,便是绝世高手,稍有不甚便会被阎王索命。 蜀中阎王,所言非虚。 金九龄的到来,唐煜没有给出半点反应,堡内只有唐怀珏前来算是接洽了一下。唐门与官府的关系惯来微妙,多为互不干涉的形态。金九龄是朝廷的人,而一个杀手组织大多都并不欢迎一个捕头。 金九龄拿出了一个木盒,这木盒看起来普普通通并无什么奇特之处,而当他微笑的打开时,看见木盒内静静躺着的金筒,唐怀珏的瞳孔不着痕迹的一缩。 唐怀珏道:“金捕头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金九龄依然挂着笑容,他似乎一直都喜欢这么笑,云淡风轻,胜券在握的笑。唐雨觉得他这种维持的笑容,和花满楼脸上自然而来的温柔笑容比起来简直是渣到爆了,但我们要原谅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金九龄道:“我正是想知道这是什么才前往唐门,想必,这天下没有比唐门更熟知各类暗器的吧?” 唐怀珏冷冷道:“你错了,还有孔雀山庄。” 陆小凤自金九龄将那圆筒拿出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细细查看了半晌,问道:“你这是从哪儿找到的。” “夜探赵府的黑衣人手里。”金九龄的眼中闪烁着光彩,“我与她缠斗半晌不分胜负,并未能抓住她,却从她手中夺到这个。她夜探赵府,大约也是为了取回这样东西。” “他还是她?” “女人。”金九龄说的很暧昧,“她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陆小凤看着那小巧精致的暗器半晌,突然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暗器。” 金九龄顿了顿道:“除了暗器,这还能是什么?” 陆小凤看了看,不得承认金九龄是对的,这圆筒看似完全封死,说是饰品略大,说是盛物的圆筒又小了些……若说这是种暗器,反倒最有可能。 金九龄道:“便是唐门也不能辨出这是何种暗器吗?” 唐怀珏冷着面孔,不发一言,最后哂笑道:“既然金捕头已经认定这是暗器,想必已有高人指点,何必再找我唐门确认?” 金九龄笑道:“没错,秋庄主告诉我这是他孔雀山庄丢失的孔雀翎。” 一语话毕,全座皆惊。 唐怀珏渐渐眯起了眼:“……可我却听说,孔雀山庄早在数十年前便丢失孔雀翎的制作技艺了。” 金九龄道:“这也是我为何前来唐门。” “原该消失的第一暗器出现在与唐门有宿仇的太原赵府……唐少爷,你不想解释些什么吗?” “若我唐门要灭赵府,便不会遮遮掩掩!”唐怀珏道,“金捕头远道而来想来也不适应川蜀水土,明日一早还是请回吧。” 金九龄眯眼,不依不饶:“唐少主这句话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孔雀翎,的确和唐门有关呢?” “金九龄!” 面对唐怀珏的怒火,年纪比眼前少年大了不少的人精笑着点了点那枚圆筒:“唐少爷,我说了我是来唐门求助的。” “我听闻唐宗主的小徒弟对机关暗器造诣极高,我是特来请她来一同探查此事的。” 陆小凤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看向了唐雨,花满楼闻言皱眉,伸手拦在了唐雨身前,沉声道:“我想金捕头也知道,唐门与孔雀山庄关系近来并不好。在此时此刻离开唐家堡,对于她来说并不安全。” 金九龄显然是有备而来,他立刻道:“我愿用自己的性命来担保唐小姐的安全!” 金九龄此人在江湖素有侠名,他此话一出,花满楼到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了。 唐雨看了看花满楼,又看了看陆小凤,最终对陆小凤道:“这事情很棘手吗?” 陆小凤诚实道:“很麻烦。” 唐雨低头思考了半晌,“那么……” “不行!”唐怀珏突然开口,厉声拒绝,“我唐门有的是暗器好手,金捕头要查案,我便让内堡弟子随你而去便是!” 金九龄意味深长:“万一再出现一枚孔雀翎,内堡弟子真能应付?” 唐怀珏脸色一时铁青,唐雨左看右看,最终下定决心道:“要不……我去帮忙?” “绝对不可以!” 唐怀珏目光深冷:“唐门弟子随你挑,只有唐雨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哎嘿,还是赶在了十二点之前,于是第三天~ 暗搓搓的,A了剑三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完书感觉就是,有点空虚啊。【。 ☆、第九回 “为何只有唐姑娘不行?”金九龄玩味的笑了笑,“便是唐三少担心,也该相信唐门暗器的威力才对。” 唐怀珏没有任何温度的看了金九龄一眼,冷笑道:“这里是唐家堡,不是六扇门。金捕头,在蜀中这块地盘上,可没有您质问的地方。” 金九龄露出了笑容,倜傥的,自信的,英俊的笑容。他收起了先前咄咄逼人锋芒,像个再守礼不过的君子冲唐怀珏与唐雨拱手,道:“金某失礼,既然三少已如此说,那么便冒昧借上一位唐家子弟,与我同陆小凤一同去一趟太原。” 唐怀珏没有什么好脸色:“明日我会召集内堡弟子,跟随金捕头查案。” “多谢”金九龄道:“不知可否在贵府接住一晚?” 唐怀珏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这种态度还想在唐门讨间房?”陆小凤打趣金九龄,“这里可是唐阎王的地盘,不是京城。” 金九龄抱歉一笑:“是我失礼。” 陆小凤叹了口气,对唐怀珏道:“他在我院子里睡一晚吧,三少给点面子吧。” 唐怀珏瞪了陆小凤一眼,却仍是给了陆小凤这个面子:“金捕头请便。” 唐怀珏的态度显然很糟,不过金九龄也不恼,只是笑着道了谢,便跟着陆小凤往他住的院子去了。陆小凤和金九龄刚离开,唐怀珏就面色阴沉对花满楼道:“你喜欢小雨对吧?” 这样直白的问题令花满楼一愣,唐雨更是脸颊发红,结结巴巴道:“唐,唐怀珏!” 唐怀珏没有理会唐雨,只是盯着花满楼一字一顿道:“你会用命去保护她的对吧?” 被唐怀珏如此严肃而认真的语气所震,花满楼回过神,极为郑重的缓缓开口: “会。”他道:“我会用命去护她平安。” “……很好。” 唐怀珏此刻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还未满十八岁的少年,在他挺直的背脊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已隐隐能看出唐怀夏的影子。可他又不是唐怀夏,他只会是唐门唐怀珏。相信再过三年,唐门的宗主之位,便不一定是由唐怀夏继承了。 他冷静而又迅速地对花满楼道:“你带唐雨离开唐家堡,回你花家。我听说,你有哥哥也在朝廷当官?” 花满楼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是。” “很好,记住你说过的话,护住她。若说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比唐门安全,就只剩下江南花家以及万梅山庄了。” “西门吹雪现在就在唐门,而唐门需要他,如今看来,便只能请花公子带唐雨去花家暂避。” 花满楼的“好”字刚吐出一个音节,便被唐雨打断: “大师兄说过我不能离开堡里,也不可以和——” “现在情况不同。”唐怀珏认真的对唐雨道:“妹,堡里不安全了。” “怎么会……” “金九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唐门,比起诡诈的唐门,孔雀山庄不是更好的选择吗?他一个捕头,不在这个关头维持两门平衡,也不去弱势的孔雀山庄,反倒跑到我唐门来借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唐雨哑然,唐怀珏接着道:“而且……他还要借你,连语气都好不掩饰。妹,不用我说,你也懂吧?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可他明天借到人就会走了啊?” “金九龄是陆小凤的朋友,他已经进过唐家堡了。”唐怀珏脸色凝重,“我不能冒险。” “唐门现在与孔雀山庄开战,堡内人手不够,阿爹的情况你知道……我答应大哥阿姐要照顾好你的。” 唐雨定定的凝视着唐怀夏,小幅度的点了头:“我明白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唐怀珏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有些抱歉的摸了摸唐雨的脑袋:“乖,辛苦你了。” 唐雨摇头,任凭唐怀珏郑重其事的将自己交托给了花满楼—— “拜托你了。”唐怀珏有些别扭,“我知道小雨喜欢你,这次之后,我也会站在你这边的。” 花满楼虽满眼疑惑,听见这和当初唐思淼说的差不多的话也忍不住失笑,他颌首,面容上难得没有笑容。他道:“定不负君所托。” 唐雨和花满楼连夜而走,连陆小凤都没有通知。按唐怀珏的意思,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而唐雨除了给西门吹雪留了封信,便打包了包裹连夜和花满楼赶回去见公婆了。 至于当西门吹雪看到那封“我去花满楼家见婆婆哥哥别担心”的信件,周身剑气凌冽的冻坏 了多少个唐家堡的婢女,就完全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了。 翌日清晨,当陆小凤打着哈欠带着金九龄去前厅选人时,却见不到花满楼和唐雨,只有西门吹雪和柄剑似得坐在厅中,那双寒夜中的眼睛扫了陆小凤和金九龄一眼,直把陆小凤看了个激灵。 他抹了抹胡子,对西门道:“那丫头呢?” 西门冷冷道:“不知道,许是出去玩了。” 陆小凤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面上却是滴水不漏:“这丫头还是这么贪玩啊,金九龄,太原赵府的案子不能再拖了,等三少把人带来,我们快点走吧。” 金九龄点头赞同:“的确如此,若再不能破案,六扇门面上也看不过去。” 西门吹雪只是静静的坐在案旁,仿佛一切同他无关。 另一面,唐雨与花满楼已经连夜离开了成都,直往扬州而去。蜀中距离扬州遥远,路上易生变故,可唐怀珏一时间竟是除此别无选择,花满楼也只能打起十分的注意,快马加鞭往家里赶去。 或许只有唐雨没有感觉到这如今紧绷的气氛,仍旧快乐无邪,连路边随便开放着的野花也能令她笑弯了眼。 花满楼心中有很多疑问,比如“唐怀珏为什么莫名怀疑起金九龄”,比如“金九龄对唐门有和企图”,再比如“唐雨到底对唐门而言意味着什么”,以及—— “赵府灭门”“孔雀山庄”“唐门唐雨”——这三件事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花满楼知道只要自己开口,也许就能得到事情的答案,可他没有开口。这世界上未解之谜太多,没有必要每一件事情都刨根问底,有的时候,留下点秘密反而会更好。 唐雨坐在马车上问他:“你的母亲喜欢什么?她会不会讨厌我?” 花满楼微笑道:“母亲很好相处,她不会不喜欢你的。” 唐雨看起来还是十分担心的模样,她拖着下巴苦恼:“我还没有见过你的家人,他们喜欢什么,我准备什么见面礼比较好?” 花满楼道:“我家里有六个哥哥,他们喜好各不相同,有的也可称得上古怪,见面礼其实并不必要。只要你去,他们都会很高兴。” 唐雨不赞同:“这怎么行,师姐说了,如果不和姑嫂处好关系,嫁过去会很辛苦的!” 花满楼莞尔失笑,他看似认真的思考了半晌,道:“嗯,我想你不会遇上这个问题的。” “真,真的吗?”唐雨紧张的捏住了手指,“师姐说这是人生路上的必经之途。” 花满楼“嗯”了一声,微笑道:“你师姐大概没告诉你,有时候可以坐马车绕路过去的。” 唐雨瞪大了眼睛,花满楼眼见天色已晚,对她温柔道:“今晚就在这小镇休息吧,我们明天再继续赶路。” 当天晚上他们来到川蜀边境小城,同一时刻,陆小凤和金九龄也离开了蜀中前往太原。 在前往太原之前,他们先去了趟薛府。赵家姐弟如今都暂居薛府,陆小凤认为要查赵府的血案,还是要先弄清赵府到底为何被杀。 “我不认为是仇杀。”陆小凤道,“赵府广结善缘,最大的仇家就是唐门,可这次不是唐门出手。” 金九龄道:“哦,你为什么如此肯定?那红鞋女子回来取的可是孔雀翎。” 陆小凤看了金九龄一眼:“孔雀翎原本是孔雀山庄的宝贝,如今却传言唐门所有,既然有两个地方都可能有这东西,有第三方有也不足为奇。” 金九龄了然道:“恐怕还是因为唐家的二小姐吧。” 陆小凤道:“我信任我的朋友,但不会毫无原则。唐门有嫌疑,不代表其他人就没有嫌疑。只可惜我们没有更多关于那红鞋子女人的线索,不然也许可以从这入手。” 金九龄道:“谁说没有?”他笑着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只小巧的红色绣花鞋,绣花鞋上的图样栩栩如生,陆小凤看着这精致的秀样,露出了抹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非常懂女人的男人。” “哦?” “可如今我觉得你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在行。”陆小凤调笑道,“至少我可不敢再见另一个女人时,还带着另一个女人的绣花鞋!” 面对陆小凤的调笑,金九龄并不恼,只是笑着将鞋放了回去道:“我想,只要拿出这鞋的不是你陆小凤,薛姑娘应该不会把我扫出门。” 陆小凤尴尬的耸了耸肩,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薛冰。 他这才惊觉,原来自己有好些时日没见到她了。 薛冰是神针薛夫人的传人,是江湖上有名的母老虎,又美又辣的母老虎。如今她一袭红裳,热烈如火,一如她这个人。陆小凤很少能见到薛冰穿这样红的色彩,却觉得薛冰非常适合这样的颜色,这样蓬勃热烈的颜色,连陆小凤看的也不由怔住。 薛冰望见他的神色,抿唇笑了笑,语气还是一贯的干脆轻快:“陆小凤,你看哪里呢!” 陆小凤回过神笑,眼中满满赞叹:“这新衣服不错。” 薛冰不依不饶道:“就是衣服不错?” 陆小凤故作不懂,沉思道:“嗯,刺绣也不错?你的绣工越发精进了。” 薛冰显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刚想说什么,却被一团猛然间窜出的青衣团子吓了一跳。赵简抓住陆小凤,一双漆黑的眼中满是迫切,他急急道:“你抓到杀我父母的新手了吗!?” 陆小凤面对这样的眼神,面上有些动容,他沉默片刻,抱歉道:“对不起,我还没查出来。” 赵简急道:“还用查吗?如果查不出,那不就是唐门的人么!除了他们还有谁和我们赵府有仇!”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正因为唐门嫌疑最大,才最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你不过就是为那个唐思淼开脱!” 日日被杀父之仇折磨的少年在激怒之下有些口不择言,看见陆小凤有些暗沉的脸色,急急赶来的赵陌桑难得厉色道:“简儿慎言!陆大侠的人品你难道不清楚吗!?” 赵简被自由疼爱自己的长姐斥责,脸上有些不甘,但仍然把剩下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一派隐忍的模样。陆小凤看着他这副样子,又忍不住叹气。 赵简才不过十二三岁,他所经历的,却比以一些百岁老人还多。 “……虽然还没找出凶手,但也不是毫无线索。”陆小凤从金九龄那儿接过了绣鞋,替给薛冰,“这只鞋子或许会给我们点提示,你能看出这鞋是哪儿做的吗?” 薛冰接过这鞋子哂笑道:“上好的苏锦,锦圆的绣娘。这种鞋子成千万,有什么好查的?”说着薛冰露出了裙摆下自己的一双红鞋,“我也穿红鞋,难不成我也和赵府之案有关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我还活着_(:3」∠)_ ☆、第十回 六月末,花满楼携唐雨赶往江南花府,陆小凤同金九龄追查一只红色的绣花鞋。而在同一时刻,唐门正式对孔雀山庄宣战。 唐家老三并西门吹雪镇守唐门,唐怀夏与唐思淼率唐门内堡精英弟子于云南边境同孔雀山庄兵戈相见。 且不论惯来不理江湖事的西门吹雪此次站在唐门一边,引起了多少江湖骚动。单是唐门三子出其二的阵势,就足够让武林问道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太原赵府的阴霾尚未完全散去,新一轮的风暴似乎又要来了。 唐思淼比唐怀夏更早一步碰上了孔雀山庄的弟子。同以暗器为主的唐门不同,孔雀山庄的弟子在武之一字的造诣上,显然普遍高于唐门。虽说唐门暗器精妙无双,可拥有如此见血封喉暗器的整个唐门也不过寥寥十数人,一时间,这两大家族的较劲,真看不出谁胜谁负。 唐门的毒刺被孔雀山庄牢牢的拒于百里之外,虽说唐怀夏尚未赶来,可孔雀山庄庄主秋夜月也并未现身。唐思淼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躁。虽说对付孔雀山庄早就在唐门近年的计划之中,可唐思淼总觉得似乎有双眼睛在暗里看着,顺水推舟的促成了这场争斗。 若不是借口难得,唐思淼与唐怀夏本不愿在这个敏感的当口生事。可近年来孔雀山庄着实低调,无论唐门如何挑衅,反应实在微弱——要揍得光明正大,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现在也只能期望陆小凤快点解决赵府的事了。”唐思淼换下装束走在云南边境的小镇里,眉间郁结,“不然总觉得心里有块危险的石头。” 她烦躁的扒拉了下自己的头发,抬眼望见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小姑娘扒在酥糖铺子前,眼巴巴的盯着摊上的松子糖转不过眼。那副模样令唐思淼一瞬间就想起了年幼的唐雨,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可怜兮兮的望着她,想多吃一块玫瑰酥。 唐二小姐在不知不觉中便柔和下了眉眼,上前刚想替那小姑娘买下一包松子糖,却在付款时猛地发现出门时忘记带了钱包。 她的手有些尴尬的停在空空的荷包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恰逢这时,有一只修长、指腹布着薄茧的手递出了铜钱,从老板手中接过了那包包好的糖果,送进了小姑娘的手里。 “拿去吧。”那人低声道,声线沉稳带着难以察觉的柔和。 唐思淼的视线顺着那只手到那人腰间一柄造型奇异的长剑,再到那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唇线瞬间僵直,紧接着连再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扭头便走。 然而她往前不过三步,那只先前还握着松子糖的手便捧着一纸袋麦芽糖递在了她的面前。 唐思淼的脚步顿了顿,随后微笑道:“城主好兴致,也来云南游玩么?” 叶孤城望着她,半晌缓缓道:“如今正是城中碧鲫肥美的时候。” 碧鲫是白云城特有的一种鲫鱼,肉质鲜嫩少鱼腥,是清蒸最好的选择。唐思淼曾想烹调一尾给唐雨尝鲜,只可惜最重要的原料却只有白云城才有,而那些鱼却又经不起海路绵长,令她只得作罢。 “……城主这是邀我往白云城做客?”唐思淼笑道,“这倒是教人有些受宠若惊。” 叶孤城道:“不,我并不是邀你做客,而是提亲。” ……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把“提亲”两个字挂在嘴边的! 唐思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瞬间觉得眼前的男人并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名清冷剑客,至少在她的记忆里,白云城主可说不出“提亲”二字。 叶孤城淡淡道:“唐姑娘意下如何?” 此刻不在唐家堡,也不在川蜀。而是在唐思淼换上纱裙就没人认识她的边疆。她顿时便没了继续扯下去的性质,既不愤怒也无喜悦,只是端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凝视着眼前人。 “这样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把一切摊开了说。”唐思淼缓缓道,“叶城主,你这次向我唐门提亲到底有何目的?莫不是也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孔雀翎’?” 唐思淼笑道:“看来第一暗器果然名不虚传,连剑仙也愿为之献身。” 面对唐思淼的讥诮,叶孤城不为所动,仅仅只是眉梢微蹙,道:“我只来求亲。” “那好,我就明明白白的回答一次。”唐思淼眯着眼道,“我不愿意嫁给你。” 叶孤城皱了皱眉,“你是否对三年前的事仍难以释怀?” 唐思淼抬起的步伐滞了滞,嘴角扬起清淡的笑容,语气是难得平和温柔:“城主多虑,我不过和其他待嫁的闺阁女子一样,希望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罢了。” “至于三年前……或许曾有许多放不下,可如今都能放下了。” 自叶孤城出现开始,唐思淼第一次用如此平静的眼神同语气对待这位名满天下的剑客。她笑了笑,微微挑起的眼尾使她每每眯起眼笑就像只小狐狸,这样的笑容是叶孤城熟悉的,也是叶孤城感到陌生的。 “叶城主,我虽然弄不清你此举的目的,想来你也不会莫名其妙做出‘提亲’的事。” “三年前我毕竟受你恩惠,若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我唐思淼绝不会推诿怕事。然而……”唐思淼画风一转,原本慵懒的笑容一瞬间锐利刺人! “然而若是你想要借此对我唐门不利,我唐思淼就算死,也要拖城主您一起!” 风扬起唐思淼的额前黑发,精致的眉眼凌厉地像是她腰间那些致命的暗器。若单纯论到“美”,唐思淼并不是数一数二的美,但要论到“独一无二”——这世界上找不到任何一个人能模仿的了唐思淼。 唐思淼转身的时候还觉得世事无绝对这句话真他|妈的对。若论到三年前,想必她就算死也想不到,在未来的某一天里,不是她执拗地凝视着那名绝世剑客的剪影,而将是她给了这个人背影——干脆的,连衣角的留恋都不存在的背影。 那一刻,即便接下来还要面对不知底细的孔雀山庄,唐思淼也觉得轻松无比。 连她的嘴角也忍不住扬起。 “倒是一点也没变。”留在原地的剑客看了眼手心的麦芽糖,眉宇间浮现出疲惫,他似乎笑了笑,又似仍然如一尊精致而高贵的塑像。 “一起死……” 剑客最后的话融化在了风里,侧耳细听,那四个字似乎是“太过奢侈”。 ……不过要怎么样,才能令人觉得连“一起死”都太过奢侈? 马车汩汩,一路前行。花满楼记着唐怀珏的话,一路上都尽可能低调,以不被人察觉地姿态往花家而去。直到算是进了江南地界,他一直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 唐雨正是爱玩的年纪,这一路上她拘着性子不吵不闹也着实憋的够呛。而当终于可以不呆在马车里,踩到青石板铺就的官道上,即便没有耳边那些热闹的叫卖声就足够让她笑弯了眼。 花满楼望见她的笑脸,心中的某一处就忍不住柔软下来,牵着她的手,耐心而又细致的陪她去买她所喜爱的江南糕点。卖完糕点后,花满楼觉得既然已经到了江南,倒也不用太担心孔雀山庄或是金九龄的势力,便干脆纵着唐雨四处玩耍。 今日恰巧有人街头卖艺,唐雨两眼放光的想要钻进去,奈何围观的人实在太多,她这个只到了花满楼胸口的矮个子实在是怎么跳也看不见,就在她急得鼻子都皱起来时,一双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紧接着就将她抱起,让她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唐雨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花满楼的温柔地声线带着笑意响起:“我看不见,你说给我听如何?” 唐雨胡乱的点头,却觉得被花满楼臂弯拖着的腿部烫的有些发抖。她忍不住偷偷看了花满楼一眼,这个男人看起来俊秀而文弱,却也能够轻松的将自己抱起,拖出人群。 “怎么,不好看吗?” “很,很好看!”唐雨仿佛一个被抓住的小偷,赶紧将视线又转了回去。只是,不论那杂耍班子的技艺看起来有多不可思议,唐雨都没办法将注意力集中过去了。 因为她突然发现……花满楼的脸,比杂耍好看多了! “噗。” 就在她纠结看花满楼还是看杂耍的当口,一声极细微的笑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有些不确定,而花满楼的侧头则给了自己肯定。 发出笑声的人似乎明白自己藏不下去了,干干脆脆的走到了花满楼身边,眉眼带着狭促道:“哟,看来这就是江湖上盛传的拐了我家小七的魔女了?” 唐雨敏锐的捕捉到“我家小七”这几个字,花满楼却是无奈道:“五哥,你就别打趣了我。” 花五笑道:“这怎么能是打趣?小七你终于舍得把人带回来给我们看,我们拦着不让走才对,怎么还敢打趣?” 花满楼只是轻轻的将唐雨放下,笑着摇头。唐雨眨眨眼看着花五,突然就绽出了甜甜的笑容,催生生的唤道:“五哥哥好~!” 这一声“五哥哥”顿时将花五唤得舒爽不已,立刻低头笑呵呵道:“七弟媳好~。” 听着这个称呼,唐雨脸颊微红,却是展开了更灿烂的笑容。花五见状又“噗”了一声,转而拍了拍花满楼的肩道:“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你是从哪儿找到的?是不是唐门的姑娘都这么可爱?那赶明我也去唐门找一个。” 花满楼不着痕迹的将唐雨往身边带了带,道:“五哥见过唐门的二小姐了?” 花五的脸色顿时一变:“你说唐思淼?白云城主不是去提亲了吗?” 花满楼笑道:“可唐门除了小雨,也就还剩唐二小姐适龄待嫁了。” “小七你还真是,从来开不了你的玩笑。”花五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听说你要带媳妇回来,奶奶和叔母都高兴坏了,要不是没到沐休日,估计京城那两个也要往家赶。” 花满楼微笑道:“也就是其他兄长都赶回来了?” 花五笑道:“当然都赶回来了,我最先到家,这不就被赶来寻你了?” 花五说着说着又调笑道:“当然啦,能第一个看到七弟媳,这趟跑的不亏!” 听着花五同花满楼相聊胜欢,唐雨总算舒了口气。唐门的名声实在算不上好,在见到花满楼的家人前,她还略有担心,如今见到了花五,她才算是真信了花满楼的话——“母亲会喜欢你”。 一想到这句话,唐雨的嘴角就忍不住上翘。花五看看她又看看花满楼,对唐雨笑道:“七弟媳,我这里有点事情,先和你借一借七弟可好?” 唐雨眼睛转了转,笑眯眯答道:“好啊,可五哥哥要完好无损的还给我。” 花五顿时别了别嘴角:“你怎么知道我是要抓七童去当苦力……放心放心,一定完完整整还给你!” 花满楼闻言皱眉,“五哥,你有事我和小雨一起来吧,放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钱庄有点麻烦,叔父让我先出门找你也有让你把这事解决一下的意思。这事又枯燥又耗时,与其让人家小姑娘枯等,你让她自己在外面逛逛怎么了?” “我有点不放心……” 花五道:“就算你不相信唐门弟子的实力,总该信你五哥吧,好歹是你五哥的地头,没事。” 花满楼皱眉良久,终是心软,对唐雨道:“我过些时候去那间茶楼找你。” 唐雨也对热闹的市集向往不已,点头应承道:“嗯,你去忙吧,我不打扰你。” 花五在一旁打趣:“放心,很快就把他还给你。” 花满楼对这个自幼便爱捉弄人的五哥彻底没了脾气。 虽说之前在扬州住过一段时日,可那段时间里唐雨尽想着如何泡到花满楼了,市集倒是真没好好逛过。花满楼和花五去处理一些花家的事物,没了约束的唐雨一个人在市集玩得不亦乐乎。 她先是买了一怀抱的零嘴便走边吃,然后看见什么都忍不住去试一试。不远处她望见一个老人在卖泥人,泥人栩栩如生,生意很好,她好奇的凑过去,看见原本一团软软的彩泥在老人的手里几下就变成了个栩栩如生的玩偶,顿时惊奇不已。 老人卖了好几个人偶,见唐雨还蹲在他的摊子边,便柔和着眉眼慈祥道:“小姑娘想要什么泥人?” 唐雨看看摊上摆着的“公主”“将军”“书生”“女侠”等等等,忍不住开口道:“能不能帮我做一对呢?” 老人瞟了她一眼,笑道:“行!姑娘要什么样的?” 唐雨立刻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一只手指着自己:“一个做成我这样的!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老人露出了狭促的笑:“做成那锦衣公子的模样是不是?” 唐雨愣了愣:“哎,您怎么知道?” 老人笑道:“我看见你们俩啦,刚成亲没多久呢嘛?” 唐雨登时红了脸,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老人只当女孩子脸皮薄,手下利索的按着之前对花满楼的映像开始雕泥人。 泥是一早和好的,油彩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当唐雨把一怀抱的零嘴吃了个七七八八时,老人家也把做好的两样泥人笑眯眯的交到了她手上。 唐雨看了看,虽然面容粗糙,但服饰大貌却把握的很好,唐雨看着手里两个都笑着的笑容心里不住的高兴,便付了钱给摊主。 等完这个泥塑,唐雨抬头看看天觉得时间也过去蛮久了,便决定先去茶楼等花满楼。她将花满楼的泥塑小心的放在了贴住胸口的地方,把玩着自己的泥人,想着等见到了花满楼一定要将这个泥人送给他。这样就算偶尔唐雨不在,花满楼的身边也永远有个唐雨。 唐雨想的嘿嘿笑,趴在茶楼的桌上,用食指一下每一下的拨弄着自己的泥人,大约是逛了太久的缘故,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紧接着眼皮就有些打架,慢慢地慢慢地,忍不住就将头搁在了手臂上,酣然入睡。而泥人也因为一个不稳,咕噜噜的滚下了桌,撞在了桌脚上。 在唐雨入睡后,几不可闻的脚步自她身后响起。那脚步停了停,似乎是为了确定她是否熟睡。半晌,长冠束发的少年伸手飞快地点了她的睡穴,紧接着从她的后颈处拔出了一根极细的牛毛针。 他凑近看了看唐雨,忍不住弯了弯眼:“这就是唐门的‘孔雀翎’啊,看起来真乖。” 少年耳语着抱起了唐雨,人来人往的茶楼无人注意到这一角落发生的事,疑惑者注意到的人,都死在了那细如牛毛的长针下。 少年用披风裹着少女踏上了茶楼外等待已久的马车,他拨开了少女的刘海,听着她绵长的呼吸,温柔道:“睡吧,睡醒了,就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张信息量略大_(:3」∠)_ 大家好,不要不爱我,留点爪印嘛……只是对苦逼备考的十三最大的安慰了_(:3」∠)_ ☆、第十一回 接到花满楼消息的时候,唐思淼正听着唐怀夏有关对付孔雀山庄的战略性会议。说是战略性会议,可唐怀夏从头到尾就只说了一个字而已。 眉眼冷峻的唐怀夏坐在首位,右手上还戴着冰蚕丝制成的手套。他听着唐思淼汇报着近一周来的战况,慢条斯理的拨动手中茶盏,一言不发。直到唐思淼头皮发麻的说完了最后一个字,他才缓缓的将茶盏放置于手边的坐几上,冷淡道:“阿淼,来之前我和你说过什么?” 唐思淼脸色有些难看,半晌才道:“不要妇人之仁。” 唐怀夏脸色略畅,手指点着茶碗的声音,令在做的所有唐门精英弟子都有些背脊发凉。唐怀夏没有看唐思淼,只是扫过一屋子的唐门高手,略带疑惑道:“那么阿淼,你能告诉我,这五天里你都在做什么?” 唐思淼眉梢打成了死结,唐怀夏总算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今日已是七月一,还有两日便是父亲的生日,他想要什么,你和我都清楚。” 唐思淼:“……” “……所以阿淼,你为什么不直接在那条流经全城的水里下毒?” 唐思淼下意识道:“因为——!” “因为用这条河的不仅是孔雀山庄,还有城内的百姓?”唐怀夏深深的望了自己最为器重的妹妹一眼,“你该知道,孔雀山庄既然敢应战,就该做好整个孔雀城为他陪葬的准备。” “我——” “还是你觉得,若今天被围的是我唐家堡,他们会放过我们的内河?” 唐思淼哑口无言,上官飞燕觉得她是个十足的唐门,可实际上,她远远不是个合格的唐门。她太优柔寡断,正如她的堂哥唐二——身手超群江湖敬畏,却冷不下该冷下的心肠。 不过她觉得硬不下心肠也不是什么坏事。唐门不需要烂好人,但同样也不要损人不利己的混蛋。 “哥!” 听见唐思淼丝毫没有悔意的呼唤,唐怀夏冷凝的表情又一瞬间的松动,他略无奈的叹口气:“你是我的亲妹妹,随你吧。” 在做的唐门子弟似乎有谁想要说什么,但碍于唐怀夏的颜面,最终什么也没开口。只有一人道:“不用毒,孔雀山庄守门不出,我们怎么攻破?二小姐的能力大少爷是清楚的,她都攻不下,可见孔雀山庄这些年来把心思都用在了守城上。” 唐怀夏听见这话,冷淡如琉璃的眼睛扫了过去,唐潇见状,揉了揉眉心,打着哈哈道:“所以我们这不是在想办法嘛?” 那人不依不饶道:“那大少爷既然随了二小姐的愿不用毒,便是有其他的法子了?” 一时间一屋子的人都望向了唐怀夏,屋中收尾的青年摩挲了下自己大拇指上的戒指,嘴角扬起抹极淡的笑容,吐出了一个字—— “杀。” 唐怀夏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居高临下:“是不是近年来由于家母的遗产,诸位过得太过安逸,以至于连我唐家堡发家的技能都忘了?” 说着,唐怀夏往屋外走去,临走前对唐潇命令道:“今晚之前我要见到能飞进孔雀城的机关,时间浪费太多,今晚我就要血洗孔雀山庄!” 唐潇目光凛然,恭敬的弯下了腰:“遵命。” 唐思淼就是在这个时候收到了花满楼通知唐雨失踪的信件,她顿时脸色大变,却又不敢让唐怀夏看出半点倪端。她太了解自己的兄长了,唐怀夏虽说对家人有着超乎外界想象的包容度,却对外人极为冷漠。 唐怀夏不过是同花满楼略有交情罢了,这交情远救不了花满楼的命! 唐思淼一直弄不明白自己的长兄对唐雨到底是怎样的感情,说是兄妹之情,唐怀夏对唐思淼的关注也太过了些,说是男女之间的恋慕,唐怀夏却也一再纵容了唐雨的“喜欢”近乎毫无底线。可以唐思淼对唐怀夏的了解,若唐怀夏真爱一个人,那必然是玉石俱焚的毁灭——这才是为何她发现小师妹喜欢上花满楼时才要说一句“我站在你这边帮你”。 可无论唐怀夏对唐雨持有怎样的感情,花满楼弄丢了唐雨这件事,足够唐怀夏杀他十次! 唐思淼额际冷汗涟涟,她飞快的毁了这封信,冷静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关上了自己的房门。不能让唐怀夏知道这件事,可也不能放任这件事不管! “……怀珏那小子怎么回事!这种时候怎么让小雨出了堡!” 唐思淼心中自宣战便开始的不安渐渐扩大,她相信唐怀珏就算是死也不会做对家人不利的事情,堡内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令他认为堡内对唐雨来说很危险,这才想到送她去江南花家避难——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才能让有西门吹雪坐镇的唐家堡,都让唐怀珏感到“不安全”? 那种陷入了某个人棋局的感觉越发强烈,这种不安令唐思淼咬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正如唐怀夏所说,与孔雀山庄之战,不能再拖了。 想到这里,她的猛地起身,随便收拾了两件衣服,径直推开了门,对守在门前的弟子道:“告诉大少爷,我担心孔雀山庄有后手怀珏和西门吹雪对阴谋诡计都不擅长,先回唐门保险了。” 弟子不敢阻拦唐思淼的脚步,只能点头称是,唐思淼看着阴沉沉的天,猛地眯起眼睛——事情的发展,最好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 陆小凤顺着那只红色的绣花鞋查到了一个叫做“红鞋子”的组织。薛冰虽然最初对他的猜测冷言冷语,却仍然陪着她开始调查她口里“成千上万”的鞋子,甚至一路找上了大智大通。 只可惜这一次,大智大通并没有能给他答案,当龟孙大爷如往常一样先去山洞叩门时,陆小凤便听见了一声急促的惨叫,待他和金九龄赶去,龟孙大爷已经命丧黄泉,杀了他的是脖颈上干脆利索的一剑。 若不是知道西门吹雪此刻在唐门实在抽不出身,陆小凤近乎要相信这样利索的剑伤是出自他之手了。龟孙大爷死了,大智大空自然也再也找不到,有关红鞋子的线索又断在了这里,当他苦笑着面对薛冰略带嘲讽的笑容时,他叹了口气,像是认输一般道:“好吧,我输了,我找不到这个组织,你带我去吧。” 薛冰脸上讥诮的笑容消失,转换成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惊讶:“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 “知道你也是这个组织的人?”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眼神狡黠,“你从前从不关心我调查的东西,这一次偏偏对红鞋子这么感兴趣,甚至愿意忍着脾气陪我一路……很显然,你知道什么,而且还在和我较着劲,仿佛要比出个胜负似得。” 陆小凤笑了:“我可比你想象中的了解你!” 薛冰的脸色有些发红,她窘迫道:“你知道,那是认输了吗?” 陆小凤露出了遗憾的笑:“我该早点认输,这样就不会多出一条人命了。” “这不是我们做的!” “我相信你。”陆小凤神色复杂的看向远方,“能将这样的组织也搅合进来甚至把所有的线索都引过去,看起来赵府的案子,真像思淼说的一般,不简单啊……” 薛冰不在说话,一旁的金九龄道:“如果如薛姑娘所说,红鞋子和这次事件无关,那么这只鞋子,龟孙大爷的死又要怎么解释?” 薛冰语塞,愤愤道:“反正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做的事从来不会遮遮掩掩!” “说得对!我们姐妹从来不屑做这些事,把脏水泼到红鞋子来的人,不是我们的姐妹!” 陆小凤先看到的是一双红的滴血绣鞋,紧接着两把长剑唰的飞向他和金九龄,那把剑飞来的角度刁钻诡谲,连见过西门吹雪出剑的陆小凤也惊出了一头冷汗。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机,陆小凤万幸以灵犀一指夹住了飞来的细剑,而那一厢金九龄则以长鞭打偏了这袭来的剑器。 很显然,面对这突乎其来的一招,两人躲得都不算轻松。 掷出飞剑的女人出现在他们俩前,眉目如画,气质独特。陆小凤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女人该是红鞋子的头领,若说这神秘的组织有首领,大约也该是这样的。 “陆小凤,我是公孙大娘。” 飞剑的女子挑了挑眉,高深莫测的对陆小凤说了第一句话,然后,她对着他们说了第二句话。 公孙大娘道:“金捕头只注意到我落下的孔雀翎空壳,却没有发现我到底在赵府找什么吗?” 金九龄冷哼道:“能找什么?赵府被灭了满门,所有财产都被恶徒洗劫一空,你来赵府自然是要找可能暴露你犯罪的证据!” 公孙大娘漠视了金九龄,只是望着陆小凤。陆小凤沉吟片刻,试探道:“……赵府的催命符?” 听到这个回答,公孙大娘露出了笑容。 “正如唐门不会是灭赵府的凶手一般,我更没有对付赵府的理由。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但到了这个时候,我告诉你们也无妨。赵府的赵大小姐赵陌桑,是我应着赵老爷子的情收下的徒弟。” “我公孙大娘在江湖上也算是有点地位,还犯不着为了点财就去杀了我徒弟一家。同样的……就算江湖人不清楚,我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徒弟被欺负!” 公孙大娘笑着望向了陆小凤:“所以无论是霍休还是灭了赵府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陆小凤默然不语。 金九龄道:“就凭姑娘一句话,就能洗脱自己的嫌疑吗?你如何解释那枚孔雀翎?” 公孙大娘似笑非笑:“那金捕头光凭一句话就能证明那一晚在赵府,你只是单纯查案,也没有其他目的吗?” “你!” 陆小凤略带不解的扫了金九龄一眼,在他的记忆里,金九龄并不是如此容易被撩拨的人。沉默片刻,他转而询问起公孙大娘一句话:“赵府的催命符是什么?” 公孙大娘沉默了片刻,修长白皙的指尖敲了敲桌面,她略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不值钱的某样东西?” “不值钱?” 公孙大娘冷冷道:“赵府的钱财已被洗劫一空,可我寻到赵府时却和一黑衣人教过手。” “明明人都杀了财也劫了,官府对犯人根本毫无头绪,为什么还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回到这里?” 陆小凤了然的接了下去:“那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下了。” 公孙大娘的眼中隐有笑意:“对,我检查过赵府上上下下,没有任何不属于赵府的可疑物件与犯人的线索,这场灭门案做的这么利索,显然不是什么会大意留下把柄的新手。这人来找的,必然也就是真正的动机了。” 陆小凤感兴趣道:“那你找到了吗?” 公孙大娘冷笑一声:“等我悟到这一点时,金捕头已经迫不及待扑过来了。” 被直言讽刺的金九龄面色讪讪,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现在也没有其他线索,看来只能再去赵府翻找一趟了。” 陆小凤颌首,金九龄转而对公孙大娘道:“为了证明姑娘清白,还请姑娘同我们一道。” 公孙大娘冷哼一声,明亮的眼眸眯起,双手握上双兵,却并未反驳。 陆小凤知道,她比谁都想知道赵府的真相。 && 唐思淼没有通知唐怀夏,直接策马往扬州赶去,可当她刚不过离了云南,还尚未踏入蜀中,城外一匹白马嘶鸣,正拦在她出城的必经之路上。 马上的白衣剑客面色冷凝地望着她,策马让开了官道,只说了三个字:“我陪你。” 唐思淼定定的望了他三秒,接着毫不犹豫扬鞭而去,漆黑的骏马踏起一地烟尘,而叶孤城握着缰绳的手只是顿了顿,紧接着便跟了上去。 他这次出岛理智为一件事,内心又为一件事。正如西门吹雪一言道出他的剑出鞘所带着的凝滞,叶孤城也不明白自己的所行,到底谁对谁错。 然而无论对错,有一点他无比明确,从三年前起就十分明确。 唐思淼绝不能出事。 这是叶孤城欠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我觉得我又爱上大师兄了,你们猜大师兄发现小雨失踪的有多暴怒?_(:3」∠)_,大师兄虽然是个路痴,但是真·狂炫酷霸拽·隐身追命一箭秒·灭你满门没商量的唐门弟子……(称呼好长 不留个言么亲爱的们~ ☆、第十二回 更漏滴答滴答,秋夜月懒洋洋的看了一眼,此时刚好是五更天。 距那群唐门和月夜蝙蝠般飞过卫城的时刻,刚好三个时辰。 先前屋外凄厉的厮杀声已经渐渐平息,绢纱制成的木雕窗上徒留一个个狰狞的血手印,似乎有谁拼命的想要撬开过这扇门,最终却绝望在了这被铁索缠绕的窗下。 嘀嗒、嘀嗒、嘀嗒…… 这一次不是更漏的声音,而是水汪被踩得溅起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门前停下,紧接着嘎达一声,原本锁在门前困住了秋夜月的铁索机关被打开,一个墨色的身影从一地血汪踏步而来。 秋夜月总算抬了抬眼皮,他望了眼来人留下的一连串血脚印,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三百七十二。” 唐怀夏看了他一眼,薄唇轻勾,低声道:“马上就是三百七十三,你少算了你自己。” 秋夜月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反倒是感慨起今日的月色。 “十年前我们第一次相见,似乎也就是这样的夜晚吧?” 唐怀夏不置可否,只是径自在梨木圆桌边找个了位置坐了下来,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杯茶。秋夜月仍在感慨,他不过仅仅只比唐怀夏大了七岁,今夜看起来却像已年近天命。 说着秋夜月低低笑了声,带着丝病态的愉悦:“我听说你这么急着杀,是因为同个女人说,若是我不动手,你三日就能灭了我孔雀山庄,如今已是第四日,你违约了。” 唐怀夏仍不接话。 秋夜月继续道:“我初见你,你还是个垂髻小童,不过即便那是你年幼,我就知道你会是我未来最大的敌人。” “孔雀山庄太老了,即便没有我唐门,孔雀山庄也终究会被其他所取代。” 秋夜月不置可否,却突然开口道:“你说,要是当初霍天青抱着霍姝上唐门前,我先接手了霍姝,现在的局面会不会反过来?” 唐怀夏冷冷地望着他不说话。秋夜月反倒笑了,这笑在血色的夜里显得有些狰狞有些癫狂。 “你看啊,同时暗器世家的继承人,唐煜和唐夫人留给你的是势大的唐门和秘传的机关图。而我的父亲留给我的只是个残败不堪只有表面架子硬撑着的孔雀山庄。” “就连当初以为会给你们惹来大麻烦的霍姝……想不到却会成为继承了唐夫人所有才智,甚至仅凭几张残缺的图纸就能制造出我孔雀山庄至宝的存在。” 秋夜月眼眶发红:“要是孔雀翎还在手里,她还在孔雀山庄的手里……我孔雀山庄哪里容得到你唐门放肆!” 唐怀夏冷冷道:“孔雀翎从秋凤梧开始就不知所终,可那时候的孔雀山庄可有人敢犯?说到底,只不过是你们这些后辈败光祖上荣耀还不愿承认罢了。” “你根本没有资格提起秋凤梧!”秋夜月双目眦裂,“我秋家曾对你唐门有恩!你们唐门那些残落的孔雀翎设计图是怎么来的你们心知肚明!” “……你真以为我唐门有孔雀翎?”唐怀夏慢条斯理道,“便是有,这场争斗,我可用了它?” 秋夜月被唐怀夏这句话一噎,随即恼羞成怒。唐怀夏四下扫了眼这件由历代孔雀山庄之主所居的屋子一眼,略带叹息道:“昔日孔雀山庄在秋凤梧手上是何等风光?孔雀山庄因孔雀翎而起,却并不是靠着孔雀翎立足江湖。” 顿了顿,唐怀夏略带怜悯的望向秋夜月:“这个道理,秋凤梧懂,我爹懂,我懂,就连你口中的霍姝都懂,真正不懂的,只有你自己。” “暗器不过就是样物什,真正定输赢的,是人心。” 听着唐怀夏的话,秋夜月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疑惑,很快那抹茫然就转化为了一种身处绝境的无可奈何,成为一种站在悬崖边不惜一切的疯狂! “我一生执着于孔雀翎,在你看来或许愚不可及。可是,你也就真如你所言,对孔雀翎毫无贪恋吗!?”秋夜月忽然大笑出声,“唐怀夏,我是求而不得,若你得尔永失呢!?” 唐怀夏猛的眯起眼,带着冰蚕手套的手指缩起:“……你什么意思?” 秋夜月却不在言语,只是放声大笑,那笑里包含讥诮与怜悯——这两种唐怀夏最厌恶从他人眼中看到的情绪。然而就在他难得克制下杀心,想要问个清楚时,秋夜月竟趁他不注意,右手食指连点身上几处奇怪之处。唐怀夏敏锐感到不妥,然而秋夜月根本没有给他躲避的机会,近乎是在露出那抹狂热又虔诚的笑容的同时,无数根血刺从他的皮肤中激射而出,三百六十度避无可避的射向唐怀夏! 便是出生唐门,亲眼见证了孔雀翎的诞生,唐怀夏也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暗器! 几乎是在同一顺,至少有三百六十多根血刺从秋夜月的身体里直刺向唐怀夏,密密匝匝的就像是一张细密的催命大网猛地向人扑来! 便是全天下令人胆寒的孔雀翎,在它的面前竟然也只如场绵绵雨罢了! 一般而言,类如白雨梨花同孔雀翎一般的暗器,他们内藏毒针的数量取决与暗器盒的大小。而暗器隐蔽的特性又限制了他们所含毒针的数量。 ——可秋夜月不同! 秋夜月自己就是这可怕的暗器,这可怕的暗器就是她自己! 饶是唐怀夏的轻功普天已少有敌手,面对这样凶狠的绝杀也无法躲避,短短的一刻之内,他身上多处大穴受损,为了护住心脉,左臂近乎被扎成了筛子! “……呜咳。” 唐怀夏面不改色的吐出了口血,神色平静的望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秋夜月,只有那副近乎没有血色脸色才暴露出了他真实的情况。秋夜月望着浑身都浸透血液的唐怀夏嘿嘿的笑,不过笑了两声便大咳出一口血,面露死色。 他望着唐怀夏,得意道:“我……我的血眼孔雀滋味如何?若不是时间不够,我没法让毒和那些血刺融合……你今天,今天绝活不下去!” 唐怀夏望着他,半晌缓缓道:“只可惜我活下来了。” 秋夜月低着头:“是啊,你活下来也好,这样才有人知道……才有人知道……孔雀翎算什么,我秋家,我孔雀山庄,就算丢了孔雀翎,还是暗器第一!” 这个神智有些不清的男人猛地扬起了头:“我可以,我能超越——”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口气灭在了咽喉里,整个人便猛地颓下去,咚得撞上了梨木圆桌。唐怀夏警惕的望着他,半晌确定秋夜月真的死了,才缓缓走进,抬起受伤较轻的右手,替这个阖上无法瞑目的眼睛。 他定定的望着秋夜月片刻,半晌像是承认了什么,从怀里取出了唐雨交给他的盒子。那木盒一经打开,一枚孔雀赫然在内! 这世上最霸道的暗器是孔雀翎,却灭人心神的却是这个而立之年的男人用命散开的血眼孔雀。 也许终有一日,唐怀夏能破解孔雀翎,但终他一生也无法触及血眼孔雀分毫。 孔雀翎尚存,血眼孔雀却再也没有了。 唐怀夏将孔雀翎无比珍重地放进了秋夜月的怀里,这个男人,活着的时候在追寻孔雀翎,便是死亡,也渴求着暗器的极致。 孔雀山庄注定要被唐门取代,他同秋夜月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用唐思淼的口吻来说,便是命运选择了唐怀夏而抛弃了秋夜月。 他缓缓的起身离去。不远处,黎明乍晓。 唐潇见唐怀夏出来,便赢了过去,却因唐怀夏满身惨烈的伤痕变色。而他刚开口唤了个“大”字,便被唐怀夏一眼憋了回去,唐怀夏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放心,暂时死不了。” 唐潇想说什么,却碍于自己只是个师弟,最终只能道:“秋夜月怎么处理?” 唐怀夏沉默片刻后道:“按孔雀山庄的传统葬了吧,毕竟孔雀山庄的主人,而他也当之无愧。” 唐潇面色凛然,领命而去。可他不过离了两步,却忽然听见一声重响。他下意识往声源处望去,只见唐怀夏不是何时坐在了院中的石桌边,听着一传信弟子报告什么。唐潇侧目看去,只见先前还完好无缺的方石桌被深深捏断了一角——这大概就是刚才那声重想的来源。唐怀夏此刻正低着头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传信弟子,神色莫变道:“你刚才说什么?” 那传信弟子抖抖索索道:“大,大少爷……小小姐她,小小姐她——” 唐怀夏摸索着大拇指的戒指淡漠道:“你不会说话吗?” 传信弟子顿时打了个激灵,仿佛豁出去一般,大声回道: “大少爷,昨日午夜,执勤的弟子在内堡入口处发现了具棺材!那棺材里,那棺材里……” 在唐怀夏看不出悲喜的面容下,那弟子咬着牙,一口气道:“棺材里是小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女一号怎么可能死掉了﹁_﹁,别信,不过就是虐下男一男二。 我说其实第二卷是为了给大师兄长脸的你们信么_(:3」∠)_? ☆、第十三回 唐雨恢复意识时,首先望见的是自己脚上一根细细的锁链。这锁链做得十分精巧,与其说是一样刑具,倒不如说是一件工匠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唐雨低头拨弄了两下,在脚踝后处发现了细小的锁扣,这锁扣的形状有些奇怪,看起来像是一朵小小的五色梅。 唐雨望着那朵五色梅,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她自幼养在唐门,对机关巧术也算颇有心得。若是她没记错,这锁是梅花锁,传闻是春秋时期一位诸侯王为了宝库的安全,特花重金请墨家弟子打造而成。这锁的制法在秦朝便以失传,传至如今,又由妙手朱亭查阅古籍制造而得。即便如此,这锁链朱亭也不过将将打造三份,一份在朱亭手中,一份处于皇宫大内,还有一份,朱亭作为礼物,赠予了白云城。 唐雨瞅着锁住自己脚腕的梅花锁,忍不住想,这到底是白云城的那枚,还是皇宫大内的那枚呢?无论是哪一枚,看起来她能够逃出去的可能都近乎为零。 “……真讨厌,要是我失踪了,花满楼会很麻烦的呀。” 唐雨轻轻的念着,眼睑微微向下,那双总是明亮又快乐的杏眼中难得出现了深沉的色彩。她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身上被换上的是自己从来为穿过的宫装,与自己形影不离的暗器囊早不见了踪影,就连她师姐轻手为她做得鹿皮手套都消失了。 她拖着下巴,在梨木床上缩成一团,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 一身雪色锦袍的青年在推开门的时刻,望见的便是这么一幕。他忍不住“噗”得笑了一声,在唐雨将视线向他转来时,笑着开口:“睡的可好?” 唐雨盯着他,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才缓缓道:“还好,就是床有点硬。” 青年随意的在她窗边的圆桌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在自然不过的接话道:“嗯,过会儿我让她们再给你加层褥子。” 唐雨想了想赞同道:“可以的话在给我放几块冰在屋里,天气有点热。” 青年笑意盈盈的全部答应,知道唐雨蹬的跳下床,拖拉着锁链下了床,也给自己倒了被茶,咕噜咕噜在青年面前漱口完毕,再坦然不过道:“茶可以将就,你总的在给我盆洗脸水吧。” 青年好脾气的颌首,双手略一击掌,屋外便出现了几名端着洗漱用具的婢女。唐雨立刻欢欢喜喜的洗漱完毕,青年托腮望着他,半晌笑道:“你刚才用来漱口的是祁山大红袍,一杯将就将就差不多三十两银子。” 唐雨差点把头埋进水盆里,她洗漱完毕,转头冲青年道:“麻烦把茶壶递一下。” 青年从善如流,唐雨接过茶水,毫不犹豫的往净手的铜盆倒去,面不改色的洗了手,嫌弃道:“还没井水凉快舒服。” 持盆的侍女略有不平,一个“你”字还未说完,便被唐雨阴冷的眼神憋了回去。青年自始至终都注视着唐雨,这下总算是满足了好奇心,笑道: “我见你随着花家老七,一路都是纯真可人的模样,还以为唐门真有这样的怪胎呢。”青年指着头笑,“这样看起来,倒才像是唐煜的徒弟。” “那不是纯真可人,而是呆在花满楼身边,我只需要笑就可以了。”唐雨眉眼弯弯,配上嘴角的酒窝,看起来就像是做瓷娃娃般精致可爱,“可现在你把我从他身边弄走,我也只好把师父的吩咐再捡起来。” 青年的眼中略带好奇:“哦?是什么样的吩咐。” 唐雨笑意渐深,眼中冷芒一闪而过,原本被她捏在手心手心的茶杯一瞬间碎裂,而那些碎片在她的手中就像是毒蒺藜一般,被十指夹住,以着独特的气劲直往青年的咽喉射去! “世子小心!” 原本替唐雨端着铜盆的侍女尖叫着就要上前,却不想青年先她一步从腰间抽出软剑,一道银芒之下,数十碎瓷片皆数被拦下! 青年慢条斯理的收了剑,笑道:“你师父说了什么?” 唐雨盯着他,半晌才慢慢开口道:“功夫学不好,是会被坏人欺负的。” “我可不是坏人。”青年做出一副无辜模样,“唐门阴劲以狠辣着称于世,要是唐妹妹你的工夫再深上点,如今就是我满身是洞的躺在地上了。” 唐雨却没有理会他,只是望着他的剑,突然问道:“你用剑?” 青年挑眉,意味深长道:“是啊,和你哥哥一样。” 唐雨冷笑:“那你最好期待别遇上我哥哥,要是被他看见你用剑,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能握剑了。” “这倒是未必。”青年道,“你兄长剑术天下高超,可这不代表天下就没人能赢他。” 唐雨望着青年的眼神变了,她望着他半晌,撕开了笑容的伪装,警戒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青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如何活下去。我可不是花满楼,我不需要一个只会笑的唐雨。” 唐雨沉默了,青年十分有耐心的就在那圆桌边等待着。唐雨望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最终唐雨肯定道:“唐门的毒是你下的。” 青年淡笑颌首。 “孔雀山庄和唐门争端激烈也是你挑唆的……不对,该说是你给了孔雀山庄挑衅唐门的胆子。”唐雨的眼瞳深处浮出丝不安,“你许诺了孔雀山庄什么?孔雀翎?” 青年淡笑不语。 唐雨强压着心里的不安,强自镇定道:“我猜……赵府的灭门案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青年狡猾的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和我有关?” “时间太巧了,说这些事没联系都难以让人相信。”唐雨咬唇,“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就和你无关了。”青年笑着走至唐雨身侧,无视了唐雨的反抗伸手强行摸了摸她的头顶。他望着唐雨厌恶的神色微笑道:“你该关心的,是我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 青年俯□,侧首在唐雨耳边轻声道:“……你。” 蜀中唐门。 棺材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里面垫着价值千金的红缎苏锦。在棺材里铺红缎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可配上棺材里躺着的少女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唐雨双手交叠于胸,静静的躺在里面,面容恬静而安详。若不是面色过于惨白无一丝血色,恐怕谁都会以为这小姑娘只是睡着了,而不是停止了呼吸。 唐怀夏目光阴寒,带着冰蚕丝的手指划过少女苍白失去温度的面颊,再由面颊向下触碰到弧度微翘的嘴唇。唐怀夏轻笑一声,收回手指,退下了冰蚕丝的手套直接丢进一旁侍女端着的药水里消毒。在唐怀珏特配的解毒水中,冰蚕手套溢出诡异的绿烟,唐怀夏瞥了一眼,淡声道:“孔雀胆,真是下了血本。除了我,没有人再碰过这具尸体吧。” 唐怀珏点头:“因为这尸体做得实在是非常像小雨,所以没有人敢碰。我因为……怕很了,所以也不敢去看第二眼。倒是西门庄主有碰过,不过没有任何异样。” 唐怀夏点了点头,开口道:“思淼没有回来?她收到关于这棺材的消息了吗?” “应该没有。”唐怀珏道,“传信弟子我只派了一个,若那时阿姐已经离开,那么大抵也不会知道。” “那花满楼呢。”唐怀夏将视线投向唐怀珏,“他知道吗?” 唐怀珏顿了顿,半晌才神色复杂,缓缓开口道:“我没告诉他。” “告诉他。”唐怀夏不带丝毫感情命令道,“告诉他,因为他的失误,小雨死了。” 唐怀珏略带震惊的望向自己的兄长:“可是……这具尸体不是假的吗?” “是假的。”唐怀夏语气毫不在乎,目光却阴冷地可怕,“可他弄丢了小雨是事实。思淼提前走恐怕就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吧,她想帮花满楼瞒着我,却不想对方送了具尸体来,令我快马加鞭回唐门,到让她的苦心全白费了。” “可是,”唐怀珏望着自己冰冷的兄长,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小雨喜欢他,连他被碰一下都会伤心,如果让小雨知道我们骗花满楼……” “花满楼当得起小雨这份喜欢吗?” 唐怀夏打断了唐怀珏未说完的话,“就算小雨伤心也是一时的,原本我想着既然她高兴,就让她去喜欢这个花七,真腻不了,把花七留在堡里也不是不行……只要她喜欢。” “然而——”唐怀夏冷笑了一声,那冷笑令唐怀珏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如果这喜欢会给她带来麻烦,这份高兴就不能纵着小雨去了。” 明明唐怀夏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低头摩挲着自己的玉扳指,可唐怀珏听着唐怀夏拉长的尾音,就不自觉地从后背一路凉下去。 “花满楼他当不起。难不成怀珏你还真打算把小雨嫁出去了?”唐怀夏缓缓的勾起嘴角,目光深沉的望向唐怀珏,“思淼不知道,你也忘了‘唐雨’到底代表什么?” 直面唐怀夏的目光,唐怀珏只觉得在七月的日子里也冷的不行。 唐雨代表着什么?这件事只有他、唐怀夏和唐门的宗主三个人知晓,即便是唐思淼也不明白的秘密。唐雨说到底不过是霍天青的托孤,虽说于唐夫人有恩,但也不至于令唐煜、唐怀夏偏袒至此。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唐雨所代表的那样东西罢了。 内堡弟子皆以为唐夫人从孔雀山庄手中得到的孔雀翎残页中摸索出了孔雀翎的制法,所以唐家堡才拥有孔雀翎——就连唐思淼也如此以为。可唐怀珏却十分清楚,他的母亲从来就没有从残页中推出过完整的孔雀翎!唐门孔雀翎的诞生压根与孔雀山庄没有丝毫关系! 唐煜为何对唐雨特殊?因为这个孩子在十岁稚龄就能够独自造出上品暴雨梨花针,而当她十二岁听说了暗器之王后,便废寝忘食耗费近两年时光,只凭“孔雀翎”的传说,便创造出了孔雀翎! 江湖谣传,失踪的孔雀翎辗转数十年,最终由唐门所得。却不想这传言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唐门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孔雀山庄的孔雀翎,唐门拥有的,是一个活的“孔雀翎”!是一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暗器专家! 这就是唐雨最大的秘密,也是唐门一直精心守护的秘密。 唐怀珏的牙齿打着颤,最终回答道:“我明白了,我会去通知他的。唐雨已经死了,唐门不追究花满楼的责任,但决不允许花家的人再踏入蜀中一步。” “我不在的日子,你做的很好怀珏。发完信,便去休息吧。” 唐怀珏冷汗津津,唐怀夏却缓缓的笑了,温柔的,俊美的笑容——这是唐雨最熟悉的笑,属于那名永远宠溺着她,拿她的眼泪没有半点办法的,大师兄的笑。 望着那具看不出任何易容痕迹的尸体,唐怀夏摩挲着戒指,微微笑着。 作者有话要说:_(:3」∠)_,好像开个坑去嫖大师兄。 留个爪吧亲爱的们【。 ====貌似不能显示,备份君这里===== 唐雨恢复意识时,首先望见的是自己脚上一根细细的锁链。这锁链做得十分精巧,与其说是一样刑具,倒不如说是一件工匠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唐雨低头拨弄了两下,在脚踝后处发现了细小的锁扣,这锁扣的形状有些奇怪,看起来像是一朵小小的五色梅。 唐雨望着那朵五色梅,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她自幼养在唐门,对机关巧术也算颇有心得。若是她没记错,这锁是梅花锁,传闻是春秋时期一位诸侯王为了宝库的安全,特花重金请墨家弟子打造而成。这锁的制法在秦朝便以失传,传至如今,又由妙手朱亭查阅古籍制造而得。即便如此,这锁链朱亭也不过将将打造三份,一份在朱亭手中,一份处于皇宫大内,还有一份,朱亭作为礼物,赠予了白云城。 唐雨瞅着锁住自己脚腕的梅花锁,忍不住想,这到底是白云城的那枚,还是皇宫大内的那枚呢?无论是哪一枚,看起来她能够逃出去的可能都近乎为零。 “……真讨厌,要是我失踪了,花满楼会很麻烦的呀。” 唐雨轻轻的念着,眼睑微微向下,那双总是明亮又快乐的杏眼中难得出现了深沉的色彩。她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身上被换上的是自己从来为穿过的宫装,与自己形影不离的暗器囊早不见了踪影,就连她师姐轻手为她做得鹿皮手套都消失了。 她拖着下巴,在梨木床上缩成一团,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 一身雪色锦袍的青年在推开门的时刻,望见的便是这么一幕。他忍不住“噗”得笑了一声,在唐雨将视线向他转来时,笑着开口:“睡的可好?” 唐雨盯着他,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才缓缓道:“还好,就是床有点硬。” 青年随意的在她窗边的圆桌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在自然不过的接话道:“嗯,过会儿我让她们再给你加层褥子。” 唐雨想了想赞同道:“可以的话在给我放几块冰在屋里,天气有点热。” 青年笑意盈盈的全部答应,知道唐雨蹬的跳下床,拖拉着锁链下了床,也给自己倒了被茶,咕噜咕噜在青年面前漱口完毕,再坦然不过道:“茶可以将就,你总的在给我盆洗脸水吧。” 青年好脾气的颌首,双手略一击掌,屋外便出现了几名端着洗漱用具的婢女。唐雨立刻欢欢喜喜的洗漱完毕,青年托腮望着他,半晌笑道:“你刚才用来漱口的是祁山大红袍,一杯将就将就差不多三十两银子。” 唐雨差点把头埋进水盆里,她洗漱完毕,转头冲青年道:“麻烦把茶壶递一下。” 青年从善如流,唐雨接过茶水,毫不犹豫的往净手的铜盆倒去,面不改色的洗了手,嫌弃道:“还没井水凉快舒服。” 持盆的侍女略有不平,一个“你”字还未说完,便被唐雨阴冷的眼神憋了回去。青年自始至终都注视着唐雨,这下总算是满足了好奇心,笑道: “我见你随着花家老七,一路都是纯真可人的模样,还以为唐门真有这样的怪胎呢。”青年指着头笑,“这样看起来,倒才像是唐煜的徒弟。” “那不是纯真可人,而是呆在花满楼身边,我只需要笑就可以了。”唐雨眉眼弯弯,配上嘴角的酒窝,看起来就像是做瓷娃娃般精致可爱,“可现在你把我从他身边弄走,我也只好把师父的吩咐再捡起来。” 青年的眼中略带好奇:“哦?是什么样的吩咐。” 唐雨笑意渐深,眼中冷芒一闪而过,原本被她捏在手心手心的茶杯一瞬间碎裂,而那些碎片在她的手中就像是毒蒺藜一般,被十指夹住,以着独特的气劲直往青年的咽喉射去! “世子小心!” 原本替唐雨端着铜盆的侍女尖叫着就要上前,却不想青年先她一步从腰间抽出软剑,一道银芒之下,数十碎瓷片皆数被拦下! 青年慢条斯理的收了剑,笑道:“你师父说了什么?” 唐雨盯着他,半晌才慢慢开口道:“功夫学不好,是会被坏人欺负的。” “我可不是坏人。”青年做出一副无辜模样,“唐门阴劲以狠辣着称于世,要是唐妹妹你的工夫再深上点,如今就是我满身是洞的躺在地上了。” 唐雨却没有理会他,只是望着他的剑,突然问道:“你用剑?” 青年挑眉,意味深长道:“是啊,和你哥哥一样。” 唐雨冷笑:“那你最好期待别遇上我哥哥,要是被他看见你用剑,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能握剑了。” “这倒是未必。”青年道,“你兄长剑术天下高超,可这不代表天下就没人能赢他。” 唐雨望着青年的眼神变了,她望着他半晌,撕开了笑容的伪装,警戒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青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如何活下去。我可不是花满楼,我不需要一个只会笑的唐雨。” 唐雨沉默了,青年十分有耐心的就在那圆桌边等待着。唐雨望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最终唐雨肯定道:“唐门的毒是你下的。” 青年淡笑颌首。 “孔雀山庄和唐门争端激烈也是你挑唆的……不对,该说是你给了孔雀山庄挑衅唐门的胆子。”唐雨的眼瞳深处浮出丝不安,“你许诺了孔雀山庄什么?孔雀翎?” 青年淡笑不语。 唐雨强压着心里的不安,强自镇定道:“我猜……赵府的灭门案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青年狡猾的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和我有关?” “时间太巧了,说这些事没联系都难以让人相信。”唐雨咬唇,“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就和你无关了。”青年笑着走至唐雨身侧,无视了唐雨的反抗伸手强行摸了摸她的头顶。他望着唐雨厌恶的神色微笑道:“你该关心的,是我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 青年俯下身,侧首在唐雨耳边轻声道:“……你。” 蜀中唐门。 棺材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里面垫着价值千金的红缎苏锦。在棺材里铺红缎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可配上棺材里躺着的少女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唐雨双手交叠于胸,静静的躺在里面,面容恬静而安详。若不是面色过于惨白无一丝血色,恐怕谁都会以为这小姑娘只是睡着了,而不是停止了呼吸。 唐怀夏目光阴寒,带着冰蚕丝的手指划过少女苍白失去温度的面颊,再由面颊向下触碰到弧度微翘的嘴唇。唐怀夏轻笑一声,收回手指,退下了冰蚕丝的手套直接丢进一旁侍女端着的药水里消毒。在唐怀珏特配的解毒水中,冰蚕手套溢出诡异的绿烟,唐怀夏瞥了一眼,淡声道:“孔雀胆,真是下了血本。除了我,没有人再碰过这具尸体吧。” 唐怀珏点头:“因为这尸体做得实在是非常像小雨,所以没有人敢碰。我因为……怕很了,所以也不敢去看第二眼。倒是西门庄主有碰过,不过没有任何异样。” 唐怀夏点了点头,开口道:“思淼没有回来?她收到关于这棺材的消息了吗?” “应该没有。”唐怀珏道,“传信弟子我只派了一个,若那时阿姐已经离开,那么大抵也不会知道。” “那花满楼呢。”唐怀夏将视线投向唐怀珏,“他知道吗?” 唐怀珏顿了顿,半晌才神色复杂,缓缓开口道:“我没告诉他。” “告诉他。”唐怀夏不带丝毫感情命令道,“告诉他,因为他的失误,小雨死了。” 唐怀珏略带震惊的望向自己的兄长:“可是……这具尸体不是假的吗?” “是假的。”唐怀夏语气毫不在乎,目光却阴冷地可怕,“可他弄丢了小雨是事实。思淼提前走恐怕就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吧,她想帮花满楼瞒着我,却不想对方送了具尸体来,令我快马加鞭回唐门,到让她的苦心全白费了。” “可是,”唐怀珏望着自己冰冷的兄长,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小雨喜欢他,连他被碰一下都会伤心,如果让小雨知道我们骗花满楼……” “花满楼当得起小雨这份喜欢吗?” 唐怀夏打断了唐怀珏未说完的话,“就算小雨伤心也是一时的,原本我想着既然她高兴,就让她去喜欢这个花七,真腻不了,把花七留在堡里也不是不行……只要她喜欢。” “然而——”唐怀夏冷笑了一声,那冷笑令唐怀珏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如果这喜欢会给她带来麻烦,这份高兴就不能纵着小雨去了。” 明明唐怀夏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低头摩挲着自己的玉扳指,可唐怀珏听着唐怀夏拉长的尾音,就不自觉地从后背一路凉下去。 “花满楼他当不起。难不成怀珏你还真打算把小雨嫁出去了?”唐怀夏缓缓的勾起嘴角,目光深沉的望向唐怀珏,“思淼不知道,你也忘了‘唐雨’到底代表什么?” 直面唐怀夏的目光,唐怀珏只觉得在七月的日子里也冷的不行。 唐雨代表着什么?这件事只有他、唐怀夏和唐门的宗主三个人知晓,即便是唐思淼也不明白的秘密。唐雨说到底不过是霍天青的托孤,虽说于唐夫人有恩,但也不至于令唐煜、唐怀夏偏袒至此。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唐雨所代表的那样东西罢了。 内堡弟子皆以为唐夫人从孔雀山庄手中得到的孔雀翎残页中摸索出了孔雀翎的制法,所以唐家堡才拥有孔雀翎——就连唐思淼也如此以为。可唐怀珏却十分清楚,他的母亲从来就没有从残页中推出过完整的孔雀翎!唐门孔雀翎的诞生压根与孔雀山庄没有丝毫关系! 唐煜为何对唐雨特殊?因为这个孩子在十岁稚龄就能够独自造出上品暴雨梨花针,而当她十二岁听说了暗器之王后,便废寝忘食耗费近两年时光,只凭“孔雀翎”的传说,便创造出了孔雀翎! 江湖谣传,失踪的孔雀翎辗转数十年,最终由唐门所得。却不想这传言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唐门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孔雀山庄的孔雀翎,唐门拥有的,是一个活的“孔雀翎”!是一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暗器专家! 这就是唐雨最大的秘密,也是唐门一直精心守护的秘密。 唐怀珏的牙齿打着颤,最终回答道:“我明白了,我会去通知他的。唐雨已经死了,唐门不追究花满楼的责任,但决不允许花家的人再踏入蜀中一步。” “我不在的日子,你做的很好怀珏。发完信,便去休息吧。” 唐怀珏冷汗津津,唐怀夏却缓缓的笑了,温柔的,俊美的笑容——这是唐雨最熟悉的笑,属于那名永远宠溺着她,拿她的眼泪没有半点办法的,大师兄的笑。 望着那具看不出任何易容痕迹的尸体,唐怀夏摩挲着戒指,微微笑着。 ☆、第十四回 江南有着别处都无法比拟的秀美。就如画中娉娉婷婷、水晕墨染的秀美佳人,浑身上下莫有一出不透着温润柔美,纤细却又柔韧如堤岸垂柳。 花满楼自幼在这样的山水中养大,不能说他包容阔达的温和性格与这江南的山水毫无关系,即便是陆小凤也不得不承认,呆在花满楼的百花楼里,就仿佛连江湖也远去一般。 花满楼这个人,活在江湖,名在江湖,却又像是在江湖之外,拥有者江湖人一生也难以拥有的平和宁静。 唐思淼最欣赏花满楼的,也是这一点。 她不想唐雨日后和自己一样,过着腥风血雨的江湖生活。她是个女人,想得和唐怀夏唐怀珏都不同。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对唐雨最好的,什么才是她最需要的。 比起唐怀夏,花满楼更能给予唐雨幸福快乐,唐雨想要的,不过是能够和自己在乎的人一起快快乐乐的活下去——最好顺带在有个专门的屋子给她摆放一些奇奇怪怪的暗器罢了。 而这些,偏偏是唐门所不能给她的。 唐思淼从不后悔自己选了这么一条路,但她希望唐雨能得到最好的,无论是哪一个方面。虽然和唐怀夏的想法有诸多差异,但在这一点上,他们的想法倒是出奇的一致。 所以当唐家堡的弟子一路撒着纸钱,抬着那口棺材来到百花楼时,望着自己熟悉的那张脸,唐思淼的面容只不过白了一刻,便很快的克制自己平静下来。 她深深的呼出口气,硬生生别开自己的脸,对那队抬着棺材而来的唐家弟子冷冷道:“我大哥要你们送过来的?” 单膝跪地的唐门不敢抬头,像是机械一般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 “大少爷说,看在小小姐的面子上,唐门不追究,但自此以后花家不得再踏入蜀中一步!否则……” 唐思淼挑眉:“否则?” 那唐门瓮声道:“否则大少爷就不会管小小姐在地下会不会难过了。” 唐思淼猛地提了一口气,半晌才能压着怒气,从牙齿缝里挤出话:“那他把棺材抬来是什么意思!” 那唐门弟子抬起带着面具的脸,越过唐思淼径自看向坐在铺着湖绿桌布边的花满楼,黝黑的目光仅仅锁定着这个面容有些发白,但仍然维持着笑容的男人: “大少爷说了……小小姐喜欢花公子,想必若是在最后圆了梦,也是会高兴的。” 唐思淼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那唐门低头,无比谦恭:“花公子明白是什么意思。” 唐思淼盯着那句躺着尸体的棺材,手指紧紧握着一边扶椅,攥得直接发白。她隐隐约约知道唐怀夏想做什么,可她又没有权利也没有这个能力去阻止他的决议。 就在唐思淼思考着对策的时候,坐在一边的花满楼缓缓的开了口。他的嘴角依旧挂着温润的笑意,就如他身后那盆长得极好的吊兰,空谷幽幽。 花满楼道:“替我谢谢唐门少主,以后我会照顾好小雨。” 听到这句话,那唐门弟子又抬起了头,似乎是在辩证着花满楼这句话的真实性。半晌,他起身告退道:“便是如此,花公子……告辞了。” 花满楼颌首:“慢走。” 那一队唐门弟子如来时一般身法鬼魅的消失了,唐思淼盯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差点将那块椅背捏段,才缓过气,扭头对神色看似正常,却白得有些骇人的花满楼道: “……那是假的。若是真的,我大哥压根连面都不会让你见,更不会饶过花家。” 百花楼里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唐思淼注意到花满楼的手指动了动,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自唐雨失踪开始便没有休息过的青年微微笑着,阳光打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勾勒出些许晦暗。 “……我知道。”花满楼略带沙哑道,“若是真的,现你大概也已经要了我的命。” 唐思淼皱眉:“……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应下来?你真要抱着这具不知道是谁的尸体,顺着我哥的意举行冥婚?你知不知他是想——” 花满楼微笑着打断了唐思淼:“我知道唐少主的意思,我若娶了这位姑娘,自然是没有资格再去娶小雨。” “知道你还……虽然我也很气你,可以小雨的能力就算被绑了也能护住自己周全,我们只要尽快找到她就行。可你若是顺了我哥的意思……要是小雨知道了,她会有多难过?” 花满楼笑了:“唐姑娘,我从头到尾,说得都是‘唐雨’。” 唐思淼一愣,紧接着像第一次认识花满楼一般看去。花满楼静静笑着:“好不容易唐少主同意了,我若辜负了他的盛情似乎也太不识抬举。” “……我好像有点看错了你。”唐思淼缓缓道,“你真是个瞎子?” 花满楼将脸转向了窗外的阳光,沉默半晌,才极轻极浅,宛若叹息一般道: “唐姑娘,我从未有一刻这么庆幸自己是个瞎子。” 锦衣的青年侧首,如玉的面容上依旧挂着温润的笑容,可这一刻的笑容落在唐思淼眼中,竟觉得笑得人在微微发抖。 仿佛是为了验证唐思淼的猜测一般,花满楼再次开口的声线带上了一丝颤抖,他微微闭上眼脸,低笑道:“如果我真的看见了那具尸体……” 剩下的话语由于声线的颤抖支离破碎,唐思淼瞬间青年的手指往桌面看去,这才发现,覆着湖绿锦缎的木桌上不知何时落下了深深的五个指印,这用力的程度,简直要穿透厚重的木桌。 唐思淼深深地忘了花满楼一眼,低声道:“花满楼,有句话我想问你,我也只问这一次。” “……唐雨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呢? 花满楼闭着眼,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少女发间的温度。在林中的初见仿若还是昨天的事情,眨眼间,那个抱着糖葫芦偷偷笑的小姑娘已经在他不知不觉间走得越来越近。 花满楼总想着等等,再等等,在等小姑娘长大一点——他从来没考虑过,他在等,命运会不会纵容他就这么等下去。 这也许是个惩罚,每次小姑娘睁着大眼着急的望着他,一遍遍说着“我喜欢你呀”,花满楼总有些坏心,刻意不去回应小姑娘的期待。他常忍不住去想,这么可爱的小姑娘,真的懂得什么是“喜欢”吗? ……其实懂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个小姑娘再用她全部的感情喜欢他,炙热的、明艳的、毫不掩饰的浓烈情感。即便不懂,他也可以教会她懂。 “唐姑娘,我很抱歉。”花满楼微笑着,答非所问,然而他仍是十分珍重的向唐思淼道着歉,“我想,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唐思淼面具下的神色有些动容,她凝视着花满楼缓缓道:“记住你的话,小雨她不欠你的。” 顿了顿,唐思淼颇为冷漠的补充道:“现在是你欠她的。” · “……今天又坏了什么?” “是上次番邦进攻的鸽子血!那小姑娘说什么要试验硬度,硬是将一整块鸽子血划得乱七八糟!先前青绿送茶的时候,看见那块鸽子血竟然被那小姑娘用来当镇纸!” “……真是,世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没教养的一个小姑娘……” 守在这座独立院子的婢女们自以为小声的交头接耳,全然不觉她们的对话早就被屋内的主人全然听了去。白衣青年闻言饶有兴趣的看向捏着只细毫的唐雨,出声提醒道:“喂,她们在说你呢。” 唐雨瞥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接着扭头专注于自己面前的图纸。青年见状,兴趣盎然的起身直接走到了她身边,附耳道:“你不生气?” 唐雨似乎很讨厌青年的靠近,她瞪了青年一眼,抱着图纸直接换了一遍继续写写画画,在青年调笑意味十足的神色中,慢吞吞的开口:“仆人没教养的乱议论客人,这难道不是你的这个主人的失职吗?既然你对这种情况都不生气,想来已经是习惯这种没教养了,我为什么还要生一个没教养的人的起呀。” 小姑娘语速不快,可每一句话都咬住了一个“没教养”。青年眼中笑意更深,他望了唐雨一眼,径直推开了门。房门一开,院内静候的婢女们立刻停止了交流,神色恭敬的等待命令。青年望着院内的女人,又看了看屋内的小姑娘,最终轻笑一声,冲着其中一个婢女温柔道: “绿衣,唐姑娘不生‘没教养’人的气,却会生‘有教养’人的气,我自觉你是我屋里最知礼的大丫头,平日里也最为温柔。” 望着面颊微红的婢女,青年的笑意更加温和:“看起来唐姑娘会生你的气,你以后就别出现在我和唐姑娘的面前了吧。” 原先还略带羞色的婢女脸色一下刷白,她颤颤巍巍的望着面带笑容的青年,最终只敢哆嗦着称“是”,压抑着泪水,弓着身子从这座就小院子里离开。 青年目送着婢女远离,转头低笑着对屋内专注于图纸的唐雨道:“高兴了?” 唐雨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青年仿佛也不生气,只是自顾自的笑笑,走回原先的位置,望着忙碌的小姑娘道:“你听说了吗?唐怀夏抬了具棺材送给了花七。” 唐雨手中的毛笔顿了顿,青年见状笑意更浓,他意味深长道:“然后花家便放出了喜讯,说是花七要娶妻了。” 嘎达一声,唐雨手中的毛笔被她深深拗断,感受着小姑娘如同刀子一般的眼神,青年叹息一般低声道:“你愿意看我了?” 唐雨眼珠一转,眉眼弯弯道:“我什么时候不愿意看你了。” “哦,真的?” 唐雨笑道:“我现在难道不是在看你吗?” 青年低低地笑了,望着唐雨的眼中酝酿着黑色的风暴,他望着唐雨,勾起唇角,最终轻声道:“小骗子。” 唐雨神色不变,青年缓缓道:“明明就恨不得杀了我,看起来却仿佛真的愿意呆着这儿一样。” 青年说着伸手捏住了唐雨的脸颊,在小姑娘倒吸着起不停叫着“疼疼疼疼疼”委屈神色中,微笑道:“小骗子,你在图纸里下了多少暗手?” 唐雨努力地从青年手中抱住了自己的脸颊,紧接着倒退数步,警惕的望着他,这才磨着后槽牙笑着道:“才没有,我明明很认真的在作图。” 青年微笑着望着她,淡定道:“没关系,反正即便你图做出来,我这里也没能完成孔雀翎的工匠,说到底,还是要你动手的。” 唐雨神色大变:“你说我给你图纸你就放我走的!” 青年慢条斯理道:“哦,我说过吗?我不记得了。”望着唐雨愤怒的表情,青年莞尔一笑,沉思片刻后道:“这样吧,你替我造出孔雀翎后,我就放你走。” “你骗人!” 青年无奈:“你既然知道我骗人,最初干嘛要相信?” 唐雨气得浑身发抖,音调刻薄尖锐:“你到底是谁?南王世子还是太平王世子!?” 青年略有些赞叹的望着唐雨,“你怎么猜到的?” “梅花锁天下只有三个地方有,朱亭没理由绑我,这里听不见海声更不是白云城,那么只可能是皇家了。皇家需要孔雀翎还得用这种阴暗手段的,只能是太平王或者是南王了吧?” “嗯,一半一半。”青年眯着眼,“你觉得我是太平王世子还是南王世子?” 唐雨的视线在他腰间的佩剑上停留良久,最后不太确定道:“太……平王?” 青年道:“为什么是太平王?” “虽然我是江湖人,但对于当初南王和先帝争太子之位的事情还是略有耳闻的,若是一直便被皇帝忌惮的南王一脉,应该没那么大胆子……你是南王世子!” 青年赞赏的望了唐雨一眼:“挺聪明。” 唐雨脸色大变:“你们真打算谋反!?你们不要命吗?” “成王败寇,什么叫做要命不要命?”青年冷笑一声,“即便是看起来安稳的太平王世子,谁知道他心里又在想什么。” 唐雨紧紧盯着他,突然动手撕毁了那张图纸:“……我不能给你孔雀翎!我不能牵累唐家!” 武林、江湖、门派——即便实力再强,也无法抵抗一个国家。 现下天下太平,政治清朗。新皇是个明君,也极为手腕。唐雨压根就不认为谋反这种事情会成功!如果南王有这个本事,当年就不会被先帝夺位,也不会让新皇作为帝座!以前没有这个能力,唐雨不信他现在就能做到! 谋逆是大罪,即便是唐家堡也担不起这个名声,要是他们斗争失败,孔雀翎落在了新皇手里,唐家真是百口莫辩。 青年望着那张被撕毁的图纸眼中的风暴越聚越深,他突然出手掐住了唐雨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望着小姑娘憋红的面颊,青年轻柔的替她理了理头发,语调却毫无流转余地:“你做不做。” 原先还在挣扎的唐雨闻言干脆停止了挣扎,干脆的闭上了眼睛。南王世子望了唐雨一眼,忽然松开手指,看着她跌在地上拼命咳嗽。 “一个孔雀翎新皇就会定唐家的罪?唐家堡全是你这样的小滑头,就算真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可也一推三五六,这个理由选的可不怎么好。”青年微笑道,“小骗子,就算你假死了我也会把你尸体留在这里直到腐烂,你逃不出去,别激我了,乖乖画图。” 唐雨捂着自己的脖子,眼中全然是计谋被揭穿的薄凉,她恨恨地瞪了南王世子一眼,磨着牙道:“你最好别有一日落到我手里。” 青年颇有兴趣的撑着头望她:“现在不说愿意看见我了?” 唐雨不理她,青年倒是极富耐心的诱她开口:“告诉你个好消息好了,花七的确要成亲了,不过他下聘的对象是唐门失踪的四小姐,听说还是唐怀夏先提出的。” “你有没有觉得很高兴?” 唐雨仍旧不说话,青年看起来略带遗憾的开口:“看起来你真的很讨厌我,和你喜欢花满楼一样强烈的讨厌吗?” 唐雨冷冷的表情渐渐转化为弯弯的笑,随意道:“这没法比,差不多就比你你对孔雀翎的欲望再高一点的恨吧。” 青年缓缓眯起眼,他蹲□,扯了扯唐雨脚上的细链,也随意道:“那干脆就把你关一辈子吧,反正我手里有你,唐门也不足为惧。” 唐雨糊他的巴掌被抓在了半空,青年神色略冷,嘴角带笑:“我要孔雀翎,给我做,嗯?” 唐雨望着他笑,脆生生的一口应下:“好呀。” 青年闻言打量了他半天,最终嗤笑一声,拍了拍她的头,转身离开,离开前还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带着句让唐雨寒毛直竖的“小骗子”。 直到屋门吱呀一声合上,南王世子确定离开了,唐雨才猛地放松下来,把自己蜷成了一团。她摸着脖子上的指痕,泪水在眼中不住打转。 她忍着泪水,抽了抽鼻子,小声又委屈的念着:“花满楼,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呀,我忍不下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哎嘿大家节日快乐~虽然晚了一天,不过也不要霸王我么……_(:3」∠)_,这么身娇体软的作者躺平任调戏啦【。 咳,我回去捡节操_(:3」∠)_ ☆、第十五回 作者有话要说:前情提要:解决金鹏王朝事件后,花满楼前去看望随西门吹雪回万梅山庄的唐雨,徒遇想要请剑神作自己弟弟师父的十八孝姐姐赵陌桑,赵陌桑因此躲过赵府灭门之祸,陆小凤着手调查赵府之事。其后唐煜大寿,众人回到唐门,遇见突兀出现的白云城主叶孤城,叶孤城似乎与唐思淼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曾经”,唐煜摆宴,宴中遇毒,唐门孔雀山庄开战,金九龄来访唐门,赵府之案凶手直指唐门,陆小凤与金九龄联手查案,励志洗脱唐门罪名,唐怀珏未保唐雨安全,令花满楼带走唐雨,唐雨却于扬州被南王世子掳走﹁_﹁,此上。 有人可能要问,虽然十三如今更新不规律,但好歹还是在往周更努力,这次怎么停更这么久呢?这是有原因的……原因是十三她又被外星人绑架了,这次绑架她的外星人叫做“病魔”。 发烧了四天,9号才退烧QAQ,别抛弃我嘛_(:3」∠)_ 祝大家看文愉悦,留爪最好啦~ 清晨,晨光初起。晶莹剔透的晨露缀在院落栽植的竹叶上,欲坠未坠,直到一个绑着发髻的小鬼冒冒失失的跑过卷起一阵乱风,将它吹落在地,扯得四分五裂。 花满楼倚在院内长藤椅边,面上的平静看起来似是将名为“绝望”的细网强行撑住的产物。孩童发现不了这大人内心的强自安定,只是欣喜于难得的见面,扯着花满楼便撒娇道: “七叔叔七叔叔,你难得回来一次,陪我玩嘛~陪我玩~——” 花满楼原本闭合着的眼闻言张开,重重的忧虑下难得出现了抹笑意。他伸手摸了摸孩童的脑袋,抱歉道:“这次恐怕不行,七叔叔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孩童不满道:“有多重要?比阿玖还重要吗?” 花满楼顿了顿,似是从孩童不满的神色中望见了什么,神色温柔,轻声道:“嗯,非常重要,比七叔叔自己还要重要。” 比自己还要重要? 在孩童简单的世界里,显然一时不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她却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七叔叔的确没空陪她。想着,孩童有些不甘道:“七叔叔还在等爹查的消息吗?七叔叔是为了这个才回家的吗?要是奶奶知道是这样,又要难过了。” “……抱歉,等这件事结束,七叔叔一定陪你。”花满楼垂下眼,弯起嘴角,“嗯,还有新的七姨也会陪着你玩。” “就是七叔叔你要娶的那个唐小姐吗?”孩童咬着手指想了想,一针见血,“可她不是失踪了吗?那些姐姐姨姨都说,她八成死掉了。” 花满楼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孩童被花满楼骤变的脸色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拽了拽他的衣带,忐忑不定道:“七,七叔叔?” “没事……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孩童懵懵懂懂的望着花满楼神色淡漠,第一次觉得自己温和可亲的七叔叔是显得如此陌生,陌生的竟让她觉得有些惧怕。 当竹叶上的露水都被蒸干,花满楼等的信鸽终于到了。他难得有些慌张,取下信纸的手指都在不自觉的发抖。他抚摸着纸上的字迹,眉梢微蹙,然而他的困惑不过微露几秒,立刻便被深深埋下。 而在下一刻,唐思淼连同叶孤城便出现在江南花家的院落里。 “……唐姑娘、叶城主。” 唐思淼望见花满楼的第一秒眉头便打成了结,她毫不客气道:“你多久没休息过了?” 花满楼但笑不语。唐思淼瞅着他,半晌无奈的叹了口气:“孔雀山庄的事情解决,西门吹雪要来了。” 花满楼颌首:“看见你来,我猜到了。” 唐思淼非常不喜欢花满楼如今这副样子,刻意刁难道:“你猜到什么?” “难道不是担心花某会在西门庄主手上吃亏,唐小姐才匆匆赶来的吗?” 唐思淼沉默,半晌才道:“西门和我不同,在他眼里小雨就是个需要保护的妹妹……他肯定要找你算账。” 花满楼:“……所以唐姑娘还特意请来了叶城主吗?” “不。”唐思淼漠然撇开关系,“他是来找西门吹雪的,和我无关。” 花满楼前一刻还因唐思淼的话有些困惑,而当西门吹雪夹杂着凌厉剑气当无可挡的闯入他院子时,他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西门吹雪白衣执剑,面容一如初见冷冽无情。孙秀青跟在他的身后,神色忧虑与西门吹雪冷到极致宛若冰雕般的神情,形成奇异的对比。 “……花满楼。” 西门吹雪望着花满楼,缓缓的拔出了他的剑。唐思淼的瞳孔在见到那一截雪白的剑神时陡然紧缩,紧接着便以着诡谲的身法瞬间出现在西门吹雪身前,不容分说的,用力将西门吹雪出鞘的剑按了回去。 “开什么玩笑,你真要动手!?”唐思淼压低声线急道,“事后算账就行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人!” 也许是最后一句起了作用,西门吹雪的手缓缓从刀柄上移开,这才缓声道:“我来之前遇上了陆小凤,他追查赵府的案子,如今追查到一幅画。” “一幅画?” “秦王秋巡图。”西门吹雪道,“一名宫廷画师的作品,赵简买了回去,给他父亲祝寿。” “然后……?” 西门吹雪目光仅仅盯着花满楼:“按陆小凤的说法,这幅画就是赵府的催命符!他如今正去寻当时的丹青名家一窥画中乾坤,不过有一点依然确定——” “什么?” “画这副画的人,是南王府的画师,暴毙于二十七天前!” 唐思淼在一瞬间觉得连时间都禁止了,半晌,她才从着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开口,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南王府!?” “南王府怎么会和赵家扯上关系,又怎么会和我们唐家——” “如果说不可思议,我这里刚收到的消息……也令人有些觉得难以置信。”花满楼蓦然开口,声音平静却缠绕着难以察觉的咄咄逼人,他转向白云城主,指尖是先前收到的信条,微微笑着一字一顿道:“叶城主,能否向花某解释一下,为何带走小雨的马车上……有白云城的人?” 自唐雨失踪开始,花满楼无时无刻都在思索着自己还有什么没想到,还有什么能用的力量没有借用——正如唐思淼所说,这些天他合眼的时辰一只手便能数过来,而近日他回到花家本家,也正是因为在江南一代,没有人会比他大哥所拥有的“眼”更多。 花家老大没能带回唐雨的下落,但他给了花满楼另一个重要的信息。抱走唐雨的青年腰间配着把剑,那把剑造型奇特,不似中原所产,反倒更像是南海剑派所有之物。 花满楼其实无法确定那人便和白云城有关,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一定和白云城有关。 于是他试图借此试探叶孤城。 花满楼此话一落,叶孤城便成了所有人视线的中心。唐思淼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半晌才恍惚着喃喃自语:“是了,是了,南王府……我身边和南王府有关的人,不就是你吗?” 唐思淼的眼睛深处满是阴霾:“我怎么能忘了,南王世子可是你的徒弟。叶、城、主!” 面对唐思淼的嘲讽,叶孤城默然不语。前一秒还若谪仙的白云城主,在这一刻竟然成了千夫所指的犯罪者,期间落差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西门吹雪的眼中浮出困惑,他难以理解叶孤城的行为,更难以理解他的动机。叶孤城有着史上最卓越的剑之一,西门吹雪没法相信握着这样一把剑的人,会做出这种的事。 况且—— “没有理由。”西门吹雪道,“你没有道理这么做,叶城主,你不解释吗?” 叶孤城颌首,声线淡然悠远:“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南王世子的确是我的徒弟。” 西门吹雪的视线陡然锐利:“叶孤城,你这是指一切和你相关?” 叶孤城道:“并不全无干系。” 片刻后,叶孤城又道:“西门吹雪,我欣赏你的剑,不知是否有幸能与君一战?” “若你胜,我便将令妹完完整整的还予你。” · 叶孤城带着夜霜回到南王府的时候,南王世子正坐在正厅等他。 “你不该把事情都说出来,西门吹雪是个聪明人,他要是想到了什么,我们都会很麻烦。” 叶孤城闻声顿住,并未回头,只是冷声道:“他是个诚于剑的男人,如你计划,为了八月的决战,这一个月他无法参与唐雨的救援,你惧怕的对手,又少了一个。” “错了,我并不惧怕他。”南王世子道,“若是师父你不被儿女私情所绊,我也用不着怕一个区区的西门吹雪。” 叶孤城缓缓转头,眼中带着讥诮:“就是这样一个区区的西门吹雪,赢了名震江湖的独孤一鹤。” 南王世子淡笑不语,叶孤城凝视了他片刻,淡淡道:“你与其担心西门吹雪这里,不如担心担心那幅画,要是真被陆小凤看出什么,那才是最棘手的大麻烦。” “这点你放心,‘他’不会让陆小凤有机会知道的。”南王世子的手指拂过一边金色的圆筒,眉眼眷恋,“这点,我相信‘他’还是能做到的。” 叶孤城顺着他的视线望见了那金色的圆筒:“孔雀翎?” “只是样品。”南王世子赞叹的抚摸着这举世无双暗器,“真是巧夺天工,是不是师父?” “唐门‘孔雀翎’的手艺,自然不凡。” 南王世子颌首:“说到底还要感谢师父,若不是您猜到了唐雨才是‘孔雀翎’,恐怕这东西要弄到手,得费不少波折。” 这原本只是单纯的一句感谢,叶孤城却像是突然被什么刺到一样皱了皱眉,半晌,他冷冷对南王世子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南王世子笑容乖巧:“当然师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叶孤城审视着这不过弱冠的青年,仿佛在辨别他话语的真假。良久,他才转身离去,周身是难以散去的寂冷。 青年注视着叶孤城背影从视线里离开,缓缓的露出了抹笑:“当然师父,我答应过你绝不伤害唐家的人,可没说过不会养一只在身边——” “……对吧师父?” ☆、第十六回 唐雨在唱歌。 清亮的,却又带着丝小女儿特有的软绵的川蜀小曲。就如刷过手心的羽毛,扰人心房。 南王世子听不懂唐雨的歌声,他却听得出那歌声里的绵绵情意。 满是思念的柔软情意。 南王世子望着唐雨坐在略高的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双腿,双手灵巧的打着杏色的络子,眉眼弯弯唱着他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小调。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自家园子里玩耍,没有半分人质的自觉。 南王世子笑了笑,挠了挠自己怀里猫的下巴,直到雪白的猫发出了“喵呜”的舒服声,他才打断了唐雨的小调,将怀里的猫递了出去。 “给你解闷。” 唐雨瞥了一眼那只白色的猫,满脸嫌弃道:“我才不要,我有滚滚了。” 南王世子不懂声色,见唐雨不喜,便随手将白猫跑开,望着它喵呜叫了两声,便半点眷恋他怀抱的举动都无,摇了摇尾巴便晃走了——就像他身边这只养不熟的小姑娘。 “滚滚?你指唐门后山的那群黑白熊吗?” 唐雨自顾自的打着络子不理他,南王世子难得有着好心情,不恼不怒,慢条斯理接着道:“没关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等我当了皇帝,命唐门把整座后山移来京城也不过是一道圣旨。” 唐雨的手指顿了顿,那双杏眼总算是转过来望了南王世子一眼,低笑不说话。南王世子眯起了眼,略不悦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唐雨大大方方看回去,“难怪你和你爹都捞不到皇位也没有被老皇帝除掉呢。” “我呀,如果是先帝,也懒得动南王府,反正你们也掀不起大浪,给现在的皇帝做个磨刀石倒是不错。” 南王世子压着怒气冷笑:“是吗?八月十五后你就知道到底是谁掀不起大浪了。” 听见南王世子这么说,唐雨笑道:“世子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今上励精图治政治清明,却为何从未插手江湖?江湖人以武犯禁可不是一例两例了。” 南王世子微微笑道:“那是他软弱。” 唐雨吃吃笑着摇头,“世子啊,你知道江湖到底有多少势力?你又知道朝廷有多少兵马,而需要布防的边界又有多少?” 南王世子眼中神色微变,却听闻唐雨接着开口。 “当然,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的是,朝廷和江湖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制衡点,在没有能一击必杀的能力前,谁也不能往前踏一步,因为不管是谁踏了那一步,都是两败俱伤。” “所以今上才不去处理敢来皇城偷御用之物的司空摘星,而是和其他皇帝一样,选择维持平衡。” 顿了顿唐雨苦恼道:“说实在的,唐门或许不会为我而和朝廷翻脸,但若世子要以唐门为朝廷之奴,不怕整个江湖翻脸吗?” 南王世子笑了,他凝望着唐雨,唇边噙着丝笑意:“你倒是想的不少。” “是我师姐。”唐雨卖队友卖的毫不犹豫,“她早和我说过,出门在外天下人随我杀辱,他都能兜着。只有姓朱的以及和姓朱的有密切关系的,要我悠着点。” “唐门唐思淼,早有耳闻。”南王世子神色不变,伸手捏住唐雨的脸,直把她捏的皱起了一张脸,“不用在拐着弯威胁我,我既然敢做自然就有十足的把握。” 南王世子望着神色难辨的唐雨低低笑道:“不如,你来猜猜我的底气是谁?猜中了,待我大事一成,腾出手处理你们的时候,便放过唐门。” 唐雨低眉想了想,突然觉得脊背发凉。她倒吸了口凉气,望着笑意温柔的南王世子怕得急退,连打翻了手边盛着丝线的竹篮也不自觉。 “你、你早就盘算好了?”唐雨牙齿打颤着说,“唐门和孔雀山庄的事不能仅仅是为了让你能得到‘孔雀翎’……你想除掉江湖!?” “没那么夸张。”南王世子弯下腰,不急不急躁地捡起了散落一地的丝线,“只是你们太强了,强的让我觉得有些不安稳。”说着他蓦地笑了一下,“想来坐在椅子上的那位,也是因为这个心理,才让金九龄插手赵府之案,还隐晦着将脏水往唐门泼吧。” 南王世子将竹篮放回了石阶上,眉目浅淡:“倒是省了我和他不少功夫。” 唐雨沉默半天,蓦然开口道:“我收回我说的话,老皇帝没杀了你,或许是他最大的错。” “也许。大概是我父亲的无用浅薄给他的印象太深了吧。”南王世子微笑着向唐雨伸出手,“你猜出我的底气了吗?” 唐雨这才想起最初的提问,她细细思索了半天,最终摇头:“我猜不出。” 南王世子神色莫测的望着唐雨,蓦地笑出声道:“无妨,我的底气要见你,你要去见一见吗?” 有机会离开这个院子不离开是傻子。 唐雨立刻点头,随即她被南王世子牵着走到了另一座院落。尚未踏入内院,铺面而来的凌厉剑气令唐雨一瞬间反应过来,南王世子所说的底气到底是谁。 “居然是他……” 白云城主叶孤城一袭白衣,右手执剑。此刻他刚刚练剑完毕,院内剑气横溢,整个人都如一把出世神兵。他瞥了一眼唐雨和南王世子,抬起右手利索的收了剑,连个剑花都没有,干脆利落的一如他整个人。 唐雨整个人都被“白云城主和谋反大军联手”的消息震住,完全没有留意道他同南王世子之间的暗潮涌动。直到南王世子唤了声“师父”,她的目光才从“吓呆了!”转到“好可怕!”。 叶孤城低头忘了他一眼,对南王世子道:“你离开,我有话问她。” 南王世子眼中似乎有所不满,但他仍咽下了所有的话,面上依旧是恭敬道:“是,师父。” 好不容易摆脱了南王世子,可唐雨却没有机会考虑逃跑的事情——因为他的面前还站着叶孤城。 不知道为何,她虽然觉得“叶孤城同南王世子是师徒,联手要推翻皇帝”这件很可怕,但却不怎么怕叶孤城这个人。 或许是因为叶孤城和他的兄长过于相似,又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他对唐思淼的态度。 唐雨坦然的直视着叶孤城,这名同她兄长其名的剑客面上竟然缓缓的浮现出抹极淡的笑意。他道:“果然是唐门的子弟。” 唐雨好奇的“咦”了一声,道:“我以为你会说不愧是西门吹雪的妹妹。” 气氛仿佛在这一刻松弛融洽。叶孤城望着她,面上虽无太多情绪,却道是柔和了许多。他望着唐雨,缓慢道:“我是叶孤城。” 唐雨道:“我知道。我还知道你是白云城主。” 叶孤城没有在意唐雨的抢白,只是静静道:“八月十五,我带你去寻花满楼。” 唐雨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她猛地抬起头,只能发出一声:“……咦?” 叶孤城道:“八月十五,我已约你兄长于紫禁之巅决斗。届时,一切都会有个结果,无论是输是赢,我皆该将你送回。” 唐雨没有接话,半晌才道:“为了谁?” 叶孤城说完了他要交代的话,转身淡漠道:“回去你自己小心些,南王世子不好相与。” 望着他要离开的身影,唐雨咬了咬下唇,突然大声问道:“你到底和我师姐是什么关系!当初师姐差点死掉是不是因为你!?” 叶孤城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唐雨什么回答也没有得到。可正是这没有回答的回答,令她隐隐觉得,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唐思淼”。 今日是八月十二,离八月十五恰还有三日。 西门吹雪在拭剑,狭长而冰冷的剑锋与他狂热的视线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孙秀青在他身后静静的注视他,仿佛突然间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这个男人。 她爱他,可他似乎并不需要她的爱。 从这些月的相处看来,西门吹雪并非对她无情,而正是他对她这若有似无的情意,令他对自己产生的迷惘,对自己的剑产生了迷惘。 孙秀青静静的望着他,她在想自己到底爱这个男人什么。 不是为名,也不是为了那高超的剑术。她爱着西门吹雪这像一柄剑的男人,就如她深爱着自己的剑。不同的是,她可以为了西门吹雪这柄剑,放弃自己深爱多年的剑道。 唐雨失踪悬而未决,她相信这个男人比自己更为忧心,正因为忧心,所以八月的决斗显得越发重要。可孙秀青明白,即便不是为了唐雨,西门吹雪也不会拒绝这场决斗——这一点她看的比谁都清楚。 陆小凤比谁都着急破了赵府的案子寻到唐雨,因为他心里还存着一个妄想,想着找到了唐雨,或许可避免西门吹雪同叶孤城一战。 可孙秀青清楚,这一战避无可避,就如当初西门吹雪同独孤一鹤一战。 “他配不上你。” 孙秀青听见唐思淼的声音,她转头,就见唐门的二小姐带着面具不知何时而至,目光怜悯又怀念的望着她,叹息道:“你爱他胜过了一切,甚至超过了杀师之恨——可在他心中,你永远不是最重要。” 顿了顿,唐思淼低笑道:“如今他初尝情滋味,或许你会幸福一段时日。然而一旦他触到更深一层的剑道……你知道,这家伙的剑,是无情剑。” 孙秀青沉默,半晌低低道:“我猜得到结局。”她笑了笑:“总不会是白头偕老便是了。” 唐思淼猛地攥起拳头:“……一瞬换一生,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得,不过是选择罢了。”孙秀青笑笑,眼神坦荡明亮,“唐姑娘会看不起我吗?觉得我离经叛道、忘恩负义,爱上有杀师之恨的仇人,还一心向着他?” 沉默了很久,唐思淼吐出了口气:“不,我钦佩你。” 孙秀青是什么人,她是峨眉的三英四秀之一,是江湖数得上名号的侠女,敢爱敢恨。当得上这么久的侠名,又会在听闻独孤一鹤死讯第一刻便向西门吹雪刀剑相向不惧死生,担得上西门吹雪的心动的孙秀青当然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 正如同她所说,是个选择而已。 独孤一鹤对她有抚育再造之恩,而她欠西门吹雪一条命与一份情。 说不上哪份感情更重,只是无论选择哪一份都要背上另一份而已。 她是个剑客,她因西门吹雪的剑爱上西门吹雪,她会不知道他们的结局吗?不,她知道。爱上西门吹雪从来不会是个善终。 她只是做了个选择,用一生来成全一瞬,用永远的背负来成全一瞬的放肆。 到底哪一个更凄惨?或许正如她自己所说,孙秀青是个离经叛道之人。 唐思淼有些出神,她无法否认从孙秀青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她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也有和她一样的勇气,会不会又是一副光景? 想毕,她自嘲的笑笑,在孙秀青不解的视线下,懒洋洋的打了哈欠:“总之那天西门吹雪抛弃你了,江湖容不下你,你便来我唐门养老便是,反正我唐门名声不好,也不差这条。” 孙秀青笑了,眉眼间俱是洒脱:“那还真是谢谢唐姑娘了。” “唐门那边似乎有叶孤城的消息,我先走了。”唐思淼摇了摇手,抬步离开,“我可没有你这么自虐,爱什么不好……爱柄剑。” 顿了顿,她叹息道:“我们都忙着寻小雨——八月十五之前,这柄剑就托你照顾了。” 孙秀青双手抱拳,深深的弯腰许诺道:“定不负君所托。” 唐怀夏带着冰蚕丝的手套,握着白瓷杯沿半晌,也不见他有要喝的动向。花满楼自始至终都坐在另一侧,笑如春山,神色安宁。 较之花满楼的安然,陪在花满楼身边的花星罗却有些不耐,她凶狠的瞪了唐怀夏一眼,气呼呼道:“我七叔叔好心款待你,你却端着不喝是什么意思,怕我七叔叔毒死你吗!?” 唐怀夏望了这名被花家全体捧在手心的下一代一眼,嗤笑道:“花小姐,你们花家想要毒死我,恐怕还需费点功夫。” “你——” “好了阿玖,你出来这么久,大嫂应该有些担心,你回去吧。” 花星罗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迫于花满楼的压力,只能冲唐怀夏做了个鬼脸,气呼呼的跑回去了。花满楼侧耳,还能听见孙伯着急“孙小姐慢点”的呼喊,忍不住觉得有趣。 唐怀夏停下了玩弄白瓷杯,冷淡道:“你倒是真娶了那棺材。” 花满楼道:“世人皆知,我娶得是唐门四小姐唐雨。” 唐怀夏冷笑一声:“你倒是好打算,看来你很清楚,我并不想把小雨嫁过来。” 花满楼道:“唐公子自是舍不得自己的妹妹。” “小雨不在,这种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唐怀夏直接道,“摊开了说,我的确不喜你。一方面是因为我从小看顾她长大,也一早做好了娶她的准备。你什么也没有做过,上来就要抢我唐家堡的人,未免太过放肆。” 花满楼淡笑不语,唐怀夏眯着眼接着道:“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我不相信花公子猜不出来。” “唐门不能失去唐雨。我信西门吹雪的能力,但信不了你。”唐怀夏指尖略微用力,那白瓷杯便被碾为齑粉,随着酒液散落他满手。 “你护不了她,今日有叶孤城,谁知明日会不会有玉罗刹。”唐怀夏目光直刺花满楼,“而你的心太软,这就注定你护不住她。” 花满楼沉默不语。 “唐雨到底对唐门意味什么我不相信花公子猜不到。”唐怀夏道,“她注定一生都是唐门子弟。花满楼,你若是真喜欢她,结果不会是唐雨离开唐门,而是你——江南花七这一生都要和唐门扯上关系。” “唐门的荣辱与你相关,唐门的腥风也会与你相干,你再也做不了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花七。” 说着唐怀夏神色微动:“小雨喜欢你,她偏偏喜欢与世无争的君子花满楼,可若你们在一起,即便你仍是你,可江湖却不会再认为你是你。” “寻仇的、想要出名的、求宝的……你再也不能置身事外。”唐怀夏有些疲惫的合上眼,“而后,小雨会发现是自己毁了你,你觉得她会怎么办?” “我对怀珏说的理由是不能让孔雀翎离开唐门,可我想对你不需要用这个理由。”唐怀夏蓦地笑出声,“叶孤城和阿淼尚且不能善终,更何谈你和霍姝?” 唐怀夏甚少用“阿淼”去称呼唐思淼,花满楼听到这个称呼,便知晓唐怀夏所言一切皆是真实。唐怀夏的确是唐雨口中最疼她的大师兄,他想到的没想到的,唐怀夏全都想到了。 唐雨和花满楼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而这两个世界偏偏比善恶之界还要难以混淆。 “待西门庄主同叶孤城决斗之时,唐门自会救出小雨。届时还请花公子同小雨做个朋友。她一直很想要朋友。” 花满楼觉得若是自己,大概是真找不到理由反驳了。他叹了口气,没有焦距的眼中似乎浮出一抹笑意:“唐姑娘果然是唐少主的朋友。” 花满楼摇头轻笑:“类似的问题,唐姑娘也问过花某,不过远不如少主字字珠玑。” 面对唐怀夏的惊疑,花满楼笑道:“想来唐家堡占地千顷,当有不少空地。不知花某可否同少主讨份人情,买下一块侍弄花草,安然度日。” 感觉到唐怀夏周身气息微变,花满楼道:“花某与唐门的确合不来,但同后山禁地里的白老熊们,大抵还能相处愉快。” “不知……唐少主意下如何?” 唐怀夏定定盯着花满楼半晌,最终也没应答可或是不可。然而他走之时,给自己重新找了个杯子,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花满楼静静的坐着,空气中的花香若有似无。他的手指忍不住去触碰腰间缀着的络子,精致的梅花结躺在他的手心,没一丝纹路都清清楚楚,就如同花满楼清楚记得唐雨在打这条络子时唱的歌。 花满楼猛地收紧五指。 三天,至多还有三天。 八月十二日,夜 南王世子饶有兴趣的于院中赏月,不时逗弄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身侧有蓝衣侍女持酒侍奉。 片刻后,一名黑衣侍从匆匆赶到,对南王世子单膝下跪,毕恭毕敬道:“禀世子,事已办妥。只是——” 南王世子一手摸了摸猫光滑的皮毛,一边示意对方说下去。侍从这才犹豫道:“世子……先前我们已经送过死得,死得可比活的好伪装多了,他们尚且没有上当,这次……真的可行吗?” 白猫慵懒的翻了个身,露出软软肚皮。南王世子笑道:“是不容易上当,可要是他们自己亲手抢回来的,假的……也就像真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请叫我“专注洗白孙秀青三十年”的十三_(:3」∠)_,如果大家还是不喜欢她,那一定是十三笔力不够,没能洗白成功_(:3」∠)_ 致力于把南王世子写成蛇精病,为什么呢?因为现在蛇精病男配男主好流行嘛!【胡说 ☆、第十七回 八月十四,阴,诸事皆宜。 薛冰不见了。 公孙大娘同陆小凤外出归来时,原本该在客栈内等他们的薛冰消失的无隐无踪。 这案子凶险他忧心薛冰了,便命她在客栈等自己,自己同公孙大娘则前去见西门吹雪,相同对方交换下手里头的线索。 可谁也没想到,当他们从西门吹雪处归来后,薛冰却不见了。 室内非常干净,没有一丝杂乱,看起来就像是薛冰自愿走出一般。 陆小凤皱眉,询问公孙大娘:“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薛冰在这里?” 公孙大娘皱眉,语气不善:“那自然是组织里的姐妹……怎么你怀疑她们?” 陆小凤抿抿嘴角,薛冰的失踪令他有些不安:“我不是这个意思,可除了你我,还有谁能让薛冰毫无防备——甚至是自愿离开呢?” 公孙大娘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美丽的脸庞笼上一层阴霾:“那你是怀疑我吗?” 陆小凤紧紧的盯着她,不说话。 公孙大娘见状气急,一剑斩断了屋内的梨木圆桌:“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陆公子也不信任我,我公孙大娘一个人也不是找不出真相!” 说罢,公孙大娘头也不回的离开。 直到公孙大娘彻底离开,陆小凤一直绷紧的神经才有些舒缓,他皱眉打量这屋内的一切,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就在这时,一枚袖箭穿着张纸条咚地定在了之前被斩断的圆桌上,陆小凤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才小心翼翼的取下袖箭上的纸条,低头读道: “欲救薛冰,秦王巡猎,今夜子时,圆月山庄。” 十六个字,前因后果时间地点一应俱全,陆小凤漆黑的眼中光芒闪烁。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叫做圆月山庄,可他却偏偏知道有个地方,被无数好色之徒称作“圆月山庄”。 京城逐凤楼。 薛冰恍惚睁开眼,耳边先响起了一道轻快的声线,那声音道:“你醒啦?等等,我去给你倒杯水!” 等就着别人的手喝了两口水,薛冰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切——这是一间布置相当典雅的屋子。这屋子看起来似乎没甚特别,可一桌一椅尽是名家手笔,就是被用来垫桌脚的那块原石也是上好的鸽子血。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倒霉,没想到又多了一个你。你是因为什么被抓的?” 听见问话,薛冰才收回自己的视线。只见她床前站着一个身着墨蓝衣裳的小姑娘,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间一派天真。此刻这小姑娘正眨着自己圆圆的杏眼,好奇的望着她。 “我……”薛冰刚想开口,就觉得头疼得厉害。她缓了一会儿,才隐隐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我,我和我的五姐出门然后遇袭了……对了!你有看见我的五姐吗?大概和我差不多高,不是很爱笑——” 薛冰的话还没有说完,蓝衫的小姑娘就摇了摇头:“她们只抬进来你一个。而且……”小姑娘无奈的耸耸肩,露出了自己的左脚,那里正有一根链子锁着她,“我也是被抓的。” 薛冰语塞,半晌才道:“抱歉。” “没关系。”小姑娘看起没有丝毫恼意,径自在床边坐下,“我叫唐雨,你叫什么?” 薛冰一怔,脱口而出:“你就是唐雨?” 那少女点头,有些奇怪道:“怎么,你还认识其他唐雨吗?” “我是薛冰,是陆小凤的朋友。”薛冰有些懊恼,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用力一锤床沿:“你师兄哥哥在外面疯一样的找你……我最初还以为这是个掩饰罪行的幌子,原来赵府真不是唐门做的。” 说罢,薛冰活动了一下四肢,幸运的是她并未被捆绑。她跳下床,四下看了看,询问少女道:“你被关了多久?” 少女侧首认真想了想:“二十三天。” 薛冰合上窗户,将视线从外面看守的士兵上收回,想想问道:“那你知道这些看守人的轮班吗?” “没用的,他们二个时辰一班,都是在我门前交接,完全没有任何空当。”少女补充道,“如果你想以这位突破口,只会是白费功夫。” 薛冰有些泄气:“那怎么办?我们只能寄希望于陆小凤吗?” 少女闻言低下头,瞅着绑着自己的链子,半晌吐出一句:“如果有两个人的话……我有个主意。” 整个逐凤楼都知道,他们东家喜欢后屋里关着的一个小姑娘。可这个小姑娘却傲气的很,被关着这么多天就没给过东家一个好脸色。 所以当这个小姑娘笑嘻嘻的对别人吩咐说她要见东家,整栋逐凤楼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作为这栋销金楼的掌柜,王三年级虽不大,看人的眼光却毒辣的很。王三道:“无事献殷勤,东家还是小心为妙。” 白衣的青年微笑颌首:“我记下了。” 话虽如此,可青年依旧空着手到了楼后的小院中。他一边将沾了夜气的披风递给院内随侍的婢女,一边冲开着窗户望着月亮发呆的少女露出温和的笑意:“听说你找我?” 少女闻言缓缓抬起头,顿了顿,这才露出抹灿烂笑靥道:“是啊,我找你。” 青年看似漫不经心随意走进:“是昨天送进来的女人吗?我以为你会喜欢有人陪你。” “你错了。”少女眯起眼,笑意有些阴森,“我不喜欢。你怎么把她弄来,怎么把她给我弄走。” 青年伸出的手顿了顿,最终落在少女触碰的花朵上,笑道:“怎么了?” 少女含糊不清道:“总之你把她弄走。” “弄出去好通知你师兄师姐来救你吗?” 少女闻言悚然一惊,青年见状唇瓣的笑意更深,然而他还为来得及说出什么,一根腰带猛地勒住了他的咽喉—— “让我们走!”薛冰制住了青年,咬牙切齿,“不然姑奶奶要你的命!” 青年脸色铁青,被勒住要害令他口不能言。远处驻守的士兵见状立刻执兵相向,却因对方手中的白衣青年而投鼠忌器。 “让开!”薛冰横眉冷对,士兵们似乎都察觉到这个姑娘和先前那位蓝衫姑娘的狠戾程度压根不在一个档次,在青年脸色越发难看之前,率先退开了步伐。 薛冰和少女对视了眼,少女即刻走向了男人:“把钥匙给我。” 她只得自然是锁住她梅花锁的钥匙,可男人却勉强露出了抹笑,嘶哑道:“没有钥匙。” “你——”薛冰气急,双手一用力,差点令青年的整张脸都扭曲,“有没有!?” 少女静静的忘了青年一眼,按住薛冰的手臂缓缓道:“你走吧,我们没时间拖了。” “可是——” “我还有他要利用的地方,他不敢动我。”少女眨了眨眼笑意盈盈,“放心,你带走他,他们不敢随意转移我。我等你再来救我。” 薛冰揣度了现下情形,只能咬牙道:“你自己小心!我很快回来救你!” 少女颌首笑道:“放心吧,我可是个唐门。” 京城逐凤楼的东家是一个迷,它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栋酒楼,可只有那些该知道的人才知道,当夜幕降临,这栋酒楼之后便会出现一栋神秘的影楼,这栋影楼奢华堪比多年前蝙蝠公子建立的蝙蝠岛,所有人保留着这个秘密,都指称呼其为“圆月山庄。”意味在月夜出现的销|魂之地。 而如今金九龄就坐在这里,陆小凤请他来此一聚,却出现的比他晚——正如金九龄死也想不出来,为什么陆小凤会怀疑道自己的头上。 他坐在“逐凤楼”最好的雅间里,面前是一壶上好的竹叶青,他手指握着从不离身的九节鞭,挂着他一贯的笑容缓缓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薛冰姑娘不见了,我同你一般着急。现在离子时尚有一段时间,你不该在这里怀疑我,而是该去寻找可能的线索。” “线索不久在这里?”陆小凤在金九龄面前坐下,呯得一下将画卷砸在了金九龄面前,“画我带来了,薛冰在哪儿?” 金九龄道:“我说了我不是——” 陆小凤笑道:“即便真到了子时,出现的人不是你,这画也会到你手上,何必如此麻烦。” 金九龄缄口不言,他紧紧的盯着陆小凤,而陆小凤却只是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感叹道:“好酒!” 金九龄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陆小凤笑道:“你不该让沈千秋离开的。” 关于《秦王秋巡图》的秘密,陆小凤原是想去询问自己的朋友沈千秋,他身为关中绿林之首,财势虽远不及江南花氏活万梅山庄显赫,却在丹青一字上,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造诣。可当陆小凤端着一副从司空摘星手里顺来的吴道子真迹前去拜访他时,他这位比西门吹雪还要宅的老朋友竟然出游了。 ——“归期不定”。 这就是他那位老朋友给他留下的话。 陆小凤道:“我当年拿刀子也没能逼迫沈千秋出门,他竟然会自己出门?我当时就想,谁要是能让沈千秋出门,让我叫他声爷爷都行!” 金九龄笑道:“那你是要叫我爷爷?” 陆小凤望了金九龄一眼,道:“可你之所以能让沈千秋出门,并不是凭你的能力,而是因为六扇门。沈千秋在怎么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自己绿林道上的兄弟。” 金九龄微微一笑:“可现在的确没有了沈千秋,而你也要将画交给我。” 陆小凤叹息道:“的确,看起来你是赢了,可我不高兴让你赢,所以我提前来了。” 金九龄眼中的笑意更甚,这个江湖没有几个人能让陆小凤能让陆小凤认输。他自然是觉得无比自豪而傲娇,得意万分。 金九龄道:“你还知道什么?” 陆小凤道:“赵家的惨案是你做的。那日大娘遇到的人根本就是你,你来不及逃脱,干脆装作同样刚到赵府一般,顺水推舟来向我们打听线索。” 金九龄笑道:“我为什么要做下赵府惨案?” “因为你是金九龄。”陆小凤笃定道,“你是金九龄,六扇门的总捕头,看起来风光无限,可谁都知道你仇家满江湖。你性喜奢华,朝廷那点俸禄哪里满足的了你,你的收入大多来源江湖。” 金九龄道:“然后?” 陆小凤道:“赵府的催命符是《秦王秋巡图》,我们本以为赵府财务的消失只是障眼法,可我后来仔细想想,又想到你总是怀疑唐门的作风,便不由去想,是不是我想的太多,其实这个案子根本就是两个人做的。” 陆小凤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锁住金九龄:“你要钱,而对方要赵府的命。” “可你永远也无法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赵府的命。”金九龄按住那副图轻笑,“陆小凤,如果你别总是那么爱管闲事,或许还能保住你的命。” 金九龄露出了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端着自己的酒杯饮下。他刚想说什么,突然楼下一片喧哗。金九龄闻声皱眉,他刚想叫人询问,这逐凤楼的掌柜便先猛地冲进屋子,瞥了一眼陆小凤后,急急走向金九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金九龄闻言脸色一变,猛地转向陆小凤,而端着酒杯的男人则是挑了挑眉毛:“怎么出事了?我这人运气惯来不错,你想杀我估计要费点功夫。” 金九龄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他脸色发青道:“你什么时候动了酒壶!” 陆小凤拨弄着那酒壶微微一笑:“我和朱亭是朋友,和唐雨关系也不错。”说着他拨了拨酒壶,“像这种装毒酒的小玩意,我还真早就见过。”说着,男人用手指轻轻拨了一下后盖,“你看,只要这样——有毒和没毒的会直接倒转。” 陆小凤转头冷冷看向金九龄:“若非你对我怀有杀意,此刻也不会受此一遭。” 金九龄牙龇目裂,伸手就猛地推开门扉,飞身而逃。陆小凤见状,即刻追上,却不想刚刚落地,就见金九龄未能抵制过据毒发作,倒在了楼梯上。 陆小凤顾不得其他,抓住他的手急问道:“薛冰在哪儿!?” 金九龄双目凸出,嘴角流出血沫,他挣扎露出抹狠戾的笑:“你、永远、别想——” 他最终没有说完,死在了这冰冷的地板上。 陆小凤伸手抹去他嘴角的血迹,苦笑道:“七步断肠红,你若心存一点善意,我也不至于想救也救不了你。” 陆小凤还为来得及合上金九龄的眼睛,一名红衣少女挟持一名白衣青年不知从后方那一处破门而入,惊起无数在这神秘销金窟的客人一阵恐慌。 男女的尖叫没能引起陆小凤的关注,引起陆小凤关注的是那一双绣着猫头鹰的红鞋子。他站在楼梯拐角见,惊喜不已:“薛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林海一姑娘和青岩妙蛙花的催文,你们赢了_(:3」∠)_ 新文HP+家教,爆笑欢脱,未申榜,卡文以及考试调剂心情用,已肥,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_(:3」∠)_ 链接地址: ☆、第十八回 薛冰自然也望见了陆小凤,她当下便欢喜的想要过去,却在踏出的第一步想起了自己手里的人质。当下勒住了他,冷冷道:“唐雨在他的手里,陆小凤你在这儿正好,我们拿他去换唐雨!” 白衣青年咬牙切齿:“你休想!” 薛冰脸色一沉,当下手中力道就又是一紧!陆小凤见状连忙拦下薛冰,薛冰的心狠他早有体会,若真让薛冰将白衣青年杀人,想来要救出唐雨更难。 陆小凤当下道:“他不愿意,自然有人愿意。毕竟南王世子的命可比唐雨精贵多了,我说的对吗?世子殿下。” 白衣青年的脸色陡然一遍,陆小凤却笑嘻嘻道:“有能力开逐凤楼的人不多,可在这个当口会绑唐雨的的逐凤楼东家,自然便只有世子您了。” “将唐雨交给我们吧,我想你也不愿意南王府密谋叛乱的事情天下皆知吧。” 白衣青年脸色陡然一遍:“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陆小凤玩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阁下杀了撞破阁下密谋的那位画师,自然就该想到这个秘密是守不住的。即便阁下用金九龄支走了沈千秋,也该知道天下也绝不会只有一个沈千秋。” 白衣青年冷冷道:“可你除了沈千秋并没有找过别人。” 陆小凤微笑道:“我是没有,可大娘有。” 白衣青年惊怒:“你们是诈吵!” “自然。”陆小凤又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证第二个沈千秋的安 全,也才能让金九龄更放心的动手不是吗?” 白衣青年脸色铁青,冷笑道:“成王败寇,我做事不够仔细,败了我自认倒霉。不过有唐家堡的四小姐,西门吹雪的血亲给我做陪葬也不错。” 陆小凤却摇了摇头:“虽说我猜到了南王府要谋反,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叶孤城会参与其中?” 白衣青年讥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薛冰气急:“因为你不说,我就会杀了你!” 白衣青年讥笑更甚:“哦,可我还没来得及谋反呢,你杀了我可是杀了皇亲。想来即便薛家再势大,也大不过朝廷的万千铁骑吧。” “你——!” 陆小凤按下了暴怒的薛冰,望着白衣青年一字一顿道:“你怎么知道我手里没有证据,那幅画,就是最好的证据。” 白衣青年眼神一慌,陆小凤却是笑道:“当今圣上治世清明,你说他是会站在名满天下的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这边,还是一个要叛乱的藩王之子这边?” “我觉得这个实在是个简单的选择。” ****** 放走了薛冰之后,蓝衫的小姑娘便在自己玩弄自己脚踝上的梅花锁,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锁眼,正苦恼着这锁要怎么办,就听屋外传来一阵喧哗,接着合上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先前还不可一世的白衣青年被推了进来。 蓝衫子的小姑娘有些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薛冰在后头直接用一把匕首抵着白衣青年的腰:“把钥匙教出来,不然我不介意先切你根指头!” 白衣青年面色愤恨,却是冷笑道:“我说了没有钥匙,谁锁了个人之后还会留下钥匙。” “没有钥匙,总有钥匙模吧。像你这样的人不可能不给人留退路的。”陆小凤笑道,“或者你可以给我钥匙模。” 青年冷笑一声用眼神示意了一旁的婢女,婢女立刻取来了钥匙模。陆小凤拿起这个钥匙模看了看,笑道:“真复杂,想来若是真要去做一把钥匙,我们就救不了唐雨了。真是好步步为营的退路。” 白衣青年只是冷笑不说话。陆小凤将钥匙模丢给唐雨,语调关心:“怎么样,有这个能打开吗?” 蓝衫少女望了望模板,肯定的点了点头:“没问题,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大约半个时辰后,蓝衫少女揪着模板,用三根牙签,一枚陆小凤用内力震碎的细碎银珠,成功模拟了钥匙打开了朱亭的梅花锁。 听见那清脆的一声咯嗒,陆小凤和薛冰都不由而同的送了口气。蓝衫少女跳下床活动了活动脚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带了太久,感觉都有点怪怪的。” 陆小凤忍不住笑道:“过会儿就好了,西门医术好,回去让他给你看看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快走。” 蓝衫少女笑着点点头,却在快要踏出屋子的一刻忽然毫无预兆的转身,一盒暴雨梨花针就射向了毫无准备的白衣青年—— 瞬间夺命。 白衣青年的面容永远定格在了讥恨的表情上,暗器射出的时候他甚至连惊讶的表情都来不及调整。陆小凤急忙赶去青年的身边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却只能神色复杂的收回手。 蓝衫小姑娘面色冰冷道:“侮辱唐门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当然,陆小凤你不会告诉花满楼的对吧?” 陆小凤神色复杂的望着:“我不会说,可他毕竟是南王世子,杀了他,你和唐门要如何交代?” “交代?”蓝衫少女甜甜一笑,上前用磁铁将这盒七七四十九根的暴雨梨花的仔细的吸了干净,随后随手打翻了烛台,任凭火焰卷上床铺—— “他自己醉生梦死不小心烧死了自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盈盈火光中,蓝衫少女微笑道。陆小凤望着她,不知为何深深的皱起了眉。 ***** 八月十五,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斗的日子。 临早的时候陆小凤和薛冰去见了公孙大娘,道明红鞋子里的老五可能是叛徒一事。随后留下薛冰和公孙大娘自己处理家务事,他则带着蓝衫的小姑娘去见了西门吹雪,见到自己妹妹安好,西门吹雪也能更安心的更纯粹的去准备晚上那一场决斗。 陆小凤找寻唐雨原本是为了阻止决斗,可如今却好像适得其反。 他苦笑道:“我早该明白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还不如她明白。” 陆小凤顺着他的视线望见了孙秀青,他叹了口气,忍不住道:“你打算如何做?” 西门吹雪握了握手中的剑:“若我有命归来,我会娶她。” 陆小凤双目圆瞪:“你说真的!?” 西门吹雪道:“我何时拿这种事开过玩笑。” 陆小凤忍不住道:“我以为你是没有人类的感情的。” 西门吹雪笑道:“若是没有人类的感情,我又怎么会有你这个朋友,又怎么会有阿姝?” 陆小凤目光动容:“我有点后悔和你提她了。”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为何?” 陆小凤道:“因为你修得是无情剑,可现在你的剑尖却有了牵绊!” “你错了。”西门吹雪道,“我的剑没有牵绊。因为我知道我死了阿姝还有唐怀夏,而你不需要我担心,至于她也不用继续两难。” 陆小凤惊愕在当场:“你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西门吹雪望了他一眼,淡声道:“有情无情有何相关?我证我的剑道,此生足矣。” 见完了西门吹雪,陆小凤就领着蓝衫小姑娘去见了花满楼,恰巧唐怀夏也在。蓝衫子的小姑娘在见到花满楼第一眼就欢呼一声直接扑了上去,神色高兴的就像一只慵懒的猫。 她望着花满楼满脸懊恼:“花满楼你生病了吗?脸色好难看,我找哥哥给你看看吧!” 花满楼温柔的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笑道:“没有这回事,我回头睡一觉就好了。” 小姑娘眨眨眼,笑道:“那我能陪你一起睡吗?” 她原以为花满楼会不吭声,没想到花满楼却是摇了摇头,温柔道:“不行,至少要等两三个月后?” 小姑娘满脸懊恼:“为什么?” 唐怀夏道:“因为你和他的婚期在那时候。” 小姑娘立刻红了满脸,她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时候的事情?” 唐怀夏挑眉:“你不高兴?” “没有!超级开心!”小姑娘赶紧回答,可是回答完了又纠结的望了花满楼一眼,“可是、可是——” 唐怀夏扯了扯嘴角:“唐门后山空地不少,有麻烦回来住。” 小姑娘闻言立刻双眼一亮,欢呼的扑上了唐怀夏:“师兄你最好了!” 唐怀夏常年冰冷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他伸手抱了抱小姑娘突然一顿,接着用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直把小姑娘委屈的叫“疼”。 “师兄你怎么老捏我的脸。” 听着对方的控诉,唐怀夏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他摇了摇头:“抱歉,你二师姐也在,你要去见见她吗?” 小姑娘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立刻欢欢喜喜地道:“要!” 陆小凤望着这一幕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觉得他这一路的辛苦都有了回报。南王世子和金九龄已死,赵府之仇已报,而唐门的冤屈也洗刷干净。可他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就正如他死也想不明白,像叶孤城这样的人为何要去帮南王世子。 只可惜大智大通已经死了,或许这世上再也没人能知道这秘密。 **** 夕阳时分叶孤城回到关唐雨的独立院子,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他一言不语的径自走向院中身着世子蟒袍的青年,语气清冷:“人呢?” 青年慢悠悠的放下自己的酒杯:“送回去了。” 叶孤城仍旧盯着他,青年也就是南王世子笑了笑,道:“别这么看着我师父,你知道我还是很听你话的。你要把唐雨送还给唐思淼,我便轻松送回去了。不过借她演了个局罢了。” “什么局?” “南王世子已死,赵府案已破。”南王世子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只有陆小凤相信这一点,我们今晚的计划才有可能成功。金九龄实在是个废物,到头来还要我替他收拾残局。” 叶孤城没有说话,南王世子却望着他笑出了声:“师父,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所以你实在不用防着我,我总归不会背叛你。” 叶孤城不置可否,在确定唐雨已经不再后,便自行离开了。南王世子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晦暗难辨。 **** 叶孤城去找了唐思淼。 唐思淼正高兴的抱着她得而复失的小师妹转圈,直到她敏锐的感觉到屋顶有人,才哄对方进了屋子,自己冷漠的对上敌人。 是的,敌人。 叶孤城不禁觉得有趣,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当初的那个小姑娘也会视他为敌人。 唐思淼望着他,半晌道:“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你就要去决斗。” 叶孤城道:“两时三刻。” 唐思淼嗤笑一声:“那你来找我为何?” 叶孤城望着她,半晌微笑道:“来问你一个问题。” 唐思淼挑了挑眉,叶孤城道:“我和西门吹雪,你希望谁胜?” 唐思淼不假思索:“西门吹雪。” 叶孤城笑了,他很少笑。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原本冰冷的气质也会让你感到无尽温柔。很久以前唐思淼见过他的笑容,可如今再见却已有恍然隔世的错觉。 叶孤城渐渐敛了笑,“你一点没变。” 唐思淼目光冰冷:“是人都会变。” 叶孤城却转移了话题:“当初就听你提过你最宝贝的师妹,这次找回来,不要再弄丢了。” “不劳阁下费心。”唐思淼笑道,“阁下不来掳人,我已庆幸万分。” 叶孤城微微皱起眉头,良久以后突然开口:“若决斗是我活下来,你可还愿嫁我?” 唐思淼微怔,思绪似乎回到多年以前,那时她不过唐雨这般年纪,笑意盈盈的在海边拉着这个冷漠的男人道:“我喜欢你嘛,你娶我可好?你要是不娶我,我就屠你满城!” 唐思淼笑笑,摇了摇头:“儿时戏言,岂可当真。” 叶孤城闻言,神色似乎有一瞬间动容,他思索片刻,最终淡声道:“如此也好。” 唐思淼就像没有听见那句“如此也好”,只是端着最疏离的面孔道:“叶城主还有何指教?” 叶孤城沉默,半晌道:“愿君安好。” 唐思淼抱拳,低头深深向对方鞠了一躬,斩断了仅剩的联系:“承您吉言。” 当她直起身,白云城主已不见踪影。她望着昏暗的天际,忽然有些想笑。恰逢屋子里的小姑娘忍不住推门出来,望着她当场便怔住—— “师姐,你怎么哭了?” 唐思淼随意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笑笑,“没什么,吹了沙子。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要去看决斗吗?让花满楼带你去吧。” 蓝衫少女应了一声,忍不住道:“师姐你真的不去吗?” “不去。”唐思淼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你师姐我啊,对剑术可没什么兴趣,有这时间不如睡觉。反正西门一定会赢的。” 蓝衫的小姑娘歪头不解:“为什么?” 唐思淼笑嘻嘻的捏了她的脸:“因为你希望他赢啊!” 小姑娘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推了她世界捏她的手一把,用力挥了挥手便去找花满楼了。唐思淼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却忍不住又想到许多东西。 “真是岁月不留情啊……我还没老吧?” 唐家的大姑娘自我叹息着,桌上的一壶凉酒在她手中玩弄凉酒,最终入喉。她看着彻底沉下去的夕阳,面容是多年来的难得平静。 这一次,大概是真的放下了。 “听闻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剑术无双,在下蜀中唐门唐思淼,特来此地,望请城主赐教一二。” “你不练剑,何故寻我。” “因为我想知道,我唐门的暗器,到底能不能逼得这世上第一流的高手认输!” “你的暗器精妙已是世间难及,况你年岁尚小,总有一日你的暗器将独步江湖。” “那就从先杀了你开始吧,对了这个送你。” “……为何送我这个?” “特意回中原的寺里求的!看见‘愿君安好’那四个字没?我小师妹很快就要造出更厉害的暗器啦,给你求个平安符,希望你到时候能在我手下活下来啊。” “没有孔雀翎!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有本事你杀了我,没有的东西,我死了也没法变给你们!” “你们最好别让我活着出去,不然我一定先杀了叶孤城,再杀了你们这帮王八羔子!” 唐思淼闭上眼,凉酒入喉,却显得格外清醒。她从怀里取出一枚有些年头的小香囊,取出那枚破旧的平安符纸,微微一笑,随手将它放在了石桌之上。有凉风过,将这枚平安符吹得飘起,最终是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又到了每月一诈尸的时候了!本卷也要收尾啦! 最后师姐那段回忆我解释一下。师姐年少轻狂的时候和同样年少轻狂的叶孤城谈了场恋爱,但最终因为白云城的老人们想复国,于是打上了江湖传言中在唐门手里的孔雀翎和暴雨梨花的主意(注意到师姐恰巧也告诉了叶孤城“我师妹做了厉害的武器”),毕竟是个大杀器,如果能批量生产那就真是等于拿着AK47去和古人打仗了。 这些叶孤城是不知道的,等他回到白云城。唐思淼已经逃出去了,并就此和白云城翻脸。叶孤城就这样被单方面的分手了。 顺带一提设定中师姐是在叶孤城死了初恋正迷惘痛苦的时候出现的,所以那时候的城主比较好攻略嘛~【闭嘴。 么么哒大家都看到这里了不如来个长评?作者每个月的分都送不出好难过#说白了还是想要评而已[蜡烛]# ☆、第十九回 八月十五,中秋,忌刀兵。 京城里万人空巷,赌坊茶楼皆设了局,堵即将发生在紫禁之巅的一场决战。 解决了赵府疑案,找回了唐门失踪的唐雨,陆小凤整个人的心情都显得十分要好。可他的好心情还未持续一盏茶的功夫,就被紫禁城大内魏子云交于手中的五条缎带给打断了。 西叶决斗是江湖人翘首以盼的盛世,可只有拿到他手中的缎带才能进入大内紫禁城。一时间,他简直觉得这些带子比赵府还要麻烦! 好不容易用了一天的时间将手里的麻烦全都丢了出去,傍晚时分,他笑嘻嘻地将留着的两根缎带抽了一根给了花满楼,薛冰见状立刻不满道:“我的呢?” 陆小凤道:“缎带只有五条,实在匀不出了,所以……” 唐思淼冷哼了一声,接口道:“所以这只小鸡的意思是到时候我带着小雨直接潜进去。反正以唐门的隐蔽功夫,悄悄进皇宫难度还不大。” 陆小凤笑着冲唐思淼竖起了拇指,薛冰却皱眉道:“可我的轻功并不好。” “所以你跟着陆小凤。”唐思淼慢悠悠,“陆小凤这张脸,好歹也能算一条缎带吧。” 陆小凤自知理亏,摸了摸胡子转移话题问道:“你们觉得谁会赢?” “不知道。”唐思淼干脆道,她撇了撇嘴角,“叶孤城剑招精妙无双,西门吹雪剑意深远。这两人的剑道一外一内,一攻一杀。除了能猜出决斗之后能活着的必然只有一个外,关于胜负,这委实是个未知数。” 陆小凤笑了笑不说话,他低头问唐雨:“你觉得呢?” 蓝衫的小姑娘毫不犹豫:“哥哥一定会赢!” 陆小凤笑而不语,薛冰瞥了一眼他的模样,忍不住嘲笑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是什么人,他们既然决定决斗便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能从赵府的案中全身而退已经是你这只小鸡几辈子修来的运气了,这件事你插不了手。”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笑容无奈:“你怎么总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薛冰冷哼了一声,扭过头。 陆小凤道:“叶孤城和西门都是当世难得的剑客,这天下没有谁比他们对方更能懂他们自己,这一场决战无论是谁胜谁负,于江湖、于他们都是一场遗憾。” 江湖皆以这两名绝世剑客的决斗为一场空前盛世,乃至不远万里也要赶至京城,一睹这场旷世决斗。可陆小凤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西门吹雪的剑也好,叶孤城的剑也罢。这两把剑都是独一无二,可如今这两把独一无二的剑却定要折其一,在他看来,这的确是一件憾事。 若叶孤城死,这世上在也没人能懂西门吹雪。若西门吹雪死,这世上也再无人能接叶孤城一剑。 可惜吗? 或许除了那两个人,谁也没有办法回答。 孙秀青站在院落一角,静静凝望着院中拭剑的男人。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次决斗无论输赢,她似乎都将永远的失去他。 西门吹雪注意到了她,清俊的眉眼微动,缓缓开口道:“若我败,唐思淼会护送你回峨眉。若我胜,我娶你为妻。” 闻言,孙秀青微微一笑,她没有问西门吹雪“娶她为妻是否意味着他喜欢她”,她仅仅只是颌首坦然,笑若春山:“好。” 这是她自己选得路,无论结果如何,也定不后悔。 蓝衫的小姑娘梳着高高的马尾,她趴在院落的窗口偷偷看着院内发生的一举一动,唐思淼路过见状,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似笑似恼道:“怎么学会偷窥了?师姐是怎么教你的?” 小姑娘嘿嘿一笑,眨着杏仁大的眼卖乖道:“我只是好奇嘛。”说着小姑娘凑近唐思淼压低了声音,“我刚才听见哥哥说要娶孙姐姐呢,嘿嘿,哥哥果然还是喜欢孙姐姐。” 唐思淼听见这话,眼中不由得滑过一丝担忧:“这当口,倒一定是件好事了。”说着唐思淼有些疑惑:“小雨你很高兴?” 小姑娘眨眨眼:“为什么不高兴?” 唐思淼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她仔细想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感慨道:“算了,不懂也好,担那个心做什么。到了今晚……一切结果就都出来了。” 无论此刻在京城的人们各怀着怎样的心思,夜幕仍旧缓缓降临。 惯来威严止禁的紫禁城门前挤满了熙熙攘攘各式看热闹的江湖人,这些江湖人手上人人都扯着一根皇室待陆小凤一行人踩着点到立刻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薛冰更是直接扭头质问道:“你不是说缎带只有五条,所以到底给哪些人才搞得你头疼吗?我看这里少说也有二三十条啊!” 薛冰的话音近乎刚落,维持着秩序的魏子云便注意到了这里,气势汹汹的冲向陆小凤,怒火冲天道:“陆大侠!魏某信任你才将缎带交付于你!可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况!” 陆小凤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事实上,我的确只发出去了五条缎带。” 拿着缎带要求进皇宫的江湖人士群情激奋,魏子云也知晓这时候将人全打回去全然不科学。与其令他们想尽方法潜进大内,倒不如由自己引入放在眼皮子地下监视来的安全。 可这样一来,不得不将分布在皇宫各处的大内侍卫都掉齐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这是我摆脱不了关系,这些江湖人我会帮你看着的。” 魏子云皱眉:“可这么多……” “再加上一个江南花满楼、两个唐门内门弟子,够不够?” 魏子云闻言一愣,这才看见陆小凤身后的众人,犹豫片刻,便爽快放行:“如果是陆大侠和花公子带来的唐门,我信得过!不过……那位姑娘是谁?” 薛冰见魏子云怀疑,当下冷哼一声道:“本姑娘是神针传人薛冰!怎么,你怀疑我要行刺皇上不成?” “不敢,神针薛夫人闻名江湖,在下慕名已久。说到底,区区也不过是身在其位尽其职,还望薛姑娘不要怪罪。”魏子云笑了笑,一挥手冲陆小凤众人道:“诸位请。” 陆小凤虚虚一抱拳:“那就多谢魏大人了。” 原本的计划打乱,一行人倒是这么大大方方的进了大内,唐思淼感觉谁扯了自己一下,一回头就见小姑娘冲门禁处的魏子云吐了吐舌头,语调夸张:“这人变脸好快,明明是知道自己拦也拦不住我们才放行的这么爽快,看起来却好像是我们欠了他一个天大人情似得。” “而且还将这二十多个江湖人以及你们的责任全都压在了我和花满楼的肩上。”陆小凤苦笑,“现在我倒是明白他是怎么坐到如今这个位置的了。” “我倒是无所谓,倒是花满楼家中有人在京为官,这下倒是有些麻烦。” 唐思淼闻言敏锐道:“你觉得这场决斗不简单?” “不知道。”陆小凤皱眉,“南王世子的死和如今突然多出的二十多条缎带总让我觉得缺了哪一块。” 唐思淼皱眉:“什么意思?” 陆小凤道:“若说南王世子抓薛冰是为了将赵府一案嫁祸红鞋子,隐藏自己谋反的真相。但他为什么要抓唐雨,叶孤城又为什么以唐雨下落相逼西门吹雪决斗?这两件事说不通顺。若是说南王世子抓唐雨是为了逼西门决斗,可正式是因为唐雨失踪,才让西门吹雪有了拒绝的可能。叶孤城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谁说南王世子抓我是为了决斗啦。” 陆小凤的思绪被打断,他好奇的问向这个鼓起腮帮的小姑娘:“你知道他为什么抓你?” “为了唐门的暗器。”小姑娘摊开双手,“他要造反,当让想要厉害的武器啊。要不是叶孤城看顾着我,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陆小凤沉吟:“可南王世子是叶孤城的徒弟,他会不知道自己徒弟想要谋反吗?” 小姑娘反问:“如果唐家谋反,你觉得哥哥会管吗?” 陆小凤被噎住了,半响他长叹了口气:“希望是我想太多。” 唐思淼定定地望着他,半晌开口道:“你真正感觉到奇怪的,是南王世子的死讯为什么还没有传出来吧。一位世子突然在京城极乐窟的后院被烧死,即便皇家想要掩盖丑闻,也不至于连死讯全无。” 陆小凤深深的叹了口气,往西叶相约的宫殿上看去,缓缓道:“所以我现在只希望一切顺利。” 一直沉默听着的薛冰却蓦然冷冷开口:“可是事情永远都难以遂人愿。” 花满楼忍不住紧了紧拉住小姑娘的手,或许是双目失明的关系,他的感官向来比常人敏锐。身处当世两大剑客相约的决斗之地,一股若隐若现的暗潮藏匿在不知的角落汹涌澎湃。最让人感觉焦虑地,是明明知道有何处不对劲,可身处皇宫,身处大内,他们难以有所行动。 “说到底,叶孤城有哥哥盯着,即便南王世子死后留有后手,那也只会在这群突兀出现的江湖人中,只要我们在这里看住他们不就什么事业没有了?” 面对少女天真的猜想,陆小凤目光暗沉看向月明星稀的夜空:“但愿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真,恢复更新。日更或隔日更到完结。 ☆、第二十回 八月十五,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挂着浅浅笑容的男人慢条斯理的理顺了身上这套黄袍的每一条褶皱,悬在腰间的九龙玉佩看起来威势万千。一身龙袍的男人抖了抖袖口,转头带着笑意浅浅看向被他抓着的小姑娘温柔道:“好看吗?” 被询问的少女冷冷瞟了他一眼,嗤笑道:“画虎成犬。” 似是已经习惯了少女的冷言冷语,男人不恼不怒,只是迈着绣着金龙的靴子缓步靠近了少女,罔顾对方意志强制抬起了她的下巴,笑容温柔,话语却被什么都毒:“没关系,即便我是犬,今晚过后,你们便都会被这只犬控制了。” “唐门历经孔雀山庄一站尚未恢复元气,陆小凤西门吹雪一行都将死在这大内皇宫。”男人语调轻柔,“今晚一过,整个江湖和朝堂都要洗牌了。” 少女眯着眼,扯出一抹甜蜜的假笑:“那你留着我做什么?” 男人放开了少女,微微笑道:“总要留个观众,更何况。”男人说着转了转拇指的玉扳指,宛若情人低语:“你看起来这么讨厌我,让我觉得迫使人呆在我身边,无能为力的看着在乎的人一个个逝去——十分有趣。” 少女冷静的表情差点被愤怒冲破,男人哈哈一笑,赞许的在她眉心轻吻:“这样看起来才像是那个漂亮的琉璃娃娃,总冷着一张脸,还让我以为我抓住的是唐思淼。” 屋内的烛火明晃晃的照着坐在桌边的少女,若忽视掉她眼中浓厚的阴郁——那赫然是本该被陆小凤一行人早已救回的唐雨!! 唐雨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不会成功的。这世上,邪魔外道总归会败给正道。” “这点不用担心。”男人微笑道用力扯下唐雨高昂的头颅,“无论我去哪里,都会拉着你作陪的。” “……你这个疯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男人细致的擦拭着手中的九龙皇冠,他仔细讲皇冠放在手中端详了半晌,冲唐雨招了招手,“过来,帮我戴上。” 唐雨冷嘲:“真抱歉,这种事我可不会。” “没关系,你以后总是要学会的。”男人慢条斯理的在唐雨对面坐下,拍拍手换来一名侍女帮他束冠,“这次的示范可要看好了。” 唐雨甚至懒得搭理他。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弓着腰的背影,一道比男人阴柔又比女人沙哑的尖细嗓音在门外忽然响起,“世子,是时候啦。” 男人闻言手指动了动,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时候到了?那是该加快速度。” 唐雨惊疑不定地望着他手中的瓷瓶,手指不由自主的紧了紧:“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男人微微一笑,“送你件礼物而已。” 说罢男人有些苦恼地将瓶子的水晶塞口拔|出:“你知道,我做事总喜欢给自己留两条路。你总是这么信誓旦旦的说你哥哥不会输,我只好也先给自己铺条后路。” 这么多天以来,唐雨望向男人的瞳孔中终于染上了恐惧,她咬着牙齿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也不想你死。”男人眼疾手快的点上了唐雨穴道,将瓶子抵在她的唇瓣上,“我只是想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望着瓶中的液体在唐雨绝望的视线中一点一点的被灌入喉中,男人近乎满足般叹息道:“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可以重来。你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唐雨,而我则会去寻找你。” 沉重的睡意渐渐袭来,唐雨咬牙试图阻止睡意的侵袭。她有预感,一旦沉眠,自己大约就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她忍不住想起大师兄二师姐,还有总被她欺负的唐怀珏。最终,她忍不住想起在树林中对花满楼惊鸿一瞥。 阳光下,锦衣玉带的青年笑容隽永,眉眼间仿佛刻着万里春山。 那时唐雨便想,怎么会有人能好看成这样呢?这么好看的花满楼,好不容易才抓住的花满楼,是不是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唐雨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男人微笑着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转首将人交给了侍女,淡漠地吩咐道:“按照计划行事。” 侍女领命而去。一直紧紧关闭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一身黄袍的男人淡淡的扫了一眼立在门外的身着蟒袍的老人,这位紫禁城里地位最高的太监见他出门,立刻露出一抹谄媚的笑容。他长袖一拍浮尘一甩,立刻十分流畅的冲眼前的男人跪下,声线中是掩饰不住地得意洋洋: “奴才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男人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弹了弹手指,微笑道:“走吧,陆小凤等南王世子的葬礼等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把验不出毛病的尸体给他了。” 王总管露出抹心照不宣的笑,低头掩不住喜色,拖长尾音慢悠悠道:“喳——。” 于此同时,在叶孤城同西门吹雪约好的宫殿之顶,各持一角,默然而立。 被陆小凤亲手救回的“唐雨”正扯着唐思淼的衣摆好奇开口:“他们在等什么,为什么不动手?” 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凝在屋顶上的两人身上,“唐雨”这一声不大不小,却恰好能将有些发呆的唐思淼的思绪拉回。她忍不住又看向了屋顶上其中一名白衣人,喃喃道:“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陆小凤闻言,眼中飞快的滑过一丝光,他不动神色地转向唐思淼问道:“何处不对劲?” “我见过无数次叶孤城出剑,具体说不出来,但感觉不对。” 感觉不对不仅仅只是唐思淼,还有直面叶孤城的西门吹雪。 虽然西门吹雪从未见过叶孤城出剑,可他敏锐察觉到,一个可以被江湖人称作用剑神话的剑客,绝不会是现在的状态——至少,西门吹雪甚至不能在对方身上感到强烈剑意。 他仅仅盯着眼前的叶孤城,缓缓道:“你的剑呢?” 叶孤城道:“人在此,剑在此。” 西门吹雪道:“人虽在,剑不在。” 叶孤城道:“何言剑不在此?” 西门吹雪的眼亮得如同冬夜明星,他松了松握剑的手,淡漠道:“今日你手中无剑,决斗不如作罢。我欲领教叶城主‘天外飞仙’而不是三尺废铁。” 叶孤城闻言眉梢蹙起,语调也不由染上一层怒意:“西门庄主此话何意?” 西门吹雪却是不愿再多说一句了。 正当西门吹雪要拒绝决斗,转而离开时,一道宛若流星的袖箭在西门吹雪转头一刹那射中了宫殿顶另一端的叶孤城,叶孤城闷哼一声,便一头倒地栽了下去! 西门吹雪近乎实在叶孤城中箭的瞬间跃下琉璃瓦,一剑破空如寒芒直往暗器射出处而去!当他看清射出了暗器的那人时,原本将会一剑贯喉的剑尖生生停在了对方喉尖一毫处,西门吹雪的声音如同冰雪碰撞般生硬道:“解释。” 唐思淼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袖口,勾了勾嘴角:“需要解释?” 西门吹雪立刻明白了唐思淼的言下之意。她用的既不是暴雨梨花也不是孔雀翎,不过是一枚小小的袖箭闻名天下的白云城主近乎躲不过去甚至因此而亡? 陆小凤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在江湖人一片哗然之中,他立刻赶到了叶孤城的尸体旁边,伸手在对方脸颊下摸索片刻,当指尖触碰到细微的接口,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而当薛冰直接凑过来一把撕开了叶孤城的易容时,面对那张陌生的脸孔,所有的江湖人士都惊呆了! 为何唐思淼感觉到不对劲,为何西门吹雪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昔日的剑意!这一切在此时仿佛都有了答案。而陆小凤脑海中一直缺乏的那根线索也仿佛因为“假叶孤城”的出现而连接起来,凑成了完整的拼图! 为何唐雨失踪叶孤城却会约战?为何叶孤城会在赵府出事这个敏感时期会出现唐门?为什么明明只该有五条的大内独有缎带突然多出了那么多?这些如今似乎有隐隐有了答案。 原因很简单。因为叶孤城在南王世子一事中,并不是如同唐雨所猜测的袖手旁观状,而是他自己根本就是主策划之一!所以他会出现唐门,是觊觎可以对付任何一流高手的孔雀翎。唐门的拒绝使他无法如愿,所以他会邀西门决战,因为一旦西门决心应战,他便无力再去插手唐雨事宜,这无疑会所以会让叶孤城更成功的得到想要的暗器!南王世子秘不发丧,因为如果想要谋朝篡位,有皇室血统的南王世子必不可少。南王世子不能死,哪怕随便拉个人说他是,这个名头也决不能消失! 陆小凤忍不住激起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刚才唐思淼的那一箭,这个计划近乎可以说是全无破绽。金九龄同南王世子之死填上了所有的窟窿,让整件已经被掀开帘幕的密谋又能在光天化日下继续下去。谁能相信一个已经死了的野心家仍在活动呢?或许等陆小凤众人发觉之时,已然是谋朝篡位成功的叶孤城所发出的绝杀令! 可是……叶孤城真的是这样的人吗?亦或者说,能将剑用至如此臻境地叶孤城,是能将昔日友人拖入泥潭心思如此繁复阴沉之人吗? 若说叶孤城出现唐门是为了保护唐思淼,表明立场,遏制某些人对唐门的想法……或许更能说得通些。 那如果叶孤城不是主谋,牺牲如此多布局如此大的主谋又会是谁呢? 陆小凤越思越怕,他突然一顿,心下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那日他们在圆月山庄杀死的南王世子……真的是南王世子吗? 陆小凤灵台顿时一阵清明,他来不及细说,只能急急对魏子云高声道:“快集结人马去保护皇帝!有人要行刺!!” 不想他话音不过刚落,十三个腰系缎带的江湖人士突然其其拔刀拦在了陆小凤以及魏子云的面前。 月光下,这十三把闪着寒光的兵器就像是这场被解开的密谋。一时间,紫禁城内不知染血几何的青石板,看起来竟是更冷了。 南王世子慢悠悠的跟着大内总管王安缓缓前行。他一点儿都不担心王安会背叛他。正如他所了解的,人都有弱点。叶孤城的弱点是他放不下的责任,唐雨的弱点是她在乎的人,王安的弱点则在于他的贪婪。 当今圣上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只可惜他对人性了解太浅,将一切都想得太美好,殊不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这才让他找到了机会,买通了王安,乃至有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计划。 一切都从今上第一次朝觐开始。被先帝发放封地多年的南王终于有机会见到了新帝,而新帝与自己独子近乎无二的样貌,让这个曾输掉王位的老人有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 李代桃僵。 既然南王世子同当今圣上如此相似,那么即便是换了过来,也没有人能发现吧? 那把龙椅是如此令人心动,在这样的机会面前,谁也无法免俗。 南王世子勾着嘴角想,谁让他和皇帝长着一张脸呢?老天爷如此安排,难道不就是为了给他这么一个机会吗? 当年轻的皇帝从浅眠中惊醒,望着南王世子与自己无二的面容,惊疑不定地厉声质问“擅离封地该当何罪”时。南王世子不过是懒懒的转了转自己的扳指,随口对王安吩咐道:“南王世子擅离封地,其罪当斩。念其已因江湖动乱死于圆月山庄,虽是罪有应得,也允其厚葬,好好埋了吧。” 这下,即便年轻的皇帝在不通世故,也明白从小陪伴他的老太监和自己的堂弟想干什么了。 南王世子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用叶孤城同西门吹雪一战来作为幌子吗?” 皇帝冷冷道:“难道不是为了将你的人弄进皇宫?” 南王世子笑道:“不,因为只有这样,你最为依赖的魏子云才没法出来捣乱。你知道,一个热爱下棋的人,总是难以放弃当世两大国手的比拼。” 他说的不错。南王世子对人心的掌握远在今上之上,他了解魏子云这种习武之人的想法,因而才定下“西叶决斗”的戏码——这场戏可不仅仅只是为了绊住西门吹雪,更重要的,则是绊住今晚所有的大内高手! 皇帝冷笑道:“还好,朕身边倒是仍有几个不受影响的人。” 随着皇帝的话音一落,殿中四根木柱中突然发出暗门打开“嘎”的声响,四个长相一样打扮一样的人就这么突兀地跳了出来!他们的长相丑陋看起来极为可笑,可他们手里闪着寒芒的七柄剑却是一点儿也不可笑。 三人用双剑,一人用单剑。四人合一极为天下第一的七星剑阵。 若是当场有江湖人士在场,必能认出这四人便是江湖失踪已久的鱼家四兄弟! 皇帝神色镇定,吐出一个字:“斩。” 七把剑交织出的星芒映亮了南王世子的脸,然而他却毫不恐惧,反倒微微笑起来。 他望着那四人,右手食指微抬,轻声道:“破。” 一道白光突兀从斜里飞来!锐利如雷夜闪电,气势同长空破浪! 没有人看清是怎么回事。等白芒闪过,鱼家四兄弟手中的七把剑已经其其折断,名震了一个时代的传说就此陨落。 殿中只剩下一把剑,一把造型古朴奇异的剑。 这把剑握在一个人手里,一个白衣如雪,气势凌裂的人手中。他站在那里,就如雷雨中撕裂夜空的闪电,强势而傲然与天地。即便他的身前就是当今天子,也无法从他身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畏怯。 即便形势突然在一瞬间逆转,皇帝仍旧不动声色,甚至忍不住赞叹道:“好剑,阁下乃是叶孤城?” 白衣人冷冷道:“山野草民,想不到也能上达天听。” “好剑法。天外飞仙,一剑破七星,果真名不虚传。” 叶孤城仍旧冷漠道:“本就是好剑法。” 皇帝微微笑了笑,一概先前的欣赏,惋惜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叶孤城似是恍惚了片刻,越发握紧了手中之剑,冷漠道:“成就是王,败就是贼!” 皇帝似是觉得有趣,他缓缓道:“可贼只能是贼。” 南王世子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便是今日为贼,他日便也为王。” 皇帝将视线缓缓转向了南王世子:“朕倒是小看了你。” 南王世子笑道,语有所指:“你小看了的人还有很多。” 皇帝笑了,即便面临此种困境,他看起来也丝毫不为所动。叶孤城定定得看着他,蓦然道:“陛下好定力,此番心境即便是整个江湖也不出五人。若陛下习武,想来定时高手。” “所以?” 叶孤城紧了紧剑,沉声道:“请!” 皇帝慢慢敛了笑意,仿佛回味一般道:“请?” 叶孤城道:“我手中有剑,陛下心中有剑,但请一战。” 皇帝道:“你既知我心中有剑,便该明了天子之剑是平天下,安万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以身当剑,血溅五步是为天子所不取。” 叶孤城不为所动:“陛下要束手待毙?” 皇帝神色镇定:“朕受命于天,尔敢妄动!?” 南王世子冷漠道:“受命于天?今晚你为我们所逼,难道我们这也不是受命于天?” “你的这个天是什么天我不知道,不过一定不是和顶上的这个天是一个天。” 皇帝尚未开口,一道略显轻佻的身影忽而从窗外传来,这道身影又轻又快,等众人看清,陆小凤已经站在了皇帝身前,慢慢敛了笑意,对叶孤城开口道:“何故如此?” 叶孤城沉沉道:“责任所在。” “白云城叶氏一脉乃前朝余孤,叶氏世代习武便是为了当有一日可光复前朝。”唐思淼缓缓从屋外走近,月光流淌在她的面容上,却无法给她添上一丝情绪。 “我说得对吗?叶城主。” 叶孤城没有否定。 南王世子倒是饶有兴趣的看向唐思淼,笑道:“唐二小姐知道的果然不少。” “有些事情轻身经历过,想不知道也难。”唐思淼突然嗤笑出生,在抬眼时目光中涌动着不知名的光,她向名满天下的白云城缓缓开口:“叶城主,从三年前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后悔过吗?” “你本有选择。” 听到唐思淼的话,叶孤城沙哑道:“你错了,我没有选择。” 这就是叶孤城,从出生起便背负着一个剑客本不该背负的责任,并为之赔上了一切。 唐思淼记起自己遇到他那日,这个白衣执剑的男子也是如此立在风雨交加的礁石上,望着繁复的大海,对铺着斗笠呼喊地她说了一句:“没有选择。” 因为复国,他失去了自己的初恋情人。同样因为复国,他失去了唐思淼。如今因为复国,他失去了自己的剑。 唐思淼抿了抿嘴角,冷声道:“你错了,选择是自己创造的,而不是等待上天降临。你有选择,可你放弃了选择。” 叶孤城听见这话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他想,唐思淼果然和任何人都不同。他还记得初恋之人死在怀中时,那一句温柔的“莫怪莫伤”,而唐思淼却只会将一切血淋淋的撕开,干脆利落毫无回旋余地。 这也才是唐思淼。 陆小凤来了,唐思淼来了,当一股如山般的剑气压下时,叶孤城抬头,果然,西门吹雪也来了。 这天下只有一个人的剑气会让他感到山般的压力,而这个人便是西门吹雪。 叶孤城道:“你来了。” 西门吹雪却是定定地看着他,缓缓道:“你学剑,当知何为诚。” 叶孤城淡然道:“你学剑,也因知学剑者,当诚于剑而非人。” 就在叶孤城话音刚落的时刻,魏子云已经解决了那十三个人率领一众大内高手而来,面对这密密扎扎的枪林剑雨,便是如叶孤城此等高手也无法得以生还。 魏子云在一层又一层的包围中厉声道:“大胆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叶孤城神色漠然,仅是淡淡一瞥,就让魏子云浑身一抖。而南王世子则是笑了起来,他甚至大笑出生,擦着眼泪道:“你们是不是因此就觉得自己稳赢了?” 魏子云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无疑再说“是的”。 南王世子笑道:“所以我说了,凡事我都喜欢给自己留条后路。” 说着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样物什,一件能让当世高手皆变色的物什。 南王世子拍了拍手,一路跟随着宛如装饰的四名侍女立刻从腰间挂着的小包里掏出一盒江湖闻名的暗器,对准了四个方向。 暴雨梨花针。 陆小凤一瞬间变了脸色。 “上百名最优秀的工匠不日不夜的赶制,想来也能杀出一条血路了?” 南王世子看着脸色发白的魏子云:“放心,孔雀翎是为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准备的,对付你,暴雨梨花足够了。” 唐思淼冷冷道:“小雨不可能给你正确的图。” 南王世子笑道:“不错,可你是不是忘了,这世上懂暗器的不仅仅只是唐门孔雀山庄,看出图中一两处不对劲的人才,我南王府还有。” 一时间,势力再次洗牌。 陆小凤看着死而复生的南王世子忍不住道:“即便你逃了出去,你的计划也已经失败,只能逃亡一辈子。” 南王世子冷冷道:“逃亡一辈子又如何?总好过束手就擒。” 叶孤城却突然道:“我想现在我有选择了。” 南王世子缓缓看向叶孤城,白云城主却是向放下了什么重大负担一般开口道:“我答应的事情已经做完,如今事败,路已经不在掌握之中,走哪条,似乎是可以随意了。” 西门吹雪望向叶孤城,嘴角忽而扬起一抹极淡的笑:“今日可是月圆?” 叶孤城慨然答曰:“是。” 西门吹雪道:“我手中有剑,你是否有剑?” 叶孤城道:“剑在手,亦在心。” 西门吹雪颌首:“很好。” 魏子云缓过神来,惊疑不定:“叶孤城是罪人,应该就地格杀!” 叶孤城冷冷道:“就凭你们?” 魏子云脸憋的发红,却仍就不愿让一步,西门吹雪道:“若我和叶城主联手,天下何人,何物可挡?” 没有人回答,因为他们都知道答案。西门吹雪同叶孤城联手,便是孔雀翎怕也拦不住。 可若这两人决斗,南王世子必有机会逃脱,而若叶孤城胜,这世上又还有谁能挡下他呢? 魏子云下不了这个决断,他也不敢下。最终倒是皇帝开了口,他看着殿内外乌压压的一群人开口道:“即使本就约定地决斗,乘月色尚好,便继续这场旷世之约吧。” 魏子云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皇上……” 皇帝打断了他,将实现转向了南王世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尔能逃亡何处?” 南王世子依旧是那副微笑:“天下并非皆是你的王土。” 说着,南王世子弹了弹身上的龙袍,四名侍女为他开路:“说起来,两大剑客的决斗我也很感兴趣,何不一观在走?” 此种嚣张态度简直令魏子云气得握不稳武器,可皇帝却纵容着南王世子的行为。只是吩咐道:“如此,便请吧。” 正殿之上,圆月之下,又是两抹白影。 叶孤城在举步离开寝殿时,掠过唐思淼的位置微微顿了顿,低声道:“对不起。” 唐思淼微笑着摇了摇头,蓦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开口道:“你来唐门向我求亲,是为了阻止南王世子对唐门下手吗?” “不。”叶孤城道,“南王要唐门暗器,我却想将你从这场浑水中摘出。” 顿了顿叶孤城缓缓道:“抱歉,还是将你扯了进来。” 唐思淼微怔,半晌才低低开口道:“没关系,算我们两清了。” 叶孤城露出了极淡的笑容,时光仿佛在月色下一瞬间倒回三年。白云城主伸手揉了揉唐思淼的头顶,手指在她的面具上停顿了半晌,最终没有摘下她的面具。他一如多年前在白云城应战挑战者一般,隔着面具轻轻触碰了唐思淼的面颊,平静道:“我去了。” 可这不是三年前,若是三年前,叶孤城的怀中应该还有唐思淼求来的平安符。她的手指下意识动了动,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枚平安符已经由叶孤城归还与他,如同那三年时光一般消失在风里了。 望着叶孤城离去的背影,陆小凤默然开口:“后悔吗?” 唐思淼看着自己的手,笑了笑:“大概不吧,说到底,已经过了三年。本就是年少轻狂,三年足以磨平再多的不忿与喜爱。我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能有这样的结局也算不错。” 陆小凤忍不住道:“若是他活下来呢?” 唐思淼淡淡道:“论剑,我不如西门懂他。可若其他,没人比我懂这个男人。” “从他做出那个选择起,他就决定好自己的路了。” 白云城主叶孤城,一生只做一诺。 他在人生的最后许下了那一诺,陆小凤或许看不出,西门吹雪或许也看不出。可他那一诺是对一个突兀闯进白云城、在风雨交加中拽他下礁石的女孩所许,也只需她明白。 而那名少女,或许是懂得。 唐思淼的手指触碰到了自己冰冷的面具,她抬手将面具摘下,心想,所有的一切,这下大概是真的要结束了。 八月十五,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月亮照射在西门吹雪冰冷的剑锋上,他此生唯一的对手,唯一的知音缓缓倒了下去。就像是一座巨山倾垮,带着无声的轰鸣与一代人的怅惘。 作者有话要说:瑟兰迪尔你为何这么美!这么美! ☆、第二十一回 决战终了。 陆小凤不禁有些动容。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有了结束感,也才真正觉得能向赵家姐妹交上答卷。金九龄为财夺赵府,孔雀山庄为翎陷唐门,紫禁之巅权利争夺的暗涌也终于算是在最后一刻被压死在寒潭之中。 南王世子眯着眼望着轰然倒塌的叶孤城似笑非笑:“剑客的‘诚’啊。” 便是当他话音刚落,无数羽林卫其其将枪指向了他。他身侧四名宫衣少女立刻手执暴雨梨花针严正以待。唐思淼缓缓从人群后走出,望着南王世子冷冷道:“你以为有一堆暴雨梨花就万无一失了吗?” 南王世子浅笑道:“哦?莫不是唐二小姐有破解之法?要在众江湖人士面前一展身手。” “我没有。”唐思淼懒懒抬眼,“可你有没有算过这里有多少人。便是你有七七四十九盒暴雨梨花,这里是大内,最不缺的便是死士。” “你觉得……是这些死士先死光,还是你的暗器先用完?” 南王世子的笑容终于变了,他冷冷道:“是吗?我以为人都是惜命的。” “可这世上永远不缺卖命的人。” 仿佛是为了验证南王世子的话,魏子云手下的羽林卫们齐齐向前踏入一步,其声若雷似山动地摇。南王世子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唐思淼嗤笑道:“或许你自以为掌握人性善恶,可这世上的事往往不全是人性主导一切。” 陆小凤叹了口气:“你这局布得着实精妙,可正如你自己所说,成王败寇。事已至此,你定要这四个无辜的姑娘同你一起陪葬?” 南王世子目光微动,他大笑道:“我说过了,我做事,喜欢给自己多留后路。” 他的话音刚落,陆小凤只感到一股刺骨的杀意从身后袭来,等他下意识的转头侧身,被保护在最后的“唐雨”不知何时拔出了一把粹着剧毒的匕首死死抵在花满楼的心口,挟制着他一步步地向南王世子走去。 “不许动!不然我就要了他的命!”模样同唐雨没有丝毫差别的少女目光中满是阴毒,“唐二小姐,这把匕首可是你给我的,上面见血封喉的毒你自然也一清二楚。江南花七的命,可捏在你们手里。” 少女挟制着花满楼,尽是硬生生在枪林中破开一条生路。花满楼的兄长为京做官,面对这样棘手的人质魏子云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给了少女机会,她小心翼翼的退去南王世子身边,毕恭毕敬道:“世子。” 南王世子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做得不错。” “这还要感谢世子买通了鬼手梁一天。”少女恭敬的低头,声音规规矩矩,可当视线扫向陆小凤众人时却是包含着数不清的鄙夷:“鬼手易容换脸的功夫果然举世无双,便是聪明绝顶的陆小凤也丝毫未看出不妥。” 南王世子奖励般拍了拍少女的头,望着被挟制的花满楼微微一笑:“花公子,你是否在困惑,为何她连脚步同声音都于唐雨一模一样?便是司空摘星也做不到将另一个模仿到这个地步。” 花满楼静静笑了笑,没有回答。就仿佛被挟制的人不是他一般。南王世子缓缓道:“那是因为,我将她从头到尾都揉碎了重新捏造。” “当两个人体重一样,容貌一样,举止一样,在刻意地隔着一堵墙度过一段时间。以她能力,别说是克隆便是完全还原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但我不敢轻看花公子的耳朵,所以我便演出了圆月山庄那场戏。”南王世子面色淡然:“或许你们大多都认为那场戏是为了洗脱南王世子替换了当今圣上的嫌疑,可它最重要的目的,却是将这个唐雨送至你们手上。” “聪明人对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答案总是坚信不疑。”南王世子微微一笑,“我说的对吗?陆小凤。” 陆小凤面色难看,被唐雨挟制着的花满楼却平静开口:“南王世子,花某可否询问一句话。” “真的唐雨在哪儿?”南王世子轻笑出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么有趣的玩具,我从未有和人分享的习惯。” “若你们在这场戏中安静的做好看客,或许此刻‘唐雨’还能好好呆在你们身边,而不是拿刀指着你。” 花满楼眸色微暗,手指微动,可挟制他的“唐雨”便立刻将刀刃更往里一分,厉声道:“别动!” “唐雨”道:“世子,这里太危险,我们是先撤吧?” 南王世子微微颌首,魏子云却大喝道:“乱臣贼子,岂是你说说走就走!?” “哦?”南王世子挑了挑眉,“陆大侠和唐姑娘怎么看?” 陆小凤满脸凝重的按下魏子云的佩刀:“让他们走。” “不行!” 唐思淼见魏子云固执,更是一鞭抽向了他脚前三寸土地,惹得一片羽林卫刀剑相向!唐思淼看着这一片大内高手,冷冷道:“我师妹的下落在他手里。” 南王世子但笑不语。 魏子云愤愤道:“此等作孽之徒,一旦放走便是纵虎归山!唐姑娘,你觉得他会将舍妹的下落真实吐出吗!?” 唐思淼一时有些犹豫,魏子云见状急急道:“唐姑娘与其信任这等言而无信之人,倒不如相信以陆大侠和朝廷的能力定能将舍妹找出!” “我的确不会说出唐雨的下落。”南王世子笑道:“但别这么固执魏大人,便是没有唐雨,花七的死你也承担不起。” 魏子云一时迟疑,陆小凤按着他的刀刃寸步不让。的确花七不仅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江湖人缘更是极好。不说远的,单说眼前陆小凤便不会看着花七出事。若魏子云来横的,搞不好会逼得陆小凤改投南王世子一边也说不定。 可是“唐雨”的匕首距南王世子太近,在这么近的距离中,即便是剑快如西门吹雪,也无法在那把匕首刺进花满楼的胸膛前先杀掉南王世子。 南王世子的笑容一直都是这样成竹在胸,正如他所说,他是个喜欢给自己留后路的人。或许在许多人眼中,他这种未败先谋退的行为看起来自堕威风,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百密一疏往往就是自古英雄的葬生谷。 “唐雨”是他最得意的一步棋,看着胜利者的脸孔一下扭曲成败者,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感变回由衷的充斥他的胸膛。这种情绪甚至可以抹去先前失败的阴影。 他成竹在胸的笑着,相信无人可破他这条路。 可他忘了一个人。 决斗前的西门吹雪做不到,不代表决斗后的西门吹雪做不到。 南王世子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白芒闪过,便感到有什么从喉中流下。他下意识的抚摸自己的脖颈,只能触摸到一手腥湿温热的液体。 西门吹雪在不远处执剑而立,剑尖直点挟制花满楼的“唐雨”。而唐雨手中的那把匕首,已然断成两节。 没人看见他是怎么出剑的,又是何时从屋顶跃下。他的周身无一处不是剑意,无一处不是剑气。陆小凤惊疑不定的回想着刚才的一剑——若是说先前他还有自信接下西门吹雪的一剑,此刻便是半点自信也无。 叶孤城已不在,这天下又有何人能接下西门吹雪一剑? 南王世子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沫,他看着掌心血色,毫无颓唐,仍旧微微一笑感慨曰:“好冷的剑,好寂寞的剑。” 话音未落,这名黄袍男子便如枯松崩倒般坠下,花满楼闻声迅速止住他身上大穴,声线也再不复先前镇定自若,急急道:“唐雨在何处?” 南王世子微笑,眯起眼中不知看见了何物。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抓紧了花满楼的衣领,笑意津津,宛如诅咒一般轻声道:“你不会让你知道。我得不到的,宁可毁掉也绝不相让。” “唐雨”被西门吹雪剑尖直抵,只能眼睁睁看着南王世子宛如睡去一般闭上眼。她眼中划过一丝绝望,宛如野兽低咆一般悲怆长啸。在西门吹雪尚未来得及收剑之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头向西门的剑尖撞去! 泛着月光清寒的剑尖自她眉心穿过,直透后脑。那张同“唐雨”一般的面容上除却刻骨的悲伤,剩下的只有完成了一切的心满意足。 西门吹雪沉默半晌,抽出了自己的剑。淡淡血色晕染在少女的眉心上,宛若最艳丽的朱砂痣。而一抹血液凝成的菱形贴花,终于算是将她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区分开来。 她不是唐雨,她又只能是“唐雨”。她是南王世子亲手缔造的唐雨。所以,在那名青年发现她可以身量同唐雨相仿又拥有模仿声线的绝技时,她那点藏在心中的小小恋慕,便化成了剔骨重生的执着。 我不是她,我却又想成为她。 陆小凤接住了少女瘫软的身体,默默伸手合上了她黑色如夜的眼。 失去了主人四名侍婢已经被制住,可以南王世子的个性,唐雨的下落她们也该不知。 西门吹雪看着剑尖落珠缓缓道:“我并不想杀她。” “我知道。”陆小凤笑了笑,“就凭她同唐雨一模一样,你也不愿下手。”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道:“可现在她死了,这世上还有谁能知道阿姝的下落?” 陆小凤沉默了,唐思淼也沉默了。 南王世子死前可以说出这么一句话,那必然是斩断了一切能够联系起的线。 他们都知道,这世上再也没人有能知道唐雨的下落了。即便陆小凤在聪明绝顶,当面前的线索断了个干干净净,便是大罗神仙也难以寻到不知在何处的令一头。 即便是有朝廷相助,天下何其之大,要如何才能寻到一个不知在何方是否被易容的小姑娘? 花满楼缓缓起身,月光射在他有些苍白的面颊上,映得他领间的血迹越发明晰。沾染着血色的江南公子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一眼——往常总有人会握着这只手,笑容快乐仿佛世上没有任何烦恼。他的手指触碰到装着一个小小泥人的锦囊,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淡淡道: “总能找到的。” “一年、两年、亦或者五年、十年。”花满楼微微笑起,“天下何大又何小,终我此生,我总能在一个地方,找到她。” 坐看月中天,莫相思,莫相念。终我此生,寻君音闻。 【暴雨飞星乾坤颠·完】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是最后一段了,喜闻乐见的倒追【。 ☆、第一回 三年后。 云南苗疆。 自三年前西叶决战,江湖已久不闻江南花七的音讯。有人说他自取了唐四小姐后便隐居于蜀中唐门再不问世事,也有人说,唐四小姐于西叶一战故去,花七踏遍天下只为借景聊以慰藉。 无论江湖怎么传,同司空摘星一般总是会挂在陆小凤名字边的花满楼,的的确确很久没有出现在江湖视野中了。哪怕这些年唐门宗主换成了唐怀夏,独霸蜀中。亦或者是陆小凤大破幽灵山庄,罗刹牌之密——花满楼仿佛依然是那个花满楼,不急不躁的按着自己的步伐,走在中原不知哪一片的土地上。 “小兔崽子你别跑!你今天敢跑有本事晚上别回来!不然姑奶奶晚上分分钟用蛊虫咬你!” 一声清脆的怒喝从云南山清水秀的梯田处传来,在山脚处集市端着杯茶的锦衣公子闻言微微侧耳,只见一名身着墨蓝色对襟小坎,□用红色的棉布帮着裤脚的小男孩冲身后远远的一名少女做了个鬼脸,吐着舌头哈哈哈大笑着跑去。胸前配着的银锁因此丁零当啷,好不热闹。 “蒙蚩阿苗!你有种别让我逮着你!!!” 少女气疯的声音近乎都要从山腰的村落里一路飘到山脚,山脚的村民笑眯眯地看着嘿嘿拽着根明显原本是女孩用以装饰的银发簪,嘻嘻哈哈地偷跑的小男孩,都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计打着招呼—— “蒙蚩家阿苗,你又惹圣女大人生气啦?” 蒙蚩阿苗每每听见一个人说话,就会做个鬼脸,狡辩道:“才没有呢,阿姐小气鬼!我不过拿了她一根簪子,她就冲我发火!” 一边买茶水的苗家妹子看清了男孩手里攥着的苗饰,忍不住噗噗笑出声:“阿苗,亏得圣女脾气好,若是我看见你拿了这个,非活活抽死你。” 蒙蚩阿苗仿佛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抓抓脸,将手里的簪子举起来:“这东西很重要吗?” 苗女笑着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这是圣女的信物!你拿了这个,是想要叛教啊?啊?” 男孩大惊失色:“什、什么!这不可能!我随便就从阿姐的银饰盒里扒拉出来了!” “什么银饰盒!那是教中宝盒!圣女的屋子除了你谁进得去?宝盒当然也不需要特别隐藏啦。阿苗,你闯大祸啦!”苗女笑嘻嘻地看着男孩突然变色,一张脸由清到白又由白到青,半晌不情不愿的拽了拽眼前苗女绣着大片大片花团的敞口对襟的衣摆,不情不愿细如蚊鸣道: “我,我就是想气一下阿姐,云、云耶姐姐,你帮帮我呗,阿姐不是最喜欢你了吗?” 苗女穿着的胸前交叉中褂以半月形的银压领及银胸牌压住,腰间系了条朴素地银腰带,□配着及膝藏蓝百褶裙。她笑嘻嘻地拍了拍男孩的头,手上叮叮当当的银饰响成一片,配着她白皙脚腕上撞击的银镯,不知道是她的声音更脆,还是这片清响更脆。她弯腰,仅仅只是被银色额饰扣住的黑发铺落,就像是她那些小小地又有些可爱的坏心眼。 “是啊你阿姐最喜欢我了,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苗女一副故作苦恼的样子,把男孩吓得够呛。他差点哭出声来:“要是拿其他东西阿姐骂人就是说说,可要是这真的是信物,阿姐回去会真抽我的!云耶姐姐你不会真忍心看阿苗被打吧?” 苗女噗嗤地笑出了声,像是终于玩够一般拍了拍男孩带着头巾的脑袋:“好啦好啦,我和你一起回去,圣女大人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我看是阿哥更给你面子吧……”蒙蚩阿苗鼓囊了一声,忍不住抬头冲苗女期期艾艾道:“云耶姐姐,你今天怎么下山啦,今天明明不是轮到你巡山啊?” 苗女纤长的手指在眉间打了棚往镇上鳞次栉比的吊脚楼看去,漫不经心地回答:“教主说来了个中原人,我想去问问他知不知道我的事。” 听见苗女这么说,男孩忍不住狠狠皱了眉:“云耶姐姐,你还没放弃啊?阿姐和阿哥都说啦,他们捡到你的时候你浑身是伤,身边的人全死于唐门的暗器啦!你能捡回一条命不错了,再说以前的事情你也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老想着回去呢。” “笨蛋!”苗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男孩的脸,笑嘻嘻道,“等你什么时候迷路在中原了,你就明白我的话啦。” 男孩揉了揉自己的脸愤愤道:“我才不会去呢,中原人最坏了!” 苗女不理会男孩的地图炮,只是伸出手挑挑眉:“你还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啦?” “要!”男孩一口咬定,抓上苗女的手时又忍不住叮嘱,“不过你不可以和他走啊!” “等你什么时候不会再被圣女揍的满地跑再来管我吧!” 望月村在五毒教圣山山脚,数百年来,这个村落同云南五毒教荣损与共,休戚相关。因而在这个村落里住着的基本都是五毒教的教徒或者是教徒家属,而在这些人中往往身着盛装的大多是五毒教内职位颇高的教众。 这些道理在花满楼决意往云南去时陆小凤在他耳边不下念了五遍。更是请着唐思淼从唐怀珏处弄来不少避虫蛊的药粉——毕竟五毒教之所以被中原武林所不齿,最大原因便是它神出鬼没的蛊毒。 陆小凤是不赞同花满楼往云南的,因为唐门血洗孔雀山庄事件,唐门与云南惯来有些龃龉。可三年间花满楼近乎踏遍江南,西门吹雪翻过了太原陕西一代,加之唐怀夏近乎倾尽唐门之力的搜寻——让花满楼不得不往这片异土而去。 陆小凤曾试图说服花满楼先寻找湖南一带,可当花满楼却隐隐觉得,这天下大约没有比云南更好藏人的地方了。云南之地少数民族聚集,鱼龙混杂,单单一个大理便能藏下无数秘密,若南王世子真心不愿唐雨被人寻到,云南实在是个好地方。 可云南何其大,一个中原人想要在这里寻人实在太过困难,花满楼不得不想到去求助于云南的五毒教。云南这地方,王权自南诏历经大理又最终被中央收归版图,但只有五毒教至始至终在哪里,或许多有变迁,但从未消亡。 中原武林对五毒教多有传说,大多将其描绘地阴毒不堪,更是闻蛊色变。花满楼虽不以为然,然而望月村毕竟不同于云南其他地区,他的一言一行不得不更加小心。 这一路行来,他见过太多热情可亲的异族人,就连这望月村的村民也对他温和有加。即便最初见他是名中原人多有防备,可刻在骨子里的好客本性在相处了一段时日后,也变得热情洋溢。 花满楼坐在楼下喝茶,客栈的主人抱着今天要洗涤的衣物出门,见他一个人坐在桌边,笑呵呵地打着招呼:“花先生,你今天也等人吗?” 花满楼微微一笑:“是的,而且我想我等的人也快来了。” 三日前,花满楼将陆小凤给他的信物按照他的说法送到了小镇上唯一一家茶铺,按照对方所言,三日内,五毒教无论态度如何,今日大约都该派人来接洽。 花满楼静静的坐在竹桌边,暮春暖暖的风从撑起的传呼中吹来,带着一片清幽的花香及叮铃铃的银铃。这样的银铃声花满楼近乎每天都能听见,那是欢快的苗家少女在走动时会发出的音符。 然而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本该去洗涤衣物的客栈主人像是看见了什么贵客一般在客栈门前放下了木盆,笑得眼角眯眯,语带埋怨道:“云耶丫头舍得下山啦!真是的,这么久都没有来看我,我还以为你把玛玛我忘了。” “怎么会忘了!我受伤还多亏玛玛照顾呢!”少女的笑声轻快,“倒是玛玛你总不上山,我还以为伤好了你就不来看我了!” 玛玛似笑似怒:“你这丫头,这下看起来倒是我的不对啦!说罢,今天下山是为什么啊?” 苗女笑嘻嘻挽住了妇人的手,“教主让我来找个中原人,这里是有个中原人吗?” 玛玛点头,伸出手指了方向,刚想开口却被屋内突然跌碎的茶杯吓了一跳。她赶紧回到屋内,制止要弯腰捡碎片的青年:“花先生你小心点,这些事我来做就好啦!” 锦衣青年怔了怔,这才收回自己的手指,抿了抿嘴角轻声道:“抱歉主人家。” 玛玛赶紧挥了挥手:“这算什么,花先生你眼睛不好,别弄伤自己。” 苗女略略歪头,墨发如水般滑过肩头。她眨了眨杏眼,满是好奇道:“哎?你看不见吗?” 花满楼的手指一瞬间收紧,半晌他才收拾好情绪,仿佛生怕声调一高便会将苗女的声线吹散一般,用着这三年来最为温柔的声音轻声开口:“对,我是个瞎子。” 阳光透过竹窗洒在锦衣青年的眉眼上,衣袍上,甚至是他略动的指尖上。他坐在那里,带着如春风般温暖的笑,虽然一双漆黑的眼中没有半分光彩,却准确无比的寻到了苗女的位置。面对那双眼睛,即便是明白对方看不见,苗女也忍不住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她伸手按着跳动有些过快的心脏,有些着迷的看着被春日光明眷恋着的青年,一句话忍不住就脱口而出—— “你长得真好看,我能嫁你吗?” 在苗女懊恼着自己怎么说了这样的话时,锦衣青年却是舒眉而笑,他略略点了点手指,冲苗女郑重其事地颌首,笑若春山,温润的声线中却压抑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 “好啊。” 苗女听见自己新上任的男神这么干脆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对,没错,唐雨就是那个苗女,她从一个贫乳炮萝成功进化成了大胸毒姐【哪里的成长方式不对 南王世子给她灌的药会使她慢慢丧失记忆。被押送到云南的一路上她敏如感觉到这一点,所以在最后奋力一搏,和押送她的队伍两杯俱伤。那些人都被她杀死了,她被五毒教的圣女捡回去了【。 此上over +++ 下面全面撒糖,你们准备好白开水解甜了吗? ☆、第二回 苗女有些不对劲。 五毒教新上任不久的教主很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若说道具体是哪里不对,大约就是苗女接了陆小凤那位姓花的朋友上圣山后。 雷泽了解自己亲手救回来的苗女,这丫头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其实满肚子都是坏水,总是弯着那双清亮的黑眼睛笑嘻嘻的,一转身就是一大串让你头疼不已的恶作剧。 雷泽知道苗女之所以总是爱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揪起根本是因为她害怕。害怕这个自己一无所知的世界,害怕自己突兀的出现,害怕自己不知道到底是谁的恐慌。 雷泽不止一次在夜半听见苗女在睡梦中不安稳的低声啜泣,似乎是在经历着怎么可怕的噩梦,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可当她一觉睡醒,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是这样一个活泼明朗的姑娘,在花满楼来到圣山后,突然收敛了自己所有的小性子,不再捉弄阿苗,不再和教中长老捣乱,就连时常被她骚扰的右护法都挑着幽蓝的指甲感慨着“云耶丫头真是转性了,教主你养三年不容易,现下算是熬出了头”。 虽然教中诸人都在祝贺雷泽这个半兄长般的保父,祝贺他终于把小姑娘从一点儿大养成了如今漂亮倾城又乖巧的模样,可雷泽却感到了极大的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比他发现苗女一直想要回到中原时还要严重——原因很简单,苗女想要回中原他阿妹还会生气帮着拦人,可那位花公子上圣山,他阿妹可没吐半个字,反倒和苗女打成一片对这个外乡人嘘寒问暖。 “阿哥你不要太敏感啦,他是陆小凤的朋友,花满楼这名字就算是咱们这儿也是听过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面对自己阿妹这满不在乎的模样,雷泽只觉得事情要遭。 果不其然,花满楼在见到他的第一刻就给他摆了个很难堪的关卡。雷泽循着惯例,口头上欢迎了下他常住,江南花家的七公子竟然真的就一口应承下,还颇具长住的打算。这还不算,当雷泽耐着性子让人给他安排住处时,这位以君子如玉而闻名的江南公子竟然温柔着一张脸,客客气气道: “我觉得贵教云耶姑娘对面的院子很不错,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暂住?” 雷泽下意识就要说出“做梦”两个字,不妨左护法用力的掐了他一下,以口型不停道“花家、陆小凤、唐门、剑神西门吹雪、惹不起、惹不起!”雷泽望着面色严峻为了五毒教操碎了一辈子心的左护法默默的叹了口气,开口道:“如若云耶不介意,我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雷泽自觉这句话说得相当妥帖,云耶长得好看,性子也讨喜,教内喜欢她的小伙子多了去,也不见谁能住进云耶对面的院子。可出乎雷泽意料之外,苗女听到这句话,竟是盯着花满楼半晌慢慢地红透了整张脸,结结巴巴道:“没、没意见,一点意见都没有!” 雷泽:“……” 雷泽觉得很内伤。可花满楼却缓缓的露出了一抹微笑,与他往常挂在唇边如沐春风的淡笑不同,那抹笑如同一夜海棠盛放,瞬间吹红了所有苗女的脸颊。 雷泽忍不住去想自己“安稳平和”的执教方针是不是哪里错了,也许该学着祖上往中原渗透,或者干脆和唐门打一架是不是比较好,至少那样他就不用允许花七住下,能直接把他扫地出门。 仿佛看出自己哥哥的想法,五毒教的圣女一边给自己染着指甲,一边挑了挑妩媚的眼角,一针见血道:“得了吧哥哥,泽长老不过炼蛊出了差错害得十几个弟子受伤你就急的不得了,真开打,我看不等白骨埋山,不过死两三个人你就气得要收兵一个人单挑了吧?” 雷泽沉默片刻缓缓道:“摩罗,你知道我天性不爱斗争,为什么师父会选我做教主而不是你呢?” 摩罗吹了吹鲜红的指甲,忍不住弯唇笑了笑:“因为现在中原势力有序昌盛,更有类似西门吹雪般的高手坐镇。而我们却还没从六十年前和孔雀山庄的纷争中完全缓过气。五毒教想要求存需要的是位能领导全教默不作声悄然发展的教主,而不一位好斗的野心家。” “这一点哥哥你也明白,不然也不会同陆小凤交好不是吗?” 雷泽有些无奈:“你和师父永远想得很远。” “错啦,不是我们想得远。”摩罗笑嘻嘻的趴上雷泽的背,“而是因为哥哥你最合适。” 摩罗趴在雷泽肩头,看着远方炊烟袅袅:“事实证明,大家过的都很好,不是吗?” 雷泽似是无奈的笑了声,拍了拍妹妹的手背:“我总归说不过你。” 摩罗得意的扬了扬形状漂亮的下巴:“当然,我从小就比你聪明嘛——”摩罗顿了顿,两手捧住了自己哥哥的脸颊,一脸严肃道:“所以哥哥,你快告诉我你有没有把云耶当童养媳,当了就麻烦了,身为女人直觉告诉我花七就是为了云耶来的。” 雷泽:“……” 摩罗同情的望了自己哥哥一眼,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反正我们也不清楚云耶的来历,真当童养媳估计长老们也不同意,哥哥你心再宽点就过去了。” 实际上,蒙耶雷泽已经拥有世界上近乎最宽广的胸怀。 在山野中救起还未褪去孩童稚气的云耶时,雷泽就明白迟早有一天这个孩子会离开。然而的他的个性仍然使他救活了如今的苗女,给了她安身之所。他大概是五毒教史上脾气最好的教主,也是全教第一烂好人。然而正如蒙耶摩罗所说,在蒙耶雷泽手中的圣教,所有人都活的很快乐。 苗女云耶自然也是深深喜爱着这片平静宁和的土地,然而此刻第一次有人比这片宁和的土地更让人喜欢。 花满楼住在了她的对面,只要她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坐在院中的杏衣公子安然如画。苗女瞅着对面贵公子半晌,突然隔着窗户冒出一句:“你是不是认识我?” 气质温润的男人温柔一笑:“对。” 苗女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答得那么爽快,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然而端坐于院中的青年却是依然望着她的方向,温和道:“我的确今天刚认识苗女云耶。” 苗女抿了抿嘴角,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只是趴在窗户边看他:“你真的是瞎子吗?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花满楼道:“很多人都看不出来。” 苗女瞅着他,有些遗憾道:“真可惜,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能看见你,你却不能看见我,似乎太不公平了点。” 花满楼有些失笑,然而不带他说些什么,苗女已经翻窗,几个起落就跳进了他的院子。花满楼只问道一股极淡的花香,随后一双柔软温热的手便抚上了他的手,花满楼有些轻微的颤动,幸而苗女没有半分察觉。她只是握着花满楼的手将那双手附上了自己的脸,心满意足道:“这样你就知道我长什么样了。” 花满楼的指腹微动,轻轻的滑过苗女脸上一寸寸的皮肤,认真而细致,让原本坦荡的苗女不由得烧起了脸颊。男人的指腹因为常年侍候花草而有着一层薄茧,手心干燥温暖。苗女垂眸,就能看见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温润的指尖如同抚摸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从她的眉骨一路摩挲至唇边。温热的指尖停驻在苗女柔软的唇边,清风吹乱苗女的头发,令她有些不适的眨眨眼。 一时间,苗女似乎听见有个清脆欢乐的声音同样对着眼前这人开口道:“你既然看不见我,那就摸一摸吧,这样以后我们走散了,你也不怕找不到我啦!”随后,有一道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包容而宠溺。那个声音道:“如果有一日走散,我一定会找到你。” 花满楼仔细辨别过她的面容,轻轻放下手心,苗女这才缓过神结结巴巴道: “怎、怎么样?” 而花满楼却是温柔笑着,那双明明什么也看不见的眼中仿佛印着苗女的所有。他望着苗女,微笑道: “很漂亮。” 三个字,砰得一声,苗女只觉得自己心脏跳的厉害。三年来她的心脏从来没如此烈的跳动,可这种心悸却让她觉得丝毫不陌生,她看着对面的人,有些狼狈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突兀的碰得一声关了窗户。而在她对面的客人听见那“重重的碰”,却是露出了无奈又宠溺的微笑,神色缱绻。 第二日一早,苗女带着阿苗向摩罗道了歉,阿苗好歹是摩罗的亲弟弟,摩罗再生气,最终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罚了阿苗三日不许下山也就不了了之,反倒挽着苗女的胳膊硬是把她拉下了山。 路上村民们都认识圣女摩罗和苗女,笑盈盈地和他们打着招呼,摩罗一边拉着苗女,一边偷偷和她咬耳朵道:“你知道昨天来得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么?” 苗女眨眨眼,道:“江南花七?” 摩罗点了点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知道江南花七代表什么?” 苗女有些委屈道:“知道啊,你知道我一直对中原消息很关注,不就是江南首富的七公子么?” 摩罗道:“可他还是名满天下陆小凤的挚友,花家还是西门吹雪和唐门的亲家。” “亲……家?” “他娶了唐四小姐这件事很出名啊,我哥也有收到消息。唐四小姐是西门吹雪的义妹么,不过听说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斗的时候死了。” 苗女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消息不太高兴:“死了?” “江湖是这么传来着,不过应该没死。”摩罗挑着银簪随意道:“你知道花七是来寻人的吧。” 苗女漫不经心点了点头,摩罗接着道:“我看了陆小凤给哥哥的信,他是来找唐四的。” 顿了顿,摩罗道:“云耶,三年前西叶决斗后,哥哥捡到了你,而唐四也是从那时开始死生不明。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就是他要找的唐四。” 摩罗放下了手中的簪子,转头认真看向苗女:“云耶,如果你是唐四,你会跟他走吗?” 一时间苗女有些慌乱,她皱着眉道:“我,我不知道。他也没说我是他要找的唐四——” “我只是随便提提,”摩罗见她神色张惶,一时也有些懊恼。她犹豫片刻还是道:“毕竟云耶,如果你不是唐四,还是和他保持距离好了。我听说花七这个人对谁都一样好,你若不是唐四,和他处太近,恐怕会伤心的。” 苗女回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她满怀心思的往回走,连往日里常常叮叮当当作响的银饰声都沉闷了起来。离自己院落大约还有百步时,苗女隐隐约约看见灯火摇曳。她有些好奇,快步向前走去,院落前果然点亮的路灯,在她院子的对面,有个男人坐在院中将灯火点明,怡然自得。 望着花满楼温柔平静的面孔,不知为何苗女的心情就有些不愉。她有些生气道:“你骗我。” 花满楼不解道:“我何曾骗过姑娘?” 苗女怒气冲冲道:“你告诉我你是个瞎子,你既然是个瞎子为何点灯?” 花满楼哑然,一时无话。苗女以为自己猜中了对方的骗局,包含怒火摔门进屋,将自己裹在竹床上翻来翻去,半晌后,她突然僵住,猛然意识到花满楼若真是个瞎子那自然不需要点灯。可这里还有个人双目清明,她需要灯火。 苗女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裹着毯子举着油灯推开了门。 对面的院子灯火未歇,苗女伸手揉了揉眼睛,就见杏衣的贵公子敛衣执灯,在灯火下不知抚着什么。 苗女执灯走近,看见那是块绣着红叶林的帕子,她好奇道:“很漂亮,是你喜欢的人绣给你的吗?” 花满楼略一顿,笑着颌首:“是,她送我帕子时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绣个帕子还用着粹毒的暗器。” 苗女闻言略感兴趣道:“所以这帕子有毒吗?” 花满楼笑道:“对。遇水则溶。” 苗女拖着下巴道:“那你小心一些,还是收好比较好。” 花满楼淡笑不语。苗女瞅着他半晌,终究是压不住心中疑惑,开口道:“你在客栈说愿意娶我,是真的还是玩笑?” 男人略敛了笑,有些好奇道:“为何这么问?” 苗女有些恼怒:“你不是花七么?你来这里不是找你的唐四么?既然是找唐四,干嘛答应我?” 花满楼有些愕然,随即哭笑不得:“看来圣女告诉你了一些事?” 苗女未曾理会,只是干脆的坐在了男人的身边,盯着对方的眼睛道:“我是唐四么?” 花满楼想了想,温柔道:“姑娘听说过唐家四小姐么?” 苗女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听说过,据说西门吹雪的妹妹,唐门前宗主的小徒弟。听江湖上说,是个任性的小魔头。” 花满楼唇边笑意越盛,他煞有介事道:“不错,唐雨行事的确常常令人头疼。不过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苗女忍不住别了别嘴角,托着下巴:“有多可爱?” 花满楼侧头,似是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但他最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温声道:“非常可爱。” 苗女显然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干脆将问题撤回了中心:“你还没回答我,我是唐四么?” 花满楼微笑道:“我说过,唐雨很可爱,而姑娘很美。姑娘既是唐雨,也不是唐雨。如果一定要说身份,姑娘的确是失踪的唐雨,可姑娘没有任何关于唐雨的记忆,自然也是我今日刚认识的云耶。” 苗女有些迟疑,开口道:“你就这么确定我是唐四,不怕认错人么?” 花满楼道:“这天下也许我会认错很多,可唯有一人,我绝不会认错。” 苗女忽然就有些难过,她盯着花满楼,半晌道:“你长得好看,我喜欢你。” 花满楼莞尔,苗女又道:“可我不是唐四,你不要用看着唐四的样子看着我。” “我不高兴。” ☆、与君书 无论苗女高不高兴,她都必须承认一点——她喜欢花满楼。这种喜欢来的蹊跷,远不是初次见面的心悸般躁动不安。这种感觉就宛若有一只手在轻轻弄弦,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它在拨弄的是你心中的暗弦。而后这琴弦就如联锁效应一般叮叮咚咚全响了,接着就怎么也停不下来。 那是一种仿佛喜欢了很久,沉淀了很久,如今终于得空与水面、露出小小一角的感情。苗女有时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初见的男人如此喜欢。 她都快忍不住去相信圣女说的话——她就是那个唐四了。 然而不等她理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态,花满楼便出事了。 关于这点苗女觉得很奇怪,花满楼又不是陆小凤那种麻烦缠身的人,这件出现在他身上的麻烦事还真有点奇怪。 可无论再奇怪这件事却也发生了。 问题全部都出在花满楼带着的那块手帕上,那手帕用唐门断魂刺秀成,绣线染毒,遇水则溶。据说这是唐四送予花满楼的,所以这块帕子他才随身携带。然而也正是因为这块帕子,苗女向花满楼借来后,再盯着它看能不能回想起什么和唐四有关的事物时,不留神将帕子的一角沾了水杯。当然,那被水自是倒去无人用,而因这杯水暴露出的唐门毒却才是真正的麻烦。 晚间苗女陪花满楼逛苗疆夜会,因为太晚便在山脚歇了,却不想会有人胆大包天到在云南绑架五毒教的人。等苗女无辜受累同样被迷香放倒,双手被缚的关在一处石磨房时,她望着身侧依旧好眠的男人便忍不住气得鼓起了脸。 苗女在云南一处三年,这时虽不知罪魁祸首是唐门之毒,却也不信这些人要绑的是她。这么看来,这些人倒是被花满楼引来的了。 许是感受到了苗女的怒火,她身侧的男子睫毛微动,似要睁开。苗女歪头望他,初升日旭薄薄的暖色透过破旧的纸窗,像苗女最喜欢的松糖般细细密密的铺满了一地,而花满楼沐浴在这样的光下,眉清目朗,薄唇含笑。苗女蓦地就满脸通红,刷的转去另一边。 花满楼睁开眼,将视线试探性地转向苗女那边,温和道:“天亮了?” 苗女刚想向花满楼道“明知故问”,却又想起眼前这名眉目温和的男子是个瞎子。一种难过的心绪立刻如蚂蚁般细细密密的爬上了苗女的心头,她难过,却又不太像让眼前这个男人看出来,这样一来,倒连原本怪他的心思都淡了许多。苗女点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补充道:“对,天亮了。” “看来我们遇上了麻烦。” 苗女动了动手腕,对方绑地很有技巧,令她疼得倒吸了口气也睁不开,只能丧气道:“对,惹上了麻烦。” 花满楼没有说话,苗女便也不说话,这时候她也不想怪他了。说来也奇怪,任性名满全教的苗女云耶竟然对着一个中原男人生不起气——或者说不管苗女有多恼,望着那个男人的笑,便也恼不了了。 苗女坐在花满楼的身边,她想了想开口安慰道:“别怕,我们今天不回去,教主肯定会发觉不对劲,派人来找我们的。” 花满楼温柔道:“嗯,我知道。” 苗女的面上忍不住又浮上薄薄的一层粉色,她嗫嚅半晌,结结巴巴道:“我、我想过啦,不管我是不是唐四,我喜欢你的。既然你现在愿意娶我,我回去就和教主说一说,嫁给你好啦。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花满楼耐心道:“什么?” 苗女忍不住有些得意,她有些阴森森地道:“我五毒教以蛊毒闻名天下,你自然也听说过苗女以蛊控人的传说吧?” 话音刚落,苗女便忍不住去看花满楼的表情,可花满楼仍是那副悠哉地模样,这让苗女有些丧气。她磨了磨牙,忍不住把语气再放狠一些:“我教中有一种蛊,名曰情蛊。” “情蛊堪百毒,却又无毒。只是因为这是一种专对情人下的蛊,情人吃了这蛊便得对下蛊者一心一意,若是变了心呐……可就要常常万虫蚀心之苦了。” “你猜一猜,中蛊人来不来得及再被那些小虫子吃干心前回心转意呢?” 苗女这话说的难听,可花满楼却仍然微笑着,甚至那笑容中带着些苗女看不懂的东西。 “喂,你听清没有,我要给你下情蛊!” 花满楼微笑着,那双看不见的眼中仿佛有看的见的包容宠溺。 他没有说话,可苗女却仿佛听见了他的答案。 她忍不住想要去问花满楼,是不是唐四也对你说过一样的话。可想想她又觉得没意思。唐四是她这话问的没意思,唐四不是她,这话问的更没意思。不是唐四她就不喜欢花满楼了么?当然不,那么她要去怕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做什么。 想通了苗女底气便也足了起来,正当她要恐吓花满楼回山就给他下蛊时,石磨那扇薄薄的门突然就被踹开——升上枝头的太阳铺天盖地的涌入,照着踹门的那个人也是一片灿烂。 踹门的人语调傲然,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质,却在尾音中忍不住带上了股幸灾乐祸。他道:“快让唐小爷看看,是哪两个倒霉鬼被错认成了小爷受了这无妄灾?” 苗女被光刺得睁不开眼,倒是又另一道无奈声线传来,另一人道:“我说唐小爷,你就这么借着我的名头跑来苗疆弄蛊毒,不怕你大哥知道后追杀我啊?” 先进来的那位傲气青年似是笑了一声,拍了拍另一人的肩道:“你不是陆小凤么?那么多高手都杀不了你,何况我哥呢对吧?” 那一人苦笑道:“你真是……”他的话说道一半,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惊吓的东西一般,怪声道:“花满楼——?!” “什么花满楼?”最初开口的青年先是一愣,接着也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然而当他的视线转到伸手挡着视线的苗女身上是,呆怔就变成了滔天怒火—— “——花!满!楼!!” “我日你龟儿子嘚!” 青年看清了花满楼的一瞬间憋红了,张口就爆出一句川蜀方言,苗女明明以前从未听过,却觉得这些词句自己都熟悉的很,她甚至清楚的知道青年接下来一大段连陆小凤都没听懂的话实在骂人……而且骂得十分,不好听。 苗女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花满楼却是十分自然的转向她,开口问道:“他说了些什么?” 苗女只得把那些脏话去掉,挑了些重点思想,总结了下语言道:“他说你既然说要找他妹妹,就不该到处学陆小凤……学陆小凤是什么意思,找妹妹又是什么意思啊?” 苗女开口一说话,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了她。当看清她面容的一刹那,骂人的青年骂人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苗女觉得有些奇怪,便又将视线转向了被少年称作“陆小凤”的那个男人。她看着对方在微光中都极为抢眼的四条眉毛,忍不住扑哧笑了一笑,眨眨眼道:“你就是陆小凤?” 可江湖传奇的陆小凤在看见她脸的那一刻也没了语言,像坐石块一般直立原地,仿佛连表情也失去了。半晌他回过神,不敢置信地轻声道:“唐雨……?花满楼竟真的找到了你?” 苗女皱了皱眉,刚想反驳,却见先前不可一世的青年那双眼中蓦然蕴满了泪水。他双眼通红,死死的盯着苗女,仿佛一眨眼苗女就会不见了似得。不知为何,苗女一见他这样,便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心里梗的厉害。 那青年紧紧的盯着她,半晌猛地一擦脸,却在衣料还未擦干眼角泪水时又睁开眼,透着缝隙盯着她。苗女不知为何,被这样的目光看着难受,她便勉强笑着开口:“你这人怎么回事,中原人不是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么?” 青年望着她,压着哽咽道:“那还是为到伤心时呢!你这个混账,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和家里联系,你知道我哥他看我越来越不顺眼了么!连我姐都快也看我不顺眼了!” 苗女听的心虚,但仍然忍不住开口道:“你哥哥和你姐姐不高兴,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当然有关系!要不是——”青年的话语截然一断,“你不认识我?” 苗女有些尴尬,她摸了摸鼻子:“我该认识你么?” 青年蓦然失语,半响竟是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妈勒批……南王世子!” 一直变着雕像的陆小凤仿佛这才缓过来,拉着青年的手连连道:“喂喂,你别冲动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南王自由朝廷处理,你要是动手,会给唐门惹麻烦!” “我知道!”青年不耐烦的道了一句,转而看向苗女时却是愣愣的,眼睛又有点发红。最后,他揉了揉眼角闷声道:“我叫唐怀珏,是你小师兄。” 苗女嗯了一声,想了想伸出手,露出小小的虎牙笑道:“你好,我是苗女云耶。” 唐怀珏听到这话双目瞪大,他刚想要说什么,却被陆小凤拦下。陆小凤冲她笑意盈盈的一拱手:“云耶姑娘你好,我是陆小凤。” 苗女笑了。 回程路上,唐怀珏不太开心。可他的不开心在苗女笑着递给他一瓶他心心念念很久了的蛊毒,又软软的叫了声“师兄”后,立刻烟消云散,连五毒教圣女好奇的目光都顾不得了。 目送着唐怀珏远去,苗女转眼看了陆小凤一眼,撇了撇道:“你不走么?” 陆小凤笑道:“我为什么要走呢?” 苗女不理他,半晌蓦然开口:“我很讨厌别人把我当做唐雨,可现下我却希望我是唐雨,如果我是唐雨,是不是小师兄就不会再难过,你们也不会再奔波?” 苗女道:“我是不是错过很多事?我记不起来,是不是伤很多的人的心?” 陆小凤摸着胡子的手一顿,他微微笑了笑,望着眼前这名打扮异域颜色殊绝的美人,忍不住就和多年前那名穿着蓝袄子梳着双髻的小姑娘重叠:“你的确错过很多事,你知不知道峨眉孙秀青嫁给了西门吹雪,你再见到她该叫声嫂子?你又知不知道,最疼你的那位师姐唐思淼,半年前也刚刚成完亲?” “师姐……?”苗女脑海里隐隐有个印象,只可惜这印象寡淡的很,“和谁?” 陆小凤笑得神秘,直到苗女开始不耐烦,他才望着天,神叨叨的说出了三个字:“叶、孤、城。” 苗女的眼睛蓦然睁大:“他不是死了么?” 陆小凤笑道:“既然你活着,他为什么不行?” 苗女想了想,笑道:“说得对,既然唐四可以活着,为什么他不行。” 苗女没有发现陆小凤语言里藏着的关子,决战中,叶孤城活下来了,可白云城主的的确确是死了。叶孤城那一剑偏了两分,而西门吹雪在将剑尖送入对手胸膛的那一刻,却也忍不住偏了半分。 就是这半分,令白云城主身陨当场,叶孤城却活了下来。 当叶孤城在唐家堡后山那一片青翠欲滴的葱葱竹林中醒来,望见的便是坐在两颗竹子间拉直的绳上,捏着一片竹叶吹着小调的唐门女弟子。她的脚下是一群懒洋洋在打滚的熊猫。若是陆小凤在场,一定能认出最大的那只,正式唐雨心心念念的滚滚。 竹林中的唐门弟子蓝衫墨发,带着银质的面具。似是注意到他的接近,少女微微低头,如瀑的长发洒下,仿佛叶孤城只要轻轻一握便能抓住。 他仰望着少女,想起了那一晚,想起了那一剑。他想起了他未曾出口的那一诺,但却成全了他那一诺的少女。人生的最后,他选择做了自己,而那时,唐思淼明白了那一点,所以她什么也没做,而是作为见证,见证叶孤城的诞生,再见证叶孤城的死亡。 可是如今他竟未死,他有些迷惘。而树上的少女却又懒洋洋的倚在一竹边,笑道:“白云城主死了,我亲眼所见。” 叶孤城闻言抬头,却见那名唐门弟子摘下了她的面具,冰冷的银质面具在阳光下仿佛要被融化,唐思淼微笑着望着竹下的男人,轻快道:“我救了你,所以你现在的命,是我的了。” 自此世上再无白云城主叶孤城,唐门的后山处,却多了一名喂熊猫的剑客——而唐门的二小姐常唤他,“阿叶”。 苗女道:“看来我的确错过很多。” 陆小凤却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他转而问道:“花满楼有没有提起过他为了找唐雨走了多远?” 苗女微怔,陆小凤却又道:“那他有没有在你面前唤过你一声唐雨?” 苗女实在不知道陆小凤想说什么,而陆小凤却像是终于麦够了关子,笑嘻嘻道:“他喜欢唐雨,为他走遍了千山万水,可他为你,也留在了这云南五毒。”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别人把你认错唐雨,但你可以恼任何人,却唯独不能恼他。因为只有他,从头到尾眼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正因为他看不见,所以不论你是唐雨还是苗女云耶,你都只是你,那个问他愿不愿意‘娶你’的小丫头。” 那一刻,苗女的眼睛有些湿。 告别了陆小凤,苗女去寻了花满楼。却在靠近他屋子时闻到一股极淡的药香。苗女皱了皱眉,推门而入却看不见任何药瓶,只有那个看不见的男人对着她静静微笑。 苗女咬了咬嘴唇,闷声道:“拿出来?” 花满楼道:“何物?” “你的手!” 花满楼有些无奈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果然不出苗女所料,花满楼的手腕上满是被先前钢索勒伤的痕迹。苗女一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她先挣扎,花满楼才会试图挣开这铁索,才会弄伤手腕。 苗女蓦然想起,唐怀珏他们闯入后,给自己松绑的,的确是花满楼。 这铁索内部为了防止被锁人挣扎,特意有些细小的铁刺,唐雨也正是碰到这些才疼的倒吸气。她望着花满楼上完药的手,有些生气:“你为什么要挣开?” 花满楼淡笑不语。 他当然要挣开,他不是神,当然不知道陆小凤他们会来。那么他能做的,便只有挣开锁链,去保护苗女了。 苗女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她只能坐下来,握着花满楼的手道:“再,再有下次,你至少要记得让我帮你上药。” 花满楼温柔道“好”,过后,他又笑道:“不过你不该说‘下次再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么?” “想想也不太可能啦,你是陆小凤的朋友。”苗女拖着下巴,“不过没关系,下次你去哪儿我跟着你,谁敢伤你,我就放虫子咬她!” 花满楼有些哭笑不得,三年的时间,从放暴雨梨花到放蛊虫,这是进步了呢,还是没进步呢? “花满楼。” “嗯?” “我要跟小师兄回去了,怎么办,我有点害怕,我什么都不记得。” 花满楼笑了:“你记得今日是如何同唐三公子打的招呼?” 苗女愣了愣,慢慢的也笑开,她眨了眨眼,一脸天真烂漫: “你好,我是苗女云耶。” 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唐雨也好,云耶也罢。正如陆小凤所说,对一个人来说,无论你叫什么,无论你长什么样,你还是你,这便足够了。 无论是马车里问着“你是不是想娶我”的女孩,亦或是山下客栈里问“我能嫁你吗”的少女,花满楼遇见的、寻找的、等待的,至始至终都只是这一个人罢了。 而那个捏着毒蒺藜一脸天真要“做一件坏事也要做一件好事”的小姑娘,亦或者说每一个小姑娘,都在等着这样一个人找到自己。 花满楼找到了,而唐雨……也等到了。 · …… …… …… “花满楼,我听说你喜欢花?” “是。” “暴雨梨花你喜不喜欢,我最近发现自己会做。你若喜欢,不如也顺便喜欢一下我?” 青山若笑,山野漫漫。 十里春风,似是送来这么一个字—— “好。” 繁花万千,不如君顾。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拖了那么久,我觉得大家都累了,完结吧_(:з」∠)_ 其实这文我最初大纲就到这一卷第一章,那句“好啊”。后来觉得太坑想补完一卷,再后来……大家都知道了……感觉也没烂的太厉害?哈哈哈哈哈哈哈……追到这里大家都是真爱粉啊,就不砸十三啦么么哒,她可爱你们了! 所以,我们羊肉火锅/温柔一枪再见啦~ 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s://www.256zww.com--- 256中文【血丶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